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是什麼感受，馮枳玉此刻體會到了。
疲憊回到二樓，推開病房門，還沒抬頭就聽到一句：「阿姐，我好想你！」
馮枳玉恍惚一瞬，眼眶瞬間紅了。
「阿連，你終於醒了！」
她衝過去，把人緊緊抱在懷裡，仍心有餘悸：「阿連，對不起，都是阿姐不好，沒有照顧好你。」
「以後阿姐會一直陪着你，我帶你去一個溫柔的地方，守着你慢慢長大，好不好？」
爺爺去世後，南城這地方給她的，只有痛。
這地方，不適合成長。
「好呀！我都聽阿姐的！」
馮連黃雖然聽不太懂馮枳玉話里的意思，卻下意識問：「那姐夫也跟我們一起走嗎？」
馮枳玉一僵，想到男人在辦公室說的那句話，兩輩子的悔恨湧上心頭。
若不是因為陸崇，妹妹怎麼會連續遭難？
她收緊手，眸色漸冷，一字一句：「從今天起，陸崇就不是你姐夫了，以後，阿姐帶着你好好過日子。」……
下午六點，醫院附近的私密電話亭。
陸崇疲倦地揉着眉心，心口總覺惴惴不安。
但依舊清晰衝著電話那頭說：「奶奶，過段時間我準備回首都。」
話音剛落，電話那頭傳來中氣十足的罵聲：「你不是跟家裡賭氣，揚言十年都不回首都嗎？」
「奇了怪了，陸團長向來硬氣的很，怎麼才兩年就後悔了？」
「不是。」陸崇扶額，對老人的陰陽怪氣頗為無奈：「奶奶，我只是想帶枳玉回去，讓你們都見一見。」
「喲，你怎麼突然開竅，也知道不帶媳婦見家長，是個委屈了？」
陸崇沉默。
腦海不禁閃過馮枳玉失望的眼神，他不知道見家長對她那麼重要。
但結婚後，他就從沒有想過離婚。7
至於之前申請的離婚報告，他只是看她年紀小，想給她一條退路而已。
對她嚴厲，也是因為她爺爺臨終的要求，希望鞭策她成為一個好醫生。
掛了電話，陸崇心情更沉重。
心頭有個聲音催促他，讓他快點去見馮枳玉。
可他剛推開電話亭的木門，卻聽到角落沒關緊門的電話亭傳來咒罵——
「媽，馮枳玉那村姑真難纏，我都買通馮家村的人到處造謠她配不上陸哥，一字一句告訴她，陸哥家裡人看不上她的出身，她竟然還忍了兩年！」
「我魏明月樣樣比她強，可陸哥現在竟然為了她跟我哥翻臉，要我馬上離開南城！」
「這要是被他知道，我不是不小心拿錯葯，而是故意要弄死那小丫頭，陸哥他——」
話沒落音，「嘭」的巨響，電話亭的門被人生生踢斷！
魏明月尖叫抬頭，下一秒卻對上陸崇陰鷙慍怒的眼，尖叫戛然而止。
「陸……陸哥，你怎麼在這兒！？」
身子不受控的哆嗦，想起剛剛自己說的話，她忙搖頭：「不……陸哥，我剛剛都是胡說的……」
陸崇又不是傻子，盛怒燒的他眼眶通紅：「魏明月，你就等着法律的制裁吧！」
但此刻，比起怒，他心頭更多的是慌。
馮枳玉沒有錯，可他還說她醫鬧，還……
越想，陸崇步子越快，最後幾乎飛奔沖向醫院，沖往病房。
是他錯了……
等見到她，他一定——
「嘭」，推開病房，他慌亂找着人：「馮枳玉！」
房間已然空無一人，被子疊得整齊。
陸崇僵在原地，呼吸都窒住。
這時，值班護士敲門進來：「陸團長，我正要去找你，這張簽了字的離婚報告，是馮同志托我轉交給你的。」
陸崇一顫，回頭望着這張簇新的離婚報告，慌到手發抖。
「她人呢？」
「下午兩點，馮同志就帶着她妹妹出院離開了，我也不知道她哪裡了。」
現在是下午六點。
陸崇從醫院衝出來，離婚報告被他揉成了廢紙。
奔上吉普車，他急的紅了眼，點火點了幾次都沒點着。
好不容易上了路，他瘋了一般，徑直將油門踩到底，可村裡、軍營、所有馮枳玉可能會去的地方他都找不到她。
陸崇頭一次體會到無能無力的滋味。
抱着最後一絲希望，他通知了各大車站，親自帶着人去找。
人潮擁擠，一天，兩天……
馮枳玉就好似人間蒸發了一樣。
這一找，就是五年。
……
五年後，首都醫院。
陸崇脫掉軍裝，下了車冷臉朝里走。
手機內，罵聲一聲高過一聲：「臭小子，你是想氣死我是不是？我給你下藥你都對女人硬不起來，你還敢騙我說身體沒問題？」
「你要是不想再被下藥，就必須去醫院，我給你掛了個全天一對一金牌專家的號，人家絕對保證**，你給我好好治！」
陸崇漫不經心推開診室門，冷淡落座：「行了奶奶，我已經到了。」
這五年，他解釋過無數次，他的身體沒有問題。
他只是想要那一個人。
可奶奶為了抱曾孫，無所不用其極，稱病jsg叫他回陸家，女人成堆的往他床上送，下藥這法子都用上了。
陸崇捏着眉心，正要掛斷電話，這時門口響起敲門聲，接着就傳來他找了五年的聲音——
「你好，我是病人今天的主治醫生，馮枳玉。」

第11章
陸崇觸電一般回神，整個身子都僵在了原地。
他愣愣抬頭，出神的看着來人，思緒好像被拉回到五年前。
那個嬌小的身影，溫吞的嗓音，和爛熟於心的名字……門口站着的，分明就是他找了五年，朝思暮想卻尋而不得的女人。
馮枳玉也愣住了。
院方一早就跟她打了招呼，說有個大人物的孫子要來，點名要院里的一流專家接診。
可也沒人跟她說，這大人物的孫子是陸崇啊！
她躲了陸崇五年，如果知道是他，她打死都不來了。
兩人就這麼無聲對視了數十秒，壓抑的空氣里，過鼻的呼吸都是悶的。
最後還是馮枳玉率先回過神來。
頂着男人灼熱的視線，馮枳玉拿出異於常人的專業素養，沉着冷靜的朝他點頭問好：「不好意思，走錯門了。」
話落，她攥緊衣袖，轉身就要跑。
身後男人卻陡然變了臉。
「馮枳玉！」
陸崇騰然起身，眼尾通紅。
「跑了五年，你還要跑？」
他這一嗓子吼出來，馮枳玉本能的停下腳步，卻遲遲不敢回頭。4
身後的腳步聲步步逼近，皮鞋踩在瓷磚上清脆的聲響，更像是踩在馮枳玉的心頭。
「跑什麼？」
他走到她身邊，繁雜的情緒堆積在心口，幾乎到了臨界點。
這五年，他沒日沒夜在派人找她，他甚至以為，她可能出了什麼意外，為了她，他不近女色，甚至被人誤以為好男色，可她看到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跑？！
她跑什麼？！
他是能吃了她還是怎麼？
「抱歉，這位先生，你……認錯人了。」
馮枳玉強壓着翻飛的思緒，儘可能扯出一抹得體的笑。
陸崇卻徹底黑了臉。
「認錯人？馮枳玉，你是我老婆，你覺得我會不認得我自己的老婆？」
「當了個男科金牌專家，就連丈夫都不認識了？還是你覺得，我睡過那麼多次的女人，我會忘記？」
「陸崇！」
馮枳玉紅了臉，窘迫的回頭瞪着他，卻不是因為他那番話。
而是男人那溫熱的指尖已經不管不顧的摟上了她的腰，甚至還有攀升往上的趨勢。
她羞恥的扯住他的手，就聽身後男人壓抑的嗓音落在她的耳廓，清晰又曖昧的吐詞：「現在認識我了？」
「你！你無恥！」
馮枳玉裝不下去了，伸手想推他。
陸崇卻順勢將她抱進懷裡，滾燙的背脊貼着她。
嗅着她身上的清香，男人呼吸沉了一瞬，眸光也逐漸晦澀黯淡：「別跑了，馮枳玉。」
「在外面待了五年，還不打算回來嗎？」
陸崇的聲音低沉溫潤，還帶着一絲馮枳玉從未聽過的無奈和妥協之意。
心口，被他滾燙的背脊燙出了個大洞。
馮枳玉瑟縮着皺眉，哪怕過去五年之久，心居然還是會疼。
指尖掐進掌心，她嗓子低啞情緒斂在眸子里，吳儂軟語少見的生硬：「陸崇，我已經和你離婚了。」
「你不該抱着我，也不該……再叫我老婆。」
她和他，早在五年前就已經沒有關係了。
『離婚』二字落下，陸崇身子明顯一僵。
「不算。」
他將她抱得更緊，固執的搖頭。
「我當時沒簽字那就不算，馮枳玉，你從始至終都是我的老婆。」

第12章
馮枳玉掙扎的動作驟然頓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五年前，她臨走時不是已經申請了離婚報告，已經簽字了嗎？
而且他不是一早就將離婚報告打好？他不是一開始就想和她離婚？
拽住人，陸崇頹敗的嘆了口氣：「字面上的意思。」
「馮枳玉，我沒想和你離婚，也不想和你離婚，我找了你五年……」
馮枳玉顰顰蹙眉，愈發的不解。
這男人到底想做什麼？不愛她，還不許她走？
推開陸崇逐漸靠近的腦袋，想起魏明月，她的眼神再度冷下來，陰陽怪氣的嗤笑：「讓我佔著你陸太太的位置，你也不擔心你的魏醫生吃醋，跟你鬧脾氣？」
提起那人，陸崇的臉瞬息就變了神情，一錯不錯盯着馮枳玉的眼睛裏，也多了一絲愧疚。
「阿綉，當年那件事……對不起。」
他在道歉，誠摯又認真的道歉。
馮枳玉卻像是被人點了穴，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冷漠傲氣如陸崇，他居然會跟她道歉，還有那稱呼……和他結婚時，他都沒有那樣叫過自己。
心裏說不出是個什麼感受，馮枳玉莫名的有些呼吸困難，眼眶也在泛酸。0
「陸崇，你到底想幹什麼？」
她咬牙抬頭看他，好不容易忘記的那些委屈和屈辱，在這一刻決了堤。
上輩子的慘狀還歷歷在目，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不要他，不愛他了，可他為什麼又不肯放過她了？
她這輩子真的不敢再奢求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她只想和阿連平平安安的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