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頭來，他沒有好好對她。
所以顧念病的快死了也不告訴他，所以她寧願找別人安排後事，也不願意麻煩他。
宋淮舟每想通一分，頭就往下埋一點，最後他深深的低着頭，脖頸上的脊椎骨頂起一個突起的弧度，帶着鑽心的疼痛和刻骨的絕望。
不知道過了多久，宋淮舟再抬起眼，那雙漆黑的瞳孔里，半點生氣都沒有了。
他將那幾張紙整整齊齊放進車內的收納盒裡，然後發動車子朝墓園駛去。
宋淮舟下了車，看着昨天才來過的墓園，破天荒的腳步有些猶豫。
他長到這麼大也不是沒見過人的死亡。
只是他從來沒想過，會有一天，要走向顧念的墓碑。
可還是要去。
宋淮舟對着車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後轉身踏進了墓園。
墓園兩旁栽種着桑樹，枝繁葉茂的，擋住了夏末的陽光，一股寒意猛地席捲了宋淮舟的全身。
他一步步朝里走着，卻不知道顧念葬在何處。
只能循着昨天記憶里的方向走，一個個墓碑看過去。
冰冷的石頭上，刻着亡者生前的照片，全是黑白之色，哪怕笑着，也顯不出絲毫暖意。
宋淮舟睜着眼睛一張張看過去，直到看見一片空白的墓碑，陡然凝住了視線。
墓碑上什麼都沒有，照片，刻字都沒有。
可宋淮舟就是覺得，這是沈景年想要埋葬顧念的地方。
墓碑前，紙灰寥寥，卻擺放着一束純白的山梔子。
是顧念最喜歡的花。
可宋淮舟卻滿眼驚駭的看着那裡。
墓碑後，空空的一個坑。
什麼都沒有。
「怎麼會這樣？」
宋淮舟低聲自語，他忙拿出手機，撥通助理的電話。
「給我找找顧念主治醫生的電話。」
片刻後，宋淮舟收到了一條信息，按着那個號碼打了過去。
幾秒後，對面接了。
沈景年的聲音傳來：「哪位？」
宋淮舟抑制不住怒意，寒聲道：「你把顧念藏到哪兒去了？為什麼她的墓碑後面什麼都沒有？」
沈景年沉默一瞬，譏諷道：「看來昨天我跟你說的，你半點都不在意，她葬在哪裡，跟你有關係嗎？宋先生，我很明白的告訴你，她活着你不在意，她死了你也沒資格再見她。」
說著沈景年就要掛電話，可下一刻，宋淮舟慌張的聲音傳進他耳朵里。
「沈醫生，別掛！」他幾乎有些語無倫次了，「法律上我還是她的丈夫，你也不想吃上官司，我保證只要知道她最後的去向就可以了，我不會找你麻煩……」
他說到最後，幾乎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能重複一句。
「沈醫生，你讓我見見她，行嗎？」
宋淮舟很久沒有這麼低聲下氣的跟人說過話了，可現在他沒辦法，只能這樣。
沈景年不說話了。
在一片漫長的沉默里，宋淮舟那顆心越來越下沉，就在他要再度開口時，電話那頭傳來了聲音。
「你來醫院，我等着你。」
然後電話就被掛斷了。
宋淮舟像是溺水之人在瀕死的最後一秒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喘着氣，喉間都冷的疼。
他快步出了墓園，開着車又去了醫院。
當他站在沈景年的辦公室外時，整個人像是虛脫了一半，腿軟的差點站不住。
他看着眼前的門，猶豫了許久，才抬手敲響了門。
沈景年漠然的聲音從里傳出：「進。」
宋淮舟推開了門。
沈景年坐在辦公桌後面，金絲鏡框後面，是一雙淡漠的眼。
「沈醫生，我來了。」
宋淮舟不知道怎麼說，只覺得眼前這個人讓他很不舒服。
沈景年看着他沉默片刻，才開口。
「你說的對，名義上，你還是顧念的丈夫，我確實沒有理由不讓你見她。」
宋淮舟心下稍安，下一刻，沈景年拿出一張名片遞給他。
「這時顧念骨灰所在處，你去吧。」
宋淮舟整個人怔在那裡，心裏隱隱的期盼終於落空。
他不得不承認，當看到顧念墓碑後是空的時候，他還在想，是不是她伙琅嬛付費整理同眼前這個醫生欺騙了他。
甚至於他想，就算是騙他也沒有關係，只要她活着就好。
可兜兜轉轉，他得到的，還是一個確定的答案。
宋淮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接過這張名片走出醫院的，他這個狀態沒辦法開車，索性喊了助理一起去。
等宋淮舟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火葬場的大廳里。
在他面前，擺着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
上面貼着一個名字：顧念。
火葬場的員工將盒子遞給他，還確認了一遍：「確定是顧念的家屬？」
宋淮舟喉嚨里乾澀一片，只能木然順着他的話說：「是，我是她丈夫。」
「好的，您節哀。」
宋淮舟抱着盒子走出火葬場時，天空下起了濛濛細雨。
他下意識將外套脫下來，裹住了那個盒子。
要上車時，他打開車門的瞬間，整個人重重栽倒在地。
助理急道：「宋總！」
宋淮舟手背擦破了皮，卻只是慌張的看向懷裡那個盒子。
當確認沒什麼事情之後，他鬆了口氣，緩慢的上了后座，按下了隔板。
助理緩緩發動車子，正要開口問宋淮舟去哪，整個人突然一僵。
后座發出一陣怪異的聲音，聽得人難受至極。
他知道，那是一個人悲傷到極致，連哭都哭不出來的絕望嚎啕。

======第16章======
宋淮舟終於迎來了屬於他的報應。
他一手置辦了顧念的遺照，將那個骨灰盒珍而重之的放在了客廳最顯眼的地方。
一進門就能看到。
屋內的花瓶被他掃掉，傢具上的每一層灰都被他擦拭的乾乾淨淨。
忙活完整個流程後，已經是一個星期後。
這一個星期，宋淮舟如同行屍走肉一般，他甚至沒能掉下一滴眼淚。
只能循着本能給自己找事情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