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的袁芝瑤看着他的衣袍消失在轉角處，怔在原地。
原本要出口的那句『你若念及從前的情分……』，如鯁在喉。
袁芝瑤跌落在方椅之上，看着凌琛消失的方向，眼中不覺浮上一層霧氣。
凌琛要有孩子了……和別人的孩子……
袁芝瑤眼眸微垂，清淚沿着白凈的臉龐滑落，心底的苦澀開始蔓延。
「郡主。」小桃上前來，她剛才在門口自然聽到了那番話。
「郡主，您別哭了，太醫說您不可太過傷心。」小桃憂慮道。
「我沒傷心。」袁芝瑤聞言拭了拭淚，又扯起一抹笑，「我是高興。」
「他如今得償所願，不也是當初我之所願嗎？沒什麼好難過的。」
說完，她扶着小桃的手起身。
「我乏了，扶我回去吧。」
永街巷。
凌琛匆匆趕來的時候，院子已經亂作一團。
腳步繁雜，燈火大亮。
凌琛沉着臉，站在院中間，看着一盆盆血水不斷端出來。
他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垂在身側的手青筋暴起，似乎下一秒就會暴怒。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
門終於被打開，穩婆滿頭大汗的跪在凌琛的面前：「恭喜大人，母子平安！」
一句話，凌琛的面色終於緩解。
「賞！」
他說完，越過地上的穩婆，往屋子裡去。
裡屋。
一女子正躺在床上，清麗的面容蒼白而安靜。
看到凌琛來了，她虛弱一笑：「讓你擔心了。」
她的身側是剛出生的孩子，出奇的乖巧，不哭不鬧的閉着眼睡着。
凌琛看了眼模樣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孩子，伸手握住女子的手。
他蹲下身，眼尾微微泛紅：「晴兒……」
晴兒回握着他的手，柔聲道：「對不起，讓你又想起那些不好的事了。你放心，我會好好待着你的身邊，我也只有你了……」
「好，我們都要好好活着。」
「嗯……會的。」
院外。
袁芝瑤站在門口，停住腳步。
屋內的對話，她聽得清楚。
她也不知為什麼，回了房之後，竟然鬼使神差的過來了。
大概……是想讓自己真的死心吧……
有那麼一刻，她自私卑微的希望，凌琛只是因為想要一個孩子……
原來不是。
就連從前，他也未曾這樣對過她。
他軟聲細語哄着自己的孩子，卻要將自己的父親趕盡殺絕。
不是他無情無義，只是他的情義不再屬於她
袁芝瑤聽着屋內輕聲逗弄孩子的聲音，忍住酸楚，自嘲的笑笑。
她轉過身，緩聲道：「不要告訴他，我來過這裡。」
冬青猶豫幾番，終是點了點頭。
……
幾天後。
賢王府來了一位貴客。
袁芝瑤看着眼前的袁瑾，想起那日朝堂之上他為自己說話，還將自己送回家。
「前幾日，多謝你了。」
「你我不必客氣，今日我來，是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袁瑾少見的嚴肅，讓袁芝瑤有些不安。
「但說無妨。」
「父皇擬了聖旨，要……處死八賢王。」

第十四章

「什麼？」袁芝瑤驚得一下從椅子上站起身。
因為起得太急，腦中一陣頭暈目眩。
袁瑾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姐姐，你慢點，當心些你的身子。」
「你剛才的話，到底是何意？」袁芝瑤顧不得其他，抓住袁瑾的手，心急如焚的看着他。
袁瑾感受到手上微涼的觸感，臉色有些不自然，動了動卻還是沒把手收回來。
「父皇已經擬好了聖旨，處死八賢王。只是還未昭告。不過應該就在這幾日了。」
「怎麼會？皇伯父不是說好了容後再議嗎？為何……為何會突然下聖旨？」袁芝瑤怛然失色。
袁瑾擔憂的看了她一眼，抿唇道：「是凌琛。」
「凌琛……」
「是，昨夜他從養心殿出來後，拿着聖旨出宮了。如今聖旨就在他的手中，不日便會昭告。」
袁芝瑤腦子一片空白，怔在原地。
忽然，她起身就要往外去。
袁瑾拉住她：「你要去哪兒？」
「我要進宮，我要面見皇上，我不信，我不信，父親與皇伯父是同胞兄弟，皇伯父不會如此的，絕不會……」
說著，她要掙開袁瑾的手
「姐姐，你冷靜一些。」袁瑾微微用力，一把將她拉了回來。
「你還不明白嗎？父皇已經決定了，要殺了八賢王，他是不會見你的。」
袁瑾的話，最後打破了袁芝瑤的希望。
她抬頭看着他，雙眼泛紅，無助和絕望溢滿了她蒼白的臉。
「為什麼……為什麼……」
袁芝瑤將頭埋在袁瑾的肩頭，低低的哭了起來。
袁瑾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輕拍着她的背安撫着，可那溫熱的淚水卻似乎要將他的心燙傷。
不知過了多久，袁芝瑤終於抬起頭。
「小瑾，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袁瑾看着她的樣子，心有不忍，道：「你說，我定當儘力。」
天牢。
領班的的侍衛估摸了一下時間，起身走到最裏面單獨牢房的門口
他對幾個守在門口的侍衛說道：「你們幾個今日辛苦了，先去休息，這裡我來守着。」
「這……」
幾個侍衛相視一眼，有些猶豫。
「怎麼？我的話都不聽了？還是覺得我連個關在裏面的犯人都看不好？」
「不是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快去吧。」
幾位侍衛走後不久，袁瑾的身影出現在牢房。
他帶着貼身內監走上前，將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放在領班侍衛的手裡：「麻煩了。」
「五皇子客氣，我先去外面把風，您抓緊點時間。」
「嗯，去吧。」
最裏面牢房的門已經被打開，裏面坐着一位身穿囚衣的中年男子。
他閉着眼睛靠坐在牆邊，身上有些狼狽，背脊卻依舊筆直。
「爹爹！」
一直站在袁瑾身後的『內監』，摘下了帽子。
牢房裡的袁瑞猛地睜開眼，看着眼前的袁芝瑤，有些不可置信：「瑤兒？你怎麼來了？」
「瑤兒放心不下，來看看您。」袁芝瑤的聲音帶上一絲哽咽。
袁瑞卻皺起了眉頭：「你怎穿得這樣單薄，這地方濕氣重，你快些離開。我一切都好，你和你母親都不要擔心。」
「爹爹。」袁芝瑤的淚水抑制不住，留了下來，「你別擔心我，我和母親都很好，只是您……你……」
「瑤兒不哭。」袁瑞抬手擦了擦她的淚水，嘆息道，「我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不必傷心。」
「爹爹，我不明白，皇伯父為什麼這麼狠心，您可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啊！」袁芝瑤跪在地上，啜泣不已。
「傻孩子。」袁瑞摸了摸她的頭，扯起一抹苦澀的笑，「先君臣，後手足。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袁瑞說到後面也帶上哽意。
他的心中何嘗不寒，只是為了百姓，為了王府，不得不認。
「可您是被冤枉的，您是……」
袁芝瑤話還未完，外面忽的傳來一聲高呼。
「凌閣老，您怎麼來了？」

第十五章

牢房內的三人，聞言臉色俱是一變。
袁瑾眼疾手快，拉過袁芝瑤，飛速將牢房上鎖，然後躲在不遠處的轉角。
一陣沉雜的腳步聲傳來。
燈火漸漸通明，燭火映在牆上，似張牙舞爪的惡鬼般森然。
凌琛一身黑金綢服，面色嚴峻，領着一眾人正往這邊來。
他停在袁瑞的牢房前，領班的侍衛瞬間明白，忙不迭的上前將鎖打開。
凌琛剛一踏進去，就皺起了眉。
他視線不經意的略過四周，卻忽的在那轉角處停住。
隔着厚重的牆，袁芝瑤似乎仍然能感受到那道凌厲的視線。
她緊緊貼着牆面，冰冷的寒氣讓她忍不住顫了顫身子。
這時，一雙溫熱的大手忽的將她擁入懷中，突來的暖意讓袁芝瑤有些不適。
她抬頭，卻見袁瑾神色如常，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