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下，鋪滿了長街。
鞋襪已經被雪打濕，涼意從腳底直直地竄進心裏。
姜妤就這麼走着，一步一步走回了指揮使府。
走進院子的那一刻，她看着還在屋子內的厲司琛，有些驚訝。
他……竟然還在？！
姜妤站在原地，手中攥着的瓷瓶愈加沉甸，腦海中葉清豐冷漠的神情話語不斷閃現。
一瞬間，她有些迷茫。
她曾以為自己身上長達幾年的毒一定是厲司琛下的，但是現在她不能確定了。
姜妤將瓷瓶塞進袖口，走進屋子。
「你怎麼在這？」
厲司琛並沒有回答她，反而問道：「皇上召你進宮說了什麼？」
姜妤滿身風雪，但厲司琛就像是沒看見，
這原本已經習慣的事，此刻她卻有些承受不住：「你在乎嗎？」
厲司琛眉心微皺：「公主莫忘了，臣是你的駙馬。」
駙馬？
之前他總是強調他們是君臣，現在卻突然說他是她的駙馬？
姜妤不免感到諷刺：「成婚三年，你可有片刻將自己當成我的駙馬，我的夫君？」
厲司琛沒有回答，姜妤心裏的委屈和怨懟沒有控制住，傾瀉而出。
「成婚三年你從未碰過我，甚至若非我叫人請你，你甚至不願進我院子半步，前幾日更是將陳冰言接進府中！」
想起那日碎玉閣內亮了整夜的燭，還有面前這個在那兒留了一夜的男人。
她不自覺攥起拳，指甲摳進掌心，一陣刺痛。
厲司琛聽着這些，心中莫名生起幾分煩躁：「公主是在指責臣沒有盡到駙馬的義務嗎？」
姜妤沒有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剛想說什麼，手腕卻被人一把鉗住。
緊接着，就看到厲司琛吻過來的唇！
一瞬間，四目相對。
厲司琛的眼底一派冷漠，瞧不見絲毫的情意。
姜妤看着，心裏充滿了無力。
她別過臉，錯開唇，慢慢將人他推開。
「指揮使大人何必勉強自己？我累了，你走吧。」姜妤沉聲說著，不願再看他。
厲司琛看着她，眼底閃過抹異樣，但最後還是沉默離去。
腳步聲越來越小。
姜妤慢慢轉身，看着門外厲司琛逐漸隱在黑暗中的身影，她眼眶一陣濕潤。
原來不愛時，夫妻間親密的行為也只能淪為疏離的義務。

第九章畫像

窗外雪色漫漫，落到地上慢慢化成了水。
冬將過，春將至，一切都要結束了。
姜妤獃獃地坐在凳子上，看着外面漆黑的夜。
燭光照在手中的白瓷瓶上，反射着清冷的光。
玉泉站在一旁看着她，眼中滿是心疼與擔憂。
「玉泉，你走吧。」姜妤輕聲說著，打破了沉寂。
玉泉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主？」
「我把你的奴籍給你，你離開這裡，離開皇宮，過一個普通人該過的日子。」
姜妤的聲音很輕，帶着些沙啞。
玉泉倏地跪在了地上，眼眶微紅：「可是奴婢做了什麼讓公主不喜的事？奴婢這就改，您別趕奴婢走！」
聞言，姜妤心裏一陣發酸。
卻只是轉身從榻邊柜子里拿出奴籍和一盒金貴首飾，塞到了玉泉手裡。
「走吧。」
她沒有說別的，將人拽起來往外推。
「奴婢不想離開公主，求公主留下奴婢吧。」玉泉凄凄地求着，不願離去。
「走！」
姜妤厲聲喝着，卻牽動了心口的痛，重重的咳了起來。
玉泉見狀，忙將一直溫着的葯端來給她喝。
可不知為何，原本那止疼的湯藥卻沒有半點作用，反而疼的愈發厲害。
姜妤按着絞痛的心口，蜷縮成一團，好像這般就能平復那痛。
「公主……」玉泉喚着，聲音里滿是擔憂。
姜妤看着她狠了狠心：「你留下，終會是我的累贅。」
她聲音嘶啞卻異常堅定。
玉泉愣了一下，看着姜妤，好像明白了什麼。
她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個響頭，起身離去。
夜風涼涼。
姜妤望着她離去的背影，突然一口血噴了出來。
她看着那地上的紅，想起太醫說她熬不過半年，可現在看看，哪怕一日也不過是煎熬。
姜妤不禁自嘲，自己這一生何其可笑又可悲。
愛人求而不得，親人將她當做棋子。
一夜沉霜。
姜妤就這麼坐看着日頭慢慢爬上來。
隨後，她換了身干潔的衣衫，走出門。
院落內的海棠樹一夜花開，大片的紅紫艷麗至極。
姜妤瞧着，出了神。
這時，一陣嬌笑聲響起，打破了靜。
她轉頭看去，就瞧見厲司琛和陳冰言從碎玉閣里走出。
所以他昨夜又宿在了那裡了嗎？
風吹過，吹動着衣袂簌簌響，也吹落了滿樹的海棠。
厲司琛似有所感似的看過來，就瞧見紛紛揚揚海棠花瓣中靜立的姜妤。
許是剛起，她並未束髮，烏黑的髮絲散着，被一根青色的髮帶系在腦後，整個人看上去溫婉柔和。
這是他第一次見這樣的姜妤，心裏莫名一動。
一旁的陳冰言沒有得到回應，順着厲司琛的目光看去。
看到姜妤的那一瞬間，臉上的笑容差點弋㦊掛不住。
她忙收回視線，當做什麼都沒有看到，抓着厲司琛的袖子撒嬌。
「阿宸，不是說今日帶我去都尉府，我們現在過去吧，剛好和他們一起用午飯。」
隨後，陳冰言拉着他往外走。
看着這一切的姜妤默默收回了目光。
見狀，厲司琛也收回了視線，同時也抽回了被陳冰言抓着的衣袖。
手中空落，陳冰言下意識地攥緊了手，臉上卻還強掛着抹笑。
花香隨着風吹了好遠，也帶着層雲漸去。
姜妤回到屋子裡，冷意霎時包裹了依誮全身。
她手拂過之前收拾好的包裹，一個人慢慢的將一切都擺回了原位。
她坐在床榻上，拿出枕下的白瓷瓶，打開將那葯倒了出來。
圓圓一粒，黑色的，在皙白的掌心。
她看着，慢慢收緊了拳，喚來伺候的丫鬟：「去幫我請個畫師來，我要畫一幅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