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從眼角滑落，融進了黑髮中。
司旭風看着她的淚眼，心底狠狠一抽。
他拂去她的淚水，聲音更加輕柔：「別哭，希希別哭。」
顧錦覓望着他，艱難地扯着唇角：「阿深，我……我想看……向日葵……」
斷斷續續的話如同燒紅的利刃刺着司旭風本就疼痛的心。
他緊咬着後槽牙，咽下那刻骨的痛楚後露出一個帶淚的笑容：「等你好一點，我就帶你去看向日葵。」
顧錦覓慢慢地眨了下眼：「好……」
那代表希望的太陽之花，她想再看一次，好讓她走的不那麼冷。
看着顧錦覓慢慢閉上了眼，司旭風立刻去找醫生，詢問能不能帶她回家。
醫生抬了抬眼鏡：「以病人現在的狀況治療的確已經沒有用了，如果要回家，還得等情況穩定了才行。」
「要多久？」司旭風急問。
「以目前的情況來說，可能需要兩三天的時間。」
聞言，司旭風眸色一暗。
兩三天，過兩天可能會下雪，那些向日葵一定會……
然而想讓顧錦覓好好的看到向日葵，又不得不等她情況穩定。
司旭風回到重症監護室，見陳炎站在門口，低着頭一臉的頹喪。
「我以為還能留她幾個月。」
他抬起頭，眼底竟是難以言喻的悲痛。
司旭風唇線顫了顫，說不出話來。
他也以為顧錦覓還能撐幾個月，至少過完這個冬天，在一個生機勃勃的春天隨風而去。
可他們終究留不住她。
兩天後。
顧錦覓情況基本穩定後，司旭風將她接回了林灣別墅。
車上，司旭風讓她靠在自己身上，把毛毯將她裹得嚴嚴實實的。
「希希，我們回家了。」
沙啞的聲音讓顧錦覓黯淡的眸光一亮。
此刻的她已經無法去挪動自己的手和腿，只能用細小的聲音回應着他。
「你說，帶我……去看向日……葵的……」
司旭風眼眶一澀：「我不會騙你的，我們馬上就能看到向日葵了。」
聞言，顧錦覓艱難地喘了幾口氣，慢慢闔上眼。
她連思考的精力都沒有了，疲憊混亂的大腦只有一個想法。
就是和司旭風一起看向日葵，這樣她走的時候不會冷，也會記住他。
聶機將車停在別墅門口，司旭風先下了車，而後將顧錦覓抱了下來。
從醫院到家的時間不過半個小時，他卻覺得這半個小時過去後，懷裡的人又輕了好多。
就像有什麼東西正在從顧錦覓身體里抽離。
司旭風壓着心中的刺痛，走進去將她放在沙發上。
顧錦覓睜開眼，望着熟悉的房子，眼尾倏然一紅。
這棟房子里有太過讓她傷心難過的回憶了，但再次回到這兒，她除了滿心的感慨，還有不舍。
司旭風將一個眼罩給她輕輕地戴了上去。
顧錦覓身形一怔，緊張了起來：「這是幹嘛？」
「別怕。」司旭風俯身再次將她抱了起來，朝後院走了過去。
簡單又極盡溫和的回答像是給了顧錦覓足夠的安全感，她靠在他懷中，只聽見一陣開門聲。
隨後一陣帶着寒意的涼風吹來，而風中淡淡的清香讓她心一震。
顧錦覓感覺自己被放在了一個吊椅鞦韆上，而後眼罩慢慢地被摘下。
「這是你第九十九個願望，我送給你滿院子的向日葵。」
伴隨着司旭風的聲音，一片綠色和橙黃色交融的景象映入了眼帘。
她眼眸一震，只覺整顆心都浸在了這片冬日的春意中。
向日葵，是滿院盛開的向日葵。

第四十四章人生八苦

微微搖晃的鞦韆，顧錦覓手裡抓着一朵小向日葵，靠在司旭風的肩頭。
今天並沒有太陽，但她卻不覺得冷，連身上的疼痛都好像慢慢消失了。
「喜歡嗎？」
司旭風攬着她，低啞的聲音染上了幾分隱忍的痛意。
顧錦覓蒼白的臉上漾出一個笑容：「你，你一定……廢了不少神吧？」
聞言，司旭風收緊了幾分手臂。
為了不讓向日葵凍死，為了能讓她看到最美的時刻，他想盡了各種方法。
他望着那橙黃色的花瓣，緩聲道：「我欠你的太多了。」
顧錦覓同樣望着那些被風吹動的花瓣，一字字道：「阿深，下輩子……我們不要遇見……了。」
她吸了一口氣，繼續說：「你欠我……我欠陳炎，我下輩子……還給他，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司旭風心一顫：「……好，那我們就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
風漸漸大了，颳得臉生疼，也吹的人眼睛泛紅。
顧錦覓眼中的光亮開始渙散，連同呼吸都變輕了。
「我，我想了好多……臨終的話，但是，我現在……一句都想……不起來了……」
明明在昨晚就已經想好要和司旭風說什麼了，可是現在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而漸漸冰冷的心卻只剩下了眷戀和不舍。
她突然好想活下去……
眼淚不覺從司旭風的眼角滑落，滴在顧錦覓手中的向日葵上。
他抑着哽咽，穩住語調：「沒關係，那我來說好不好？」
「不要……」顧錦覓強撐着沉重地眼皮，喘着氣，「你又要，和我爭……」
司旭風含淚彎了彎唇角：「好，我不跟你爭。」
好一會兒，積攢了些力氣的顧錦覓才重新開口：「其實……那天在島上，我撒謊了……我想你每天都來……看我……」
說著，她眼眶一濕：「我真的……想每天都……看到你……」
一句話像是擊潰了司旭風心中所有強撐着的支柱。
他身形顫了顫，眼淚滴滴落了下來，那朵向日葵像是多了幾顆露珠。
「我一定每天都去看你。」
聞言，顧錦覓彎着嘴角：「以後……一定要找個……愛你的人，千萬不要再……忘記她……」
「好……」
司旭風忍着心中的劇痛，點了點頭。
顧錦覓抬眼望着越漸陰沉的天，似乎是在想還有什麼話沒說。
但她想說的話太多了，也來不及了。
這短暫的一生，她過得太匆忙，也太糊塗。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她幾乎全佔了。
如此一想，人間走一遭也不算白來。
「阿深……」
顧錦覓的聲音越來越小，司旭風不得不低下頭，將耳朵湊到她的唇邊。
「和你相遇……我，很感激……」
話落，隨着那最後一抹殘留的氣息消散，那小手攥着的向日葵也慢慢地掉在了地上。
一陣像是要將寒意吹進心底的風撲面而來，飛絮般的雪飄落而下。
不一會兒，橙黃色花瓣上蓋了一層瑩白色。
司旭風將顧錦覓緊緊摟在懷裡，通紅的眼中淌着熱淚。
他的臉貼着她冰涼的額頭，再也不去掩飾聲音中的顫抖：「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