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衍的視線依舊沒有挪開，眸心漆黑如墨，透着諱莫如深的光芒。
接着俯身從地上撿起一把鑰匙，遞到言歡的面前，「你的？」
言歡下意識摸了摸口袋，才發現她的鑰匙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
她頓時尷尬一笑，臉上滾燙，伸手接過了鑰匙。
霍斯衍在不遠處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包廂內昏暗的光束閃爍着斑斕的金色，落在他的臉上，將稜角分明的五官照得時隱時現。
他翹着二郎腿，悠閑晃動酒杯，出聲問道：「你說你是來談生意的，是哪家公司的人？」
聽見這話，言歡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急忙從包中拿出合同，放在霍斯衍跟前的茶几上，「我是代表千盛集團過來找您合作的。」
聞言，霍斯衍唇角浮現一抹很趣味的笑意，他握住酒杯，他的手非常大，骨節很深，看上去野性十足，一看就是很有力量的男人。
男人幽幽反問：「千盛的？
那你知道我和秦九霄的關係嗎？」
言歡愣了下，搖了搖頭。
昨天秦九霄只給了她這份合同，其他什麼都沒有說。
霍斯衍唇角的笑意更深了，眼底有驚濤駭浪般的細小漩渦，「我和秦家老死不相往來，在你來之前，這份合同已經被我擱置了三個月了。」
老死不相往來？
這是結下了多大的梁子才能說出這般堅決的話。
可驀的，言歡忽然又反應過來。
原來秦九霄是給了她一個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那一百萬，秦九霄壓根沒想給過她！
就算他不想給，也不必用這種方式讓別人來羞辱她！
她不明白，從始至終她從未想過跟盛詩語爭搶什麼，他非要這麼殘忍地對她嗎？
想到這裡，言歡屈辱的眼淚忍不住在眼眶打轉，她俯身抓起茶几上的合同打算離開。
這個時候。
霍斯衍卻輕扣住了她的手，「等等。」
言歡微愣，還沒反應過來，霍斯衍已經從她手中拿走合同，翻到最後一頁，簽下了名字。
他的字筆勢雄奇，行雲流水，落筆如雲煙，和他這個人的氣勢倒是很像。
言歡有些詫異，沒料到他居然會在合同上簽字。
霍斯衍似乎看出了她的疑問，薄唇開啟，道：「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是在你來之前，現在，我改主意了。」
言歡澄眸微微閃爍，打量着眼前的霍斯衍。
總覺得他的眉眼和聲音有種熟悉的感覺，她下意識問了一句：「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
霍斯衍淡淡看着言歡，那晚他帶着可怖的人形面具偽裝自己，也難怪她沒認出來。
「我經常會出現在財經雜誌上，興許你是在雜誌上見到的我。」
言歡微微頷首，「也許是吧。
霍先生，今天謝謝你！
我先回去交差了。」
她不想多問霍斯衍為何會破例給她簽下這份合同，她只知道，拿着這份合同，她能找秦九霄拿到那一百萬。
這樣，弟弟以後的醫藥費就有保障了。
瘦弱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處，可此時的言歡卻並未注意到身後那兩道始終注視着自己的目光。
……走出極樂門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街上已經沒有什麼人，言歡再次看了眼合同，這才心滿意足地收好，拽緊了包帶朝着公交站台走去。
極樂門外的一處偏僻角落裡，三個打扮得流里流氣的男人指着言歡的背影問：「是她嗎？」
許文靜怨毒的視線死死糾纏着言歡，恨恨地點了下頭，「把她給我往死里玩！
最重要的是將她那張臉給我刮花，我倒要看看沒了清白和那張臉，她拿什麼去勾引霍斯衍！」
公交車站，言歡本想給秦九霄發條信息報喜。
可剛拿出手機，三個面相不善的男人將她圍住，不等她做出反應就將她拖進了幽深的巷子中。
她連求救的機會都沒有。
與此同時。
柏油路的另一側。
一輛低調奢華的寶馬M760停了下來。
車窗緩緩降下，霍斯衍犀利的眸子眯起，緊緊盯着言歡被帶走的方向，低聲喚了一聲：「十一！」
十一立刻會意，帶着手下的人衝進巷中。
然而十一剛帶着人衝進去，就看見剛剛帶走言歡的三個男人紛紛又朝着他這邊的巷口跑去，其中一個捂着腦袋，滿臉是血。
第16章 這件事我得親自去做！
十一還沒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兒，藉著月亮的清輝，他看見言歡舉着板磚沖了出來。
巷子里幽暗狹窄，言歡也看見了十一，只不過沒看清楚他的臉，還以為他和身後的人是一夥兒的。
她一臉狠勁兒，舉起板磚，氣勢洶洶地衝著十一道：「還不快滾！」
十一被她這一呵斥，頓時有些手足無措，本想解釋，但看着此時言歡不冷靜的模樣，他抿了抿唇，立馬帶人退出了巷子。
巷子很快恢復寂靜。
言歡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身子顫抖得不成樣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發了什麼瘋，剛剛那群混混撕扯她衣服的時候，她害怕極了，大腦一片空白。
就在拉扯的過程中，其中一個混混扯住了她的包包。
包里裝的是秦九霄要她帶回去的那份合同！
是那一百萬，更是她弟弟將來的治療費！
她不允許任何人把東西搶走！
纖弱的身體在這一刻像是蓄積了無限的爆發力，她抄起角落的板磚，順勢就朝着歹徒的腦袋上死死拍了下去……想到這裡，她立馬查看了一番包內的合同，好在只是皺了一點。
她長舒一口氣，抱着合同，泣不成聲了起來。
十一回到車上復命，剛要開口，霍斯衍卻率先冷聲開口：「我剛剛都看到了。」
霍斯衍意味深長地看着言歡抱着包包，倔強挺直的纖瘦背影，黑眸翻湧着不明的情緒。
「接下來有什麼行程？」
十一拿出手機查看了一番行程，這才彙報：「明天和後天有五個會議，其中兩個國際會……」還未說完，霍斯衍直接打斷他：「都幫我推掉，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去辦，接下來一段時間公司的事宜都先交由你代理。
十一微怔，他想不通還有什麼事情比公司的事情更重要，「大少，你要做什麼可以吩咐我去做，但是公司少了你可不行！」
霍斯衍目光如炬，盯着黑漆漆的巷子，語氣堅定：「不用，這件事我得親自去做！
也只能由我做！」
十一心裏的疑惑更深了，但是又不敢多問。
……言歡回到家的時候，君瀾苑燈火通明。
剛進門，就看見秦九霄和盛詩語坐在餐桌旁。
秦九霄英俊的臉上少了面對她時的冷冽和煩躁，多了一份柔情和耐心，正一勺一勺地喂盛詩語喝着湯。
餐桌上方，酥油茶似的燈光傾泄而下，將他們的身影籠罩得極不真實，明滅斑駁，像一場瑰麗虛幻的夢。
而她，在夢外，格格不入。
盛詩語最先看見了站在門口的言歡，趕忙起身沖她招了招手。
臉上洋溢着熱情的笑容，「言歡，我們正在吃夜宵，你也過來吃點吧！」
秦九霄聽到「言歡」這兩個字，臉上的溫情瞬間消失，側頭朝着言歡看了過去，目光冰冷無情。
「她配嗎？」
「詩語，她險些害得你出事，這種蛇蠍心腸的女人最好離她遠點！」
盛詩語很是自然地挽住秦九霄的手臂，故意炫耀似的沖言歡挑挑眉。
隨後又裝出大度的模樣，替她說話：「九霄，我這不是沒事嘛。
我相信，言歡一定不是故意的！」
盛詩語笑意盈盈，虛偽柔軟的目光幻化成一柄無形的利劍，不露聲色地刺入骨髓，滲入五臟六腑。
「謝謝你的好意，我不餓！」
言歡不假思索，拒絕得乾乾脆脆。
不等盛詩語開口，秦九霄冷哼一聲，「詩語，你就是太善良，凡事都替別人着想，可是蛇再怎麼喂，都是喂不熟的！」
說著，他意味深長的視線從言歡臉上掃過，繼續道：「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幫你找了一個私人保鏢，平日里他會負責你的安全！
以後再也沒有人能傷害你！」
言歡心底苦笑一聲，忽地想起之前在書上看過的一句話：愛情是盲目的，戀人們都看不見。
從前的她如此，現在的秦九霄亦是如此！
她實在懶得看這兩個人你儂我儂地秀恩愛，直接從包里拿出合同，放到秦九霄面前。
「你讓我辦的事情，我已經辦好了！
這下該你兌現諾言了吧！」
秦九霄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合同上，快速翻到最後一頁。
當看見右下角霍斯衍的簽名時，他不可思議地看了一眼言歡。
這的確是霍斯衍的簽名，不過，他花了三個月都沒拿下的合同，言歡是怎麼做到的？
探究狐疑的目光在言歡身上梭巡了一圈，他這才注意到她衣衫不整，被撕裂的領口還時不時露出點點春光。
第17章 怎麼是他？
不用多想，秦九霄瞬間明白這份合同是怎麼來的了。
一想到言歡是靠着出賣自己得來的合同，他眉宇間覆上一層冰霜，胸膛也倏而發緊繃直，恨不得立即將合同撕得粉碎。
「沒想到你挺有手段，這麼豁得出去！」
他話中有話，諷意十足。
「合同我已經替你拿到了，一百萬我現在就要！」
言歡不想和秦九霄過多廢話，她只想儘快拿到錢，給弟弟攢夠後續的手術費用。
秦九霄神色陰冷，眼底的鄙夷毫不遮掩，「言歡，沒想到你現在為了錢還真是不擇手段！」
言歡不怒反笑，「你不是一直都這麼覺得的嗎？
只要你現在給我支票，我立馬成全你和盛詩語！」
她語氣篤定，澄澈的眼眸也閃着堅定的光芒。
秦九霄沒想到言歡這麼迫不及待地想離婚，心中頓時燃起 一股無名的火。
秦家她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她言歡憑什麼！
他忽地站起身，一張俊臉上醞釀著風暴，「言歡，你真以為這一百萬這麼好拿嗎？」
「你什麼意思？」
言歡蹙眉。
秦九霄烏雲壓頂般的陰鬱，眼底迸射出凌厲的精光，「既然你有能耐拿下這份合同，那後續事宜就由你來跟！
我倒想看看，你靠着出賣色相能為千盛帶來多少利益！」
他字字珠璣，割在言歡心坎兒。
她氣得發抖，垂在身側的拳頭牢牢捏着，「秦九霄，你無賴！」
秦九霄彎了彎唇，笑意覆蓋之下，一片陰冷，「論無賴，我可抵不上你和你母親的萬分之一！
除了合同，你住在君瀾苑的每一天，都要做好傭人的本份，給我伺候好詩語！」
看着眼前的秦九霄，言歡只覺得陌生。
攥緊的拳慢慢鬆開，她忽地發覺過去那個救了自己的男人，已經不在了！
一直在旁觀望的盛詩語十根手指死死捏住桌角，手背青筋暴起，努力維持着面上的平靜。
她真是越來越看不懂秦九霄了！
言歡明明都答應離婚了，他為什麼還要一直拖着？！
難不成秦九霄對言歡有了感情？
可怕的想法一旦冒出，便像水草一樣瘋長。
不行！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