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破筐被扔到腳下，裏面的一塊尖口木條蹦出來，砸在封華滿是凍瘡的腳上，鑽心的疼。
久病在床的她知道，夢裡也是會疼的，那是因為身體真的在疼。
她還沒死？
她以為她挺不過這次搶救了呢。
快別救了吧，讓她解脫吧，反正早晚是死，何必讓她活受罪呢？
哼！
還不是在這假仁假義地裝孝子表孝心？
做給她公司的手下看，好利於以後的接手？
哼哼！
她真想告訴他們不必浪費表情了，因為她已經立了遺囑，所有財產全部捐獻！
就連公司的股份，也都均分給所有職員了！
也算開創了一個先河。
反正留給誰，她也不會留給這幾個狼子野心的外甥侄子。
「啪！」
腦袋被人狠狠打了一下，封華一下子栽倒在地，胳膊咯在一塊石頭上，疼得一下子就木了。
「死丫頭！
還不去挖野菜！
挖不滿一筐今天別想吃飯！」
封華愣愣地抬頭看向說話的人，是一個蒼老枯瘦的老太太，雖然很多年沒見了，但封華還是一下子就認出了她。
這是她的奶奶！
她那個早已死了幾十年的奶奶！
人死之前真的會看見死去的人啊，原來不是瞎說的。
看封華還是不動，一雙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看得她心底冒寒氣。
封老太太上去就是兩腳：「死丫頭你要死啊？」
今天挖了野菜也別想吃飯了！
封華一下子就怒了！
死了還想欺負她？
之前年紀小打不過，之後又礙於什麼道德，現在大家都是個死人了，還管他這個那個！
封華一把抄起手邊的柳筐，連人帶筐撲到封老太太身上，一下子就把封老太太撲倒在地，然後掄起柳筐一頓砸！
奈何年紀小，又吃不飽沒力氣，沒什麼殺傷力，但是封老太太還是嚎得跟殺豬一樣。
左鄰右舍都出來看熱鬧，卻沒有一個人上來拉架。
「哎呦！
這封老太太挨揍了呢！
還是挨她家小華的揍！
太陽這是打西邊出來了？」
「要麼說會咬人的狗不叫，看這封小華，在她家七個姊妹里是最老實的，平時怎麼打她罵她都不還手，看今天，這是要把封老太太打死啊。」
說完嘖嘖兩聲，卻一點上前的意思都沒有，實在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而且這封老太太實在不招人待見。
「要我說這封老太太也是該，雖然家家男孩女孩待遇不一樣，但誰也沒像他們老封家一樣，我聽說啊，女孩每天只許喝米湯，一口乾的不給吃！」
「就是，我看見她們家大華二華在外面挖了野菜不洗就吃，餓的實在不成樣了。」
許多村民湊在一起八卦封家的事，就是沒一個人上來拉架。
封華又砸了兩下，實在沒力氣了，筐都提不動了，不用拉就打不下去了。
封老太太一個骨碌翻身起來，把封華掀到地上，就朝她撲了過來，看樣子要以牙還牙。
封華見勢不妙，拼着最後一口力氣飛快爬起來，跑了。
封老太太攆了幾步就攆不上了，這年頭，誰都吃不飽，喘口氣都費勁，哪有力氣瞎跑。
「死丫頭崽子！
有種你就別回來！
看我不打死你！
王八羔子小雜種……」封老太太實在氣狠了，在門口罵起來沒完。
反了天了！
敢跟她動手了！
老三家的今天一個都別想好過！
封華蒙蒙地跑到了村外的草甸子，一下撲倒在地上，實在是累死了。
心裏卻挺高興，小時候被奶奶欺負死，挨打挨罵不給吃，後來自己出息了，她倒是作威作福的，一不順着她就各種作，在她家門口，在她單位門口打滾哭嚎，說她怎麼怎麼不孝，甚至還上報紙上說，讓她丟盡了臉。
這下可算是找回來點！
封華緩了口氣，四處看看，這是故鄉的那一片草甸子，她兒時的樂園。
沒想到臨死之前還能再看一眼，也算是她的福氣。
她出生在建國那年，記事以來日子就不好過了，除了前年吃大鍋飯的時候，算是吃個飽飯，其他時候，除了餓就是很餓，腦子裡每天想的都是吃什麼。
而唯一的來源就是這片草甸子了。
他們村外有一條大河經過，河邊都是濕地，不能耕種，就長滿了野草，而有了野草就有野菜，更有野雞野鴨。
那些她人小抓不到，但是偶爾運氣好會撿到幾個野雞蛋！
夠她開心許久。
想到兒時那些苦中帶甜的記憶，封華笑了起來。
走吧，最後再逛逛這個草甸子。
封華腳步蹣跚，卻喜氣洋洋地朝草甸子深處走去。
並不知道身後有個鬼祟的身影一直尾隨着她。
夢裡應該是初春，草根處剛剛冒出新芽，地上還有殘雪和冰碴，她剛才試了一下，把腳陷進去，一樣的冰冷刺骨。
封華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把草踩倒，然後踩在草上前進。
路上見到能吃的野菜就摘個葉子，嘗嘗跟小時候是不是一個味。
「哇！
山胡蘿蔔！」
封華驚喜了。
這東西長的跟胡蘿蔔，地瓜，人蔘都有三分相似，所以又叫山地瓜，輪葉党參。
又硬又不好嚼，只有實在餓很了她才會吃。
長大了才知道這是個寶，是山菜之王，可以強身健體，補虛潤肺，一般都用來出口。
而且都快被挖成保護品種了，一般人很難吃到了。
封華小心翼翼地挖出來，好大一根！
還沒等她高興，身後猛然傳來一股大力，一下子就把她壓倒在泥濘的地上，一雙手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這場景，噩夢重現！
這是她一生都無法忘記的噩夢！
那是她11歲那年，也是春天，來草甸子里挖野菜，被村裡的閑漢馬大炮抓住，打算掐死她了……當然這些馬大炮是不會親口承認的，他根本就不承認有掐她這回事！
因為……脖子上的手突然鬆了，身後傳來打鬥的聲音，一下一下，拳拳到肉，打得馬大炮哭爹喊娘。
封華死死地咬住嘴，咬到見血，手下狠狠用力，掐住手上的凍瘡，不能暈倒！
這次決不能暈倒！
她要改變這個噩夢！
改變那個可怕的結局！
哪怕是在夢裡！
第2章 惡人先告狀方遠一下一下地捶着馬大炮，哪疼打哪！
但是眼看再打下去馬大炮就要交代在這，只能恨恨停手。
「滾！
再讓我看見你就打死你信不信！」
方遠吼道。
馬大炮屁滾尿流地跑了。
「你沒事吧？」
方遠回頭，把人從泥地里拉起來，這才看清眼前之人是封家「七仙女」里的老三，封華。
他跟封華不熟，只是同村，認識而已，話都沒說過。
能認識她還是封家的「七仙女」在他們村太有名，一連生七個閨女的人家實在少見。
而封華又有一雙極其漂亮的眼，讓他記住了她。
封華看着眼前這個高大俊朗，劍眉星目的男孩，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就是這個人，好心救了她，結果卻埋下了隱患，給他自己惹了一身麻煩，連心愛的事業都沒了……還好，最後聽說他過的不錯，那她虧欠他的也就不算太多。
但是到底是她欠了他，今生已了，來世再還吧！
「你…沒事吧？」
方遠看着眼前耗子般狼狽的小姑娘，一頭一臉一身的泥水，濕噠噠地往下流。
如果不是那雙漂亮的鳳眼，他都認不出這人是誰。
此時鳳眸里蓄滿了淚水，更顯得幽深澄澈，楚楚動人。
停停停，他都在想些什麼！
方遠看着剛剛到他腰間的小女孩，罵了自己一句。
「謝謝你救了我，我叫封華，你叫什麼名字？」
封華當然知道他叫什麼，但是曾經她沒有當面道過謝，也沒有正式跟他互通過姓名，心底總有那麼一點點遺憾。
「不客氣，舉手之勞而已。
我叫方遠，你以後不要一個人出來了，挖野菜乾活都跟你家姐姐一起。」
方遠交代道。
今天要不是他正好有事回來，又恰巧看見馬大炮鬼鬼祟祟地肯定不是幹什麼好事，跟了過來，這小姑娘指定交代在這裡了！
馬大炮剛才可是下了死手！
這小姑娘又有哪裡能得罪到馬大炮？
….想到外面傳的越來越多的事件，這小姑娘的下場……「方…大哥，我們快回去吧。」
再不回去就不好辦了。
「你是該快點回去換衣服。」
這春寒料峭的時候，再凍下去指定感冒，而現在生了病，沒吃的沒藥，基本上就可以看天命了。
方遠大步流星地走去，半天不見人跟上，回頭一看才發現封華腳步踉蹌，隨時都要昏倒的樣子。
方遠又走回來：「我背你。」
封華扶着他的胳膊，借力站穩，搖搖頭，不能背啊，上次就是背着，才有口說不清。
「扶着就行。」
封話虛弱地道。
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正經吃過東西了，之前又跟奶奶大戰一場，又跑了這麼遠，又遭了頓劫難，上次被救之後就昏倒了。
這次咬牙挺着，也很艱難。
但是再艱難，也得一步步走回去！
改變過去！
封華已經分不清夢裡還是現實，或者說她掩耳盜鈴般地把這當現實，那樣她做的一切才有意義，而不是一場自欺欺人的夢境。
好在草甸子離村不遠，就在封華快要挺不住的時候，見到了那群人，聽到了馬大炮的聲音。
此時馬大炮正用他那破鑼般的嗓子繪聲繪色地描述着他剛才的「見聞」，老方家的方遠和老封家的封華在草甸子里做齷齪事！
被他發現，方遠要殺他滅口！
他臉上的傷就是證據！
這消息，太勁爆太刺激了！
整個村的人都被他吼過來了。
上次就是這樣，馬大炮被打之後並沒有心虛躲起來，而是惡人先告狀，滿村造謠，說她和方遠的謠言。
而因為封華的昏倒，方遠背着她回來，雖然極力跟眾人解釋，是馬大炮要殺封華，但很多人都不信。
馬大炮殺封華，為什麼呢？
殺人？
這太聳人聽聞了！
他們寧願相信桃色事件。
後來隨着封華越來越大，出落地越來越漂亮，這個謠言又被翻了出來，越傳越不堪。
馬大炮更是上躥下跳，說他當初其實是跟方遠爭風吃醋才大打出手。
一時間封華的名聲就臭了。
封華冷冷地看着馬大炮，這次，不一樣了！
「你看你看！
回來了！
還手着拉手呢！
說了你們還不信！」
馬大炮一直朝這個方向看着，見到方遠和封華回來立刻嚷道。
聲音里的色厲內荏，也只有方遠和封華能聽得出來。
此時人群都圍在大隊門口，大隊長和幾個小隊長都在，正在商討春耕的事，馬大炮那一嗓子把他們也給吼出來了。
聽到馬大炮的話，方遠的眼神暗了暗。
「老三，今天怎麼有空回來了？
可沒到放假的日子。」
大隊長梁青山跟方遠寒暄着。
方遠在家排行老三，又是村裡唯一的高中生，人又標緻，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小夥子。
「回來會小情人唄！」
沒等方遠回答，馬大炮趕緊道。
那着急的樣子逃不過大隊長的眼。
「你給我閉嘴！」
梁青山踹了他一腳，對這個二流子他是掐着眼睛看不上，但是又有什麼辦法，人家有個當烈士的爹，屬於烈屬，一般事他也不能做的太過。
不然沖他偷奸耍滑不參加勞動的事，早開會教育他了！
「方遠，你說怎麼回事？」
梁青山看着封華，問道他。
「隊長大叔，我剛才正在草甸子里挖野菜，就被馬青山掐住脖子，他說要殺了我！
拿黑市上當兔子去賣了！」
沒等方遠開口，封華自己道。
方遠看了她一眼。
人群也一下子炸了鍋！
這比剛才的消息還勁爆。
「你瞎說！
我剛才什麼都沒有說！」
「你說了！
你一邊掐着我脖子一邊說的！
方遠來的時候都聽見了！」
封華瞬間站直了身體，激動地衝到馬大炮面前跟他吼道！
「我沒說！
我一直啥也沒說！
方遠來的時候我也沒說！」
這丫頭怎麼知道他想幹什麼？
他明明沒有說啊！
難道他真的說了？
「哦~~~」人群又哄然了。
這馬大炮也是夠傻的，被一個小孩子三言兩語就詐出來了。
馬大炮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他被詐了！
他一下子就紅了眼，伸手就朝封華掄了過來。
卻被方遠一腳踹翻，半天沒爬起來。
「事實就是封華剛才說的，我今天接到通知，可以特招入伍。
特意回家跟家裡說一聲，在草甸子那看見馬大炮鬼鬼祟祟地跟着封華，我就跟了過去，正好看見馬大炮撲過去掐封話的脖子，嘴裏還說著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