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上的白絲數量增多。
她帶上斗笠，來到了『天不欺』醫館。
洛澤看着她的白髮，渾身一顫。
好半天，才啞着聲音道：「恭喜您，您終於可以解脫了。」
宣心雨看着鏡子里顯現老態的自己，語氣有些茫然和不舍：「我要死了嗎？」
洛澤眼眶有些泛紅：「公主……」
他是宣國國師的第五代傳人。
可這些年，他從未想過宣心雨離開人世這一天會真的到來……
宣心雨想起了趙承成，忽然有些惶恐：「我想把最好看的樣子留在承成心裏。」
「是。」
洛澤掩去心底的情緒，替她將白絲染成青色。
翌日清晨。
趙承成推門回房換衣服，就見到對鏡描眉，朱唇柳黛的宣心雨。
他一愣。
從前，宣心雨很少化如此艷麗的妝。
宣心雨聽見動靜，緩緩轉身對着他，好像無事發生一樣，將螺子黛遞給她：「承成，可否替我再畫一次眉？」
她模樣平靜，眼底卻藏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即將分離的悲傷。
趙承成看着她，心底莫名湧起煩躁：「你又玩的什麼把戲！難看死了，都換了！」
宣心雨手一僵。
她撫上頭上發簪，輕輕道：「這是你第一次送我的珠花……」
趙承成聞言，心中更加煩悶，拂袖轉身就要離去。
「承成！」
趙承成腳步一頓。
宣心雨起身來到他面前，拿起他的手，在他手心寫下兩個字『宣笙』。
隨後將他的手指蓋上，一雙素手緊握着他的拳道，顫聲說：「這是我真正的名字。」
趙承成掌心滾燙，卻沒有在意。
他面色驟變，冷聲道：「你果然騙了我。」
他抽出手，和宣心雨擦肩而過。
宣心雨手中一空，眼底倏然紅了，忽地開口：「承成，我要走了。」

第八章

趙承成停住腳步，轉身看她：「走，你能走去哪？」
宣心雨沒有答話，看着他的目光，彷彿是在看最後一眼，捨不得移開。
見她這幅模樣，趙承成也懶得再問，徑直離開。
第二日，宣心雨是姦細的消息便傳遍了都尉府。
趙承成走進院子，便聽到眾錦衣衛的議論ᴶˢᴳ。
「早就知道宣心雨有問題，平日里陰陰沉沉，也不與人有交集，果然是個姦細！」
「大人當初就不該娶她！」
趙承成沉着臉走進去，凜冽的寒氣散發出來。
眾人感到不對勁，一轉頭，就見到趙承成，頓時噤若寒蟬。
趙承成略過眾人，走進屋內，坐下來開始辦公。
可沒一會，門口便傳來通報：「大人，雲小姐來了。」
趙承成讓雲霓進來。
雲霓今日沒穿飛魚服，一身白色留仙裙，我見猶憐。
她顯然也聽說了外面的謠言，一臉關心道：「承成，好久都沒見你了，你沒事吧？」
她關心的話語卻只換來趙承成冷冷地回答：「你來，所謂何事？」
雲霓一愣，總覺得他和平時不一樣了。
在她還呆愣之際，趙承成從懷中掏出玉佩交還給她。
「上次沒來得還你。」
雲霓僵住，臉上血色盡失。
半響，才從喉間擠出聲音：「你拒絕我，難道是因為你還愛着宣心雨？」
趙承成沒說話。
雲霓握緊玉佩，再沒臉待下去，轉身跑走了。
耳邊一瞬沉寂下來。
可趙承成心中卻莫名煩悶不已，集中不了精神做事。
午時，副指揮趙鷹匆忙前來稟告：「大人，已經抓到了真正的姦細！」
趙承成豁然起身：「是誰？」
「是廚子牛二，他說自己問了雲小姐幾句行動一事，雲小姐便毫不設防地說了。」
話落，趙鷹低頭補充一句：「此事與夫人無關。」
聞言，趙承成攥緊了刀柄。
雲霓？！
趙鷹又問：「這件事，您要如何處理？」
錦衣衛雖是皇帝的獵犬，可眼下皇帝病重，縱是惡犬，也無法展露獠牙。
趙承成眼裡滿是冷厲：「只要雲霓的父親一日是宰輔，縱是錦衣衛也沒法將她如何，順着牛二這條線，再揪出其他細作！」
這趙，趙承成大動干戈。
昭獄泄露的哀嚎叫人不寒而慄。
第二日，趙承成正要回府，卻在門口碰上宣心雨的丫鬟小香。
她滿臉急色：「不好了大人，夫人從昨日出府到現在，還未回來！」
趙承成本就冷厲的眉目更沉。
他連忙回府，推開房門，一股冷寂撲面而來。
忽的，趙承成想起昨日宣心雨說過的話。
她說……自己要走了。
她竟真的走了，屋子裡的一切，都和昨日一樣，未曾變換，就好像她從未來過。
趙承成無措的站在屋子裡，感覺生命里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忽然剝離。
這時，趙鷹匆忙帶着一個暗探進來。
暗探一進來，便跪在地上請罪：「大人，屬下等人跟蹤夫人，發現夫人和『天不欺』醫館的大夫連夜出了城，可到了城外便跟丟了，只知道他們二人向南走了。」
聞言，趙承成迅速轉身出門。
披風被風吹起，帶着凌冽的氣勢：「趙鷹點人，隨我南下。」
「是！」
……
兩日後，一間客棧。
宣心雨帶着帷帽，由洛澤扶着她進了門。
任誰看到現在的她都會大吃一驚。
她的頭髮白了，手上布滿了皺紋，身子佝僂。
好像這三百年的時光，短短三日就從她身上撤走。
宣心雨不知自己的身體能否撐住回到盛州。
思及此，忽然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接連趕了兩日路，修整一晚再出發。」
宣心雨渾身一僵，緩緩轉頭。
被簇擁着的趙承成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