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思旋喬裕》[紀思旋喬裕] - 第5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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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門,喬裕又回頭看了眼,橙色的燈光朦朧溫暖。二樓書房的燈還亮着,當年他和比他高了半頭的喬燁在那間書房裡聽樂準的教導似乎還是昨天的事。
  喬裕母親早逝,父親忙於工作,樂准在他們的人生道路上做了最初的啟蒙者和引導者。
  炎熱而漫長的夏天,窗外的知了叫個不停,小夥伴的嬉笑聲還在耳邊,屋內悶熱不堪,樂准在書房裡一邊踱步一邊念着什麼,他和喬燁站在小板凳上才勉強夠到桌子,拿着毛筆寫着樂准說的話。
  樂准中氣十足的聲音隱隱還在耳畔迴響。
  「學書須先楷法,作字必先大字。大字以顏為法,中楷以歐為法,中楷既熟,然後斂為小楷,以鐘王為法。大字難於緊密而無間,小字難於寬綽有餘。書法又分南北派,北派書體,筆法古拙勁正,而風格質樸方嚴,長於榜書,南派書法,多疏放妍妙,長於尺牘。北書剛強,南書蘊藉,性情有別,各臻其妙,無分上下。」
  「人之初,性本善……」
  小小的男孩子寫着寫着忽然費力的歪頭去小聲問旁邊大一些的那個男孩子,「哥,苟不教的苟是哪個gou,怎麼寫啊?」
  大一點的男孩子停下筆想了想,很確定的回答,「應該是小狗的狗,小狗不叫了啊。」
  小男孩大眼睛眨呀眨,「小狗為什麼不叫了啊?」
  下一秒振聾發聵的怒吼聲就響起,「什麼狗不叫!不是小狗的狗,是一絲不苟的苟!一絲不苟沒聽說過嗎?」
  嚇得筆都掉了的兄弟倆被濺了一臉的墨汁,一臉呆萌的看着樂准齊齊搖頭,發頂乍起的幾根頭髮跟着搖擺,齊聲開口回答,露出整齊白皙的乳牙,「沒聽說過。」
  樂准瞪着眼睛,「上次不是教過了,苟不教,性乃遷,是說如果從小不好好教育,善良的本性就會變壞!記住了嗎?」
  白白凈凈的兩個男孩子使勁點頭,「記住了!」
  「寫一百遍!」
  兄弟倆又被嚇得一怔,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着樂准不敢說話。
  一直在旁邊靜靜看書的樂夫人輕咳了一聲。
  樂准臉色緩了緩,鬆了口,「算了,寫十遍吧!」
  再大一點的時候他和喬燁終於知道了什麼是苟不教,從三字經到誡子書,認識了更多的字,樂准又教他們什麼是書味深者,面自粹潤。
  於是他和喬燁又把書架上的書囫圇吞棗般的翻了一遍,差點把書架都拆了。
  後來又長大一點,樂准又教他們什麼是教養和家風。
  再後來,喬燁來得少了,樂准對他的要求也越來越高。
  「言辭要緩,氣度要宏,言動要謹。」
  「律已,宜帶秋氣。處世,須帶春風。」
  「人要學會隱忍和積累,養得深根,日後才能枝繁葉盛。」
  ……
  那年他外調去南方,臨走前來看樂准,那個時候發生了太多的事,喬燁的身體每況愈下,他放棄了自己的夢想又要遠行,紀思璇出國或許再不能相見,他愈發的沉默,和樂准在書房坐了一個小時,直到樂准全套的功夫茶結束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樂准把杯子遞過去,「當初你的名字是我給取的,何為裕?古書說,強學好問曰裕;寬仁得眾曰裕;性量寬平曰裕;仁惠克廣曰裕;寬和不迫曰裕;寬和自得曰裕,裕者,仁之作也。林語堂先生說,八味心境,濃茶一杯。喝了這杯茶就走吧。」
  那杯茶大概是他喝過的最「難喝」的一杯茶,心亂如麻,五味陳雜,根本不知茶滋味。
  往事近在眼前,喬裕轉過頭繼續往前走,忽然想起了什麼若有所思的低聲重複了一句,「態度積極點……」
  他停下來拿出手機,靠在車上開始打電話。
  很快彩鈴結束,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慵懶的女聲,「喂,哪位?」
  喬裕頓了一下,自報家門,「喬裕。」
  紀思璇反應極快,波瀾不驚的開口,「哦,喬部啊,不好意思我下班了,有事明天再說吧。」
  說完啪一聲掛了電話。
  喬裕本來也不知道給紀思璇打電話說什麼,可被她這麼忽然掛了電話也懵了,愣了幾秒鐘,忽然笑出來,收起手機上車回家。
  紀思璇掛了電話就盯着自己的手機出神,翻來覆去的在屏保和通話記錄之間切換。
  沈太后看着電視,餘光瞟了她一眼,「等電話啊?」
  紀思璇立刻把手機扔到一邊,扔完之後又覺得自己反應過激,輕手輕腳的撿回來,看了看沈太后的臉色才回答,「沒有。」
  沈太后高深莫測的看了她一眼,慢悠悠的開口,「沒有就關機睡覺吧,明天不是要去實地考察,你起得來嗎?」
  紀思璇看了眼牆上的時鐘,立刻急匆匆跳起來,「睡了睡了!」
  紀思璇讓喬裕的一個電話擾得心神不寧,躺在床上自我催眠了半天也沒睡着,於是開始理性的分析。
  喬裕,師兄,喬家二公子,喬部長,炙手可熱的政壇新貴,合作對象。從師妹的角度,他曾經教過她不少東西,從合作對象的角度,為人正直,脾氣平和,沒有**高官的架子,又是科班出身,極好溝通。從純女人的角度,長相,身材,背景,修養,氣度,秉性,樣樣拔尖,可謂是男神中的男神。從前女友的角度……
  紀思璇扯着被子蒙在腦袋上,當年她是怎麼從女友變成前女友的?
  簡單,狗血。
  他是個溫和的人,就連分手也說得委婉。
  「思璇,我不能和你去留學了。」
  「我父親給我安排了工作,我一畢業就要過去。我父親……你可能聽過他的名字,他叫喬柏遠。」
  那個時候她才真正知道和她在一起那麼久的男孩到底是什麼人,是啊,她聽過,她怎麼可能沒聽過,喬柏遠,喬家,那麼,喬家的二公子怎麼會和她去做什麼建築師。
  她就像個傻子一樣,還想着什麼天長地久。
  那個和她興緻勃勃的討論着留學計劃,談起普利茲克建築獎就神采飛揚的男孩,那個才華橫溢看到他的作品就覺得溫暖的男孩,原來都是一場夢。
  或許是夢裡的一切都太美好,忽然醒來她真的難以接受,或許那個叫喬裕的男孩跟她說他的建築夢想是真的,可如今告訴她他選擇了現實也是真的,直到今天她對喬裕當初的取捨都耿耿於懷,所以才會在那麼多人面前嘲諷他聽不聽得懂,所以才會在看到那輛車時嘲諷他捨棄了夢想,選擇了前途無量的一條路。
  她至今都在佩服自己當時的表現了,冷靜,大氣,就算心裏難過的差點喘不過氣來也沒有一點失態,只是靜靜的聽着,看着喬裕,等他說完,平靜的接了一句,「哦,我知道了。」
  然後轉身離開,再不肯見他一面。
  原來從女友變成前女友只需要一個轉身,一轉身就過去了這麼多年。
  一夜翻來覆去,第二天果然起晚了,踩着點到了集合地點。
  一群人遠遠就看到戴着墨鏡穿着一身短袖長褲的白色運動裝白色短襪白色板鞋的紀思璇不急不緩的晃過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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