緊，冒雨沖回住處。
林班班長招呼梁書願，「邊總，快進來喝點熱茶，外面太冷了。」
山裡一下雨，氣溫就斷崖式下降，陰寒冷氣直刺入骨。
梁書願看着陳賀洲跑進屋關了房門，他在屋檐下又站了好一會兒，才轉身進去喝茶。
「邊總，坐。」林班班長將一大杯熱茶遞給他。
梁書願道謝接過，滾燙的茶水透過陶瓷杯傳遞出熱度，裊裊熱氣升騰。
梁書願麻煩班長找了蓋子，給陳賀洲送了杯過去。他覺得直接敲門有些冒昧，把熱茶放在門邊就折返，只發微信告訴她開門取。
他聽林班班長閑聊，時不時搭句話，注意力卻都關注着陳賀洲那邊。
喝完一整杯茶，陳賀洲依舊房門緊閉，靜悄悄的。
梁書願看了眼時間，向林班班長說了聲抱歉，握着手機走出去，站在屋檐下打給袁林。
「事情辦完了嗎？」梁書願問。
「是的，邊總。三組都去了，物資和其他事情都安排妥當。」袁林彙報工作，歷來簡短精悍。
多年默契，梁書願也不再過問細節，「嗯。你現在在哪兒？」
「返迴路上，五分鐘後到達。」
「好。」
梁書願掛了電話，他看了看手機時間，今天國內頭部資產評估所老闆從北京飛來重慶，商談進一步合作事宜，他最遲也得立即啟程返回主城區了。
袁林果然在五分鐘後趕到，他撐傘過來找梁書願。
陳賀洲吃了止疼葯，小憩了一會兒，精神稍好，也抱了茶杯過來。
幾人圍桌坐下，梁書願拿過熱水壺添熱水，袁林立即接了過去，將陳賀洲面前那杯冷掉的茶水換成熱的。
梁書願交代袁林暫留林場兩天，搞好林場數據採集的後勤工作。
袁林跟着梁書願年頭久，素來知道他每一項指令背後都有深意。
其實他並沒有留下來的必要，若真要理論，與北京方商談合作的工作，恐怕更需要他的參與。
袁林看着陳賀洲，覺得她臉色確實不太好。
他略一思索，就明白大概。梁書願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想讓他照看陳賀洲。
他想了下帶的行李，點頭說「是。」又絲毫不露的說，「我會盡全力協助蘇經理工作。」
梁書願聽懂，微微點頭。
「邊總，你要趕回去？」陳賀洲關心的點卻在另外的事上。
窗外已是暴雨如注，這樣的天氣就是在市區行駛，也諸多安全隱患，更何況是開山路。她心底隱隱有些擔憂。
「等下我開，問題不大。」梁書願多年自駕旅行，塌方道路，懸崖邊開鑿出的石子路，雪地，泥濘地，他都有豐富駕駛經驗。
陳賀洲看着梁書願，她有些微怔，想了想問他，「邊總，有重要會議？」
「嗯。」梁書願淡淡應了聲。
陳賀洲將隱憂收起，從她加入基德那天起，她就知道她所選擇追隨的老闆，絕不會因為一場暴雨就放棄公事。
梁書願見陳賀洲不再吭聲，他起身吩咐袁林，「今天雨下得太大，明天進山注意邊坡泥石滑落。」
「是，邊總。我和蘇經理會多注意安全。」
梁書願點頭，他深深的看了陳賀洲一眼，「陳賀洲，讓胡家磊在群里提示暴雨後作業風險。」
「好。邊總。」陳賀洲看着他，又低聲說了句，「你放心。」
梁書願轉身走進大雨中，疾步走向停在護林站外的那輛越野車。
他坐進駕駛位，握着方向盤發動引擎，將雨刮開到最大，卻久久沒能踩下油門。
雨刮快速的一下又一下，在蒼茫的雨幕中，刮出一小片短暫清晰的天地來。
梁書願看着眼前的世界，模糊和清晰不斷交替。
他發微信給袁林，「關注下陳賀洲身體狀況。」
袁林飛快回復，「是，邊總。」
梁書願輕踩油門緩緩駛離了護林站。
他從後視鏡中回眺，卻只有蒼茫一片，什麼也看不真切，猶如他此刻的心情，像是迷霧一團。
第二日，天光放晴，陽光明艷艷的掛在天空里。
休息一晚，陳賀洲氣色已基本恢復正常，袁林見着放心大半。
他不敢掉以輕心，採取緊貼策略，借協助工作之名，跟着陳賀洲一起進山採集數據，又一同回到護林站伏案工作，再一塊趕往下個林班。
陳賀洲卻有些意外，她本以為林場條件艱苦，袁林在這裡呆一日便可回去交差。她沒想到，他竟然打算在這裡工作到採集結束，和大隊伍一同返回。
忙碌幾日後，各組還剩最後一個林班數據待采。
這天晚飯後，兩人趁天色未黑，圍着護林站散步。
陳賀洲問袁林，「你幾天都沒在公司，你手上的事誰接？畢竟你靠郵件和電話只能處理部分工作。」
袁林和陳賀洲隔着一個身位，他拿捏好這不疏遠也不親密的距離，說，「我的工作不好交給別人，要麼先壓一壓，要麼邊總去溝通、處理。」
陳賀洲有些驚訝，梁書願日常事務繁忙，他怎麼還有時間勻給多出來的一攤事？
問話到了嘴邊要出口時，陳賀洲又隱隱覺得不對，若說梁書願將袁林留下，是要給大家搞好後勤，他應該輪流呆在各組才對。
陳賀洲再想這幾日，除了回房睡覺，袁林幾乎都跟在她左右，他既不參與也不干涉林場數據採集工作，只對陳賀洲在林場的生活和健康狀況關心頗多。
陳賀洲稍稍琢磨，難免猜測暴雨那日，梁書願察覺到她不舒服，讓袁林留下來看顧她。
陳賀洲不想過於敏感，但大家都是成年人，太多情緒根本無需說出口，就能被清晰察覺到。
想了想，她試探袁林，「袁助，其實你完全可以回去。」
袁林微欠了下身回答，「我都是遵照邊總指令工作。」
「那你還去別的林班看看嗎？」
袁林不動聲色，慢慢將目光轉去前方小徑，聲色不變的說，「邊總沒有這樣指令。」
袁林知道陳賀洲在試探他，他只回答面上的事實，至於陳賀洲私下要往哪個方向去猜測，那就是陳賀洲的事了。
陳賀洲沉默着往前走，也不再問。
她基本能確定，袁林留在林場，絕不僅僅是保障後勤，更多是代替梁書願照顧她。
陳賀洲不知梁書願心思從何而起，她只清楚知道，自她在重慶資產評估圈掀起大風大浪之後，基德已經成為她拼搏事業的關鍵平台，這個圈子裡，人人都盯着她看，她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她容不得任何因素阻礙她的事業發展。
雖然梁書願是位好老闆，也是位工作上的好搭檔，但是她只見到過工作上的他，對生活中的他一無所知。
同理，梁書願所熟知的陳賀洲，也僅僅是工作中的那個她。
她不想賭上自己前途，去試兩個人的世界是否合拍。
心思轉到這裡，陳賀洲漠然想起清吧里，隱隱綽綽的燈光下，梁書願站起來，眼眸沉沉，跟她說，「陳賀洲，我的王國里，其實有你。」
這句話依稀回蕩在耳畔，緊接着回憶連根拔起。
她乍然想起初見面時，在洞子火鍋店，他的清俊冷淡；再到黎明破曉前，她打算接基德的offer，打過去那通電話時，他淡然的聲音；還有他們去往蘇州出差，肩並肩走在夜色里，江南溫柔的燈光遊盪在潺潺的溪流上，那種忽明忽暗的感覺，一如那時候梁書願給她的感覺。
陳賀洲從來不是一個自作多情的人，她不知道梁書願對她的情感在過往時光哪一刻發生了變化。但她此刻格外清醒，梁書願那樣優秀的人，永遠是任何事物的掌控者，他是一個閃閃發光到可以讓人輕易動心的人。
可她已經過了對感情茫然的日子，愛之於她，很簡單，在一起時候瘋狂燃燒，分開的時候，各自為自己的人生前途往前沖。活得自在就行。
她享受林樂辰帶給她的世界，想到此，陳賀洲輕輕笑了一聲。
大概世人都和袁林一樣，以為郎才女貌，男帥女靚，就該是最登對的璧人，這好像是所有電視劇和愛情小說，都在給女孩們造的夢。
但陳賀洲早過了做夢的階段，外貌和能力決定吸引力的保質期長短，但一段感情最重要的就是兩個人拋去所有社會地位、身份、職業，單純作為一個人，是否合拍。
袁林微微側身，問陳賀洲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