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開董事會，要討論陸初晉陞的事情，你把議題發出去後，私下去打聽下每位董事的反應。」
袁林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霓齊慎重又看向窗外。
他剛剛幫助金萬擺脫債務危機，但基德，如今也同樣面臨難題，是在重慶這一方抱業守成繼續求穩，還是斥資與業內評估公司強強聯手開拓更廣闊的天地。
江北國際機場T3航站樓，國際航線出發口。
于海洋關掉了陳鐸案件庭審的直播，不用再看下去，他也明白這一仗，霓齊慎是徹徹底底的贏了。
今後，在西南地區資產評估市場上，基德不僅一家獨大，更依靠在金萬一案上做出的口碑，發展勢頭將更為迅猛。
但于海洋知道，以霓齊慎的性格絕不會躺在功勞簿上貪圖享受，他在資產評估領域，一定會以此為東風，更上一層。
畢竟，他想要做的事情，遠遠不止重慶或者是西南地區這一方天地。
這也是他和霓齊慎最大的分歧所在。
他想求穩，作為基德合伙人，每年分紅個一兩百萬，日子過得不要太舒坦，但是霓齊慎總是踮起腳來做事，總伸手去夠那些夠不着的地方，于海洋覺得他太過冒險。
上次在霓齊慎辦公室，兩人鬧得不歡而散，誰也沒跟誰服軟。
「師兄！」于海洋被熟悉的聲音拉回思緒，他抬頭見陸初朝他跑了過來。
陸初跑得直喘，「有個會，害我差點沒趕上送你和嫂子。」
她將送別禮物遞給於海洋老婆，陸初留意到嫂子手上拎着另一份包裝精美的禮品。
于海洋讓自己老婆帶着孩子先去過安檢，等到兩人都進去了，陸初揚了揚下巴示意，「師兄，那禮物是邊總送的？」
她朝四周張望了下，「他人沒來？」
于海洋沒說話。
陸初不知為何，想起了劉予希，于海洋之前的那位合伙人，她試探了句，「師兄，你是真的想要移民嗎？不是因為別的？」
于海洋反應極快，「怎麼，都瞎聽說了些什麼？」
陸初挑了挑眉，伸手理了理耳邊碎發。
于海洋慣常的隨性下多了分嚴肅，「小遇，外人再怎麼說霓齊慎，你不要信。你跟他共事，你看到他是什麼樣的人，他就是什麼樣的人。」
于海洋又補了一句，「你只要沒有別的心思，霓齊慎也不會對付你。」
他認真看着陸初，確認她聽明白了，他問她，「金萬的案子做完了，你還想留在基德嗎？」
陸初深吸一口氣，「不然呢？我還等着升合伙人呢。」
她笑了，「師兄，真心謝謝你，沒有你的介紹，可能金萬的單子我還沒做成。」
于海洋鬆了一口氣，也跟着笑了，「那就好。」
過了安檢，于海洋朝着陸初揮了揮手，轉身朝里走。
和霓齊慎並肩戰鬥四年的情誼，從兩人對基德發展方向意見相左時，就已經出現裂隙。
一個想躺平享受成就，一個還想開疆闢土，征戰萬里山河。
這對昔日配合默契的戰友，註定是漸行漸遠。
在於海洋去意已決，霓齊慎將他當初投入資金按照市價數倍退還時，兩人就徹底分道揚鑣。
于海洋徑直朝着登機口走去，甚至沒有回頭再看一眼。

第58章合伙人之路
金萬的案子，對陸初來說，算是徹底結束。
她心裏再也不用揣任何事，難得的體會到什麼叫無事一身輕，終於睡眠充足的好好休息了兩天，覺得全身每個毛孔都暢快了。
再次回到基德已經是一周後了，因為重資產評估部積壓了不少單子，她得理理，做個分工。
陸初訂了小會議室開了部門會，將項目排期和分工安排了下去。
下午時分，袁林過來找她，「邊總請你去他辦公室。」
陸初正想要找他彙報下階段工作，立馬去了。
「坐。」
她一進霓齊慎辦公室，他就從辦公桌上推過來一份評估合作協議與資料。
陸初沒動，「邊總，新項目？」
霓齊慎「嗯」了一聲，「你先做準備。」
陸初還是沒動。
她的部門跟她一樣，硬扛了這麼久，也就才稍緩了幾天，而從上午的工作會議來看，他們接下去兩個月的工作強度，只會更大，確實再也插不進別的項目了。
她思索了一會兒，心裏算了算自己囊腫手術的排期時間，覺得大致也能安排得過來，就是自己再辛苦一點兒，何況她也可以申請招聘。
她拿起協議翻開，快速檢索到幾個關鍵詞：江黔區、經濟林場、1.8萬畝、價值評估……
她目光在「委託方：江黔區招商局」上停留了一下，她忍不住瞥了眼霓齊慎。
這個林場混雜了用材林、經濟林、薪碳林等等，由招商局牽頭，聯合林業局和林場一起進行森林資源資產評估，目的是公允確認林場價值，在對外招商，出租林場使用權時，有準確的定價依據。
江黔區遠離重慶主城，過去一直不被重視，但近年來注重招商引資，發展相當不錯，各類企業如雨後春筍般冒出，基德怎麼會放過這片欣欣向榮，尚待開拓的業務區域。
霓齊慎對這單的目的，是想要攀上招商局及背後工業園區管委會的關係，借力拿下江黔區資產評估市場業務。
這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但陸初有別的考量。
當初，信通在主城區業務開展不暢，常跑區縣。那時，程安明帶着她接了江黔區招商局的業務，是一家國企破產清算，需要對其固定資產進行估值。
陸初對資產一一進行了正常評估，按照清算用途，此時價值只有殘值的2折左右，但當時和她對接的科長常剛，堅決不認可她的評估報告，他怎麼也不能理解大幾千萬的設備，怎麼如今就只值區區幾百萬。
他拿着審計報告，翻到資產負債表，指着折舊那一欄的數字，和陸初多次爭辯。
常剛有他的理解和想要守護國有資產的初心，陸初有自己的專業守則需要遵循，誰也無法說服誰。
最終，陸初堅持按照自己的判定出了評估報告，卻也被這位科長在一時激憤之下，說出江黔區招商局再也不歡迎她，連帶信通，也被拉入了黑名單。
果然，從那之後，信通在招商局的業務丟失殆盡，直到她離開，雙方也沒再能達成一單合作。
陸初快速用手機百度，幾個關鍵詞一輸入，最近的新聞稿上，赫然出現的是「常剛局長」。
陸初在心裏嘆了一口氣，這單，她不能接。
她拿起部門工作計劃，輕輕放在那份協議上，「邊總，這個項目即使要做，也得排到兩個月後了，不知道委託方能不能等這麼久。」
霓齊慎沒看那份工作計劃，他對陸初說，「這一單，必須你來做，馬上做。」
「邊總，不好意思，我接不了。」
霓齊慎向後靠了靠，雙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審視着陸初。
江黔區林場的案子，要出長差，涉及野外勘察和生存，條件異常艱苦又很危險，很多評估師都不見得願意接。但他直覺，這不是陸初拒絕的原因。
他面前這個女人，他從圈內的流言中認識過，也從並肩金萬的案子中認識過，他清楚的看到她的能力、她的魄力和她的堅定。
他知道，她和他，是同一類人。
霓齊慎拿起重資產評估部工作計劃翻看，甘特圖將項目任務分解和時間進度安排得清清楚楚。
他靠在椅背上，姿態透露着不容商量的意味。
陸初默不作聲的看着他，想了下，「邊總，這一單，我可以做前期準備，公司安排合適的評估師，我立馬交接。」
霓齊慎沒給她討價還價的空間，「你放下你手上其他案子，專做這個。」
說完，他就摁了桌上的電話，叫人力資源總監賀華進來。
掛了電話，再翻了頁工作計劃，他抬眸，「我跟賀華打個招呼，你跟他去碰招聘的事。」
這就是沒得商量了。
陸初站起身來，卻也沒輕易鬆口，「邊總，我是從大局考慮，才說接與不接。」
霓齊慎將手中那疊計劃丟回桌上，手指在上面敲了敲，「下周去江黔對接，在那之前，我要聽到你對這單的專業意見。」
陸初還想再說什麼，賀華敲門，應聲而進。
霓齊慎看了眼陸初，示意她可以先退了。
次日，陸初早早到了基德，她在樓下買了咖啡上來，經過何恆軒座位時，被他叫住。
看着擠眉弄眼的何恆軒，陸初心裏掛着林場案子，難免心煩，沒好氣的，「有話快說。」
他朝她辦公室努了努嘴，跟了進去。
「今天董事會成員全來了。」
陸初，「嗯，開董事會。」
何恆軒嘿嘿笑了兩聲，「是不是討論你晉陞合伙人？」
陸初禁不住嘴角一彎，把手上那杯還沒喝的咖啡推到他面前，「請你喝吧。」
「嘿！那就是了。」何恆軒不客氣的接過，「這可不算，升了合伙人，你要請吃大餐！」
「行！」陸初笑語盈盈爽快答應，看着他走出辦公室，目光落回電腦上。
她最後整理了一遍述職報告，自認周全，心底卻還是隱隱擔憂。
畢竟，她當初事從緊急，金萬資產評估初期，她違反了基德好幾項規定，雖說是權宜之計，但也算是破壞了公司守則。
她在基德根基尚淺，摸不準董事會成員對此事的態度如何。
到了此項議題時間，袁林來請她參加董事會。
她推開會議室大門走了進去，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陸初微笑點頭，向各位董事致意，從容落座。
霓齊慎做開場白，簡短概括基德引進陸初的理由，幾句話着重突出她的業務能力和敬業精神，然後請陸初述職。
她晉陞一事，已經通過公司專家委員會評審，董事會是最後一道流程，沒有什麼重大問題的話，慣常只是走個形式。
這是陸初在基德高層的第一次公開亮相，她十二萬分重視，雖有隱憂但也頗有底氣，畢竟她的工作能力和業績，有目共睹。
何況，這是霓齊慎對她的承諾。她和他對賭，她贏了，他就該實現當初的承諾。
述職結束，公司元老級董事陶凱一開口，就讓陸初感覺形勢不妙。
「我講點個人意見。」陶凱年紀比霓齊慎大上一輪，與霓齊慎一樣有着勃勃野心，「蘇經理在個人能力上，無可厚非，作為公司董事，非常歡迎蘇經理加入基德。」
陸初知道，緊接着的「但是」，才是他真正要講的。她屏息靜聽。
「我沒記錯的話，蘇經理在入職時間上沒有遵守公司規定，開展金萬資產評估工作也沒按照公司要求來，」陶凱掀起眼帘看了眼陸初，繼續說，「你以為你是爭取時間，但在公司角度，是你不磨合團隊，不報告業務進度。」
陸初在會前就想到了這點，縱使她有她的理由，但此刻開口辯駁絕非明智之舉，她鎮定如常往下聽。
「蘇經理，我可以尊重你在信通的行事風格，但基德有基德做事的規則。」
霓齊慎抬眸掃了眼陸初。見她面色平靜認真在聽，他將目光落回陶凱身上。
「你在圈子裡名聲不好，我們不在意。在意的話，你今天就不會站在這裡。」陶凱有些年紀，為人穩重，這番不好聽的話，他娓娓道來，竟有了些推心置腹的味道。
「你覺得我是故意找茬也好，但現在輿論風暴中心是信通和程安明，你又是程安明一手帶出來的人，這個節骨眼上晉陞你，你的名聲只會更差。」
陶凱轉向霓齊慎，「在金萬這一仗上，基德名利雙收，但如果因為這件事而成為輿論中心，我不想基德這個時候，行差就錯。」
字字句句都是在為基德和陸初考慮。
平心而論，陸初絕不願意放棄這次晉陞機會，她拚命工作，等的就是這一刻，她的付出理應得到回報。
但陶凱位高權重，又說得在理，她貿然辯駁，有失分寸。
陸初將目光投向霓齊慎，說到底，這件事結果到底如何，要看霓齊慎所做是否符合他當初給她的承諾。
陶凱說完，會議室就陷入沉默之中。多年合作，霓齊慎清楚知道，此時的沉默意味着另外三位董事和陶凱想法一致。
他看了眼陸初，「我知道蘇經理會引發什麼樣的風暴。」
這話說給陸初聽，讓她對讓步有心理準備，也是說給董事會聽，讓董事會知道他所做的決定思慮周全。
「晉陞任命可以延期，但是今天她必須成為合伙人。我當初給的承諾，董事會是接受的。」
陸初在心裏笑了一下，泛起一絲澀澀的苦。
會議室鴉雀無聲。
霓齊慎擲地有聲，「如果害怕輿論，就違背承諾，那從來不是基德的做派！」
眾人依舊沉默。
良久，陶凱開口，「我今天反對，是擔心這件事傳出去，基德要付出的什麼代價。」
霓齊慎目光筆直，迎向陶凱，「你放心，這件事，在這間會議室里，到此為止。」
另一位董事何建川接了話，「邊總，要晉陞蘇經理是可以的，但我希望不是現在。」
他轉向陸初。
在他看來，陸初不應該因為自己將董事會架於紛爭之中，他有些詰責，似乎不滿陸初此刻依舊沉默，「蘇經理，你早晚都會成為合伙人，何必急於現在？」
諸位董事的目光都集中在陸初身上，她被高高架起，若她不肯放棄，就是與整個董事會作對。但要她放棄，她又絕不甘心。
左右為難之際，霓齊慎站了起來，眾人焦點從陸初身上落去他身上。
他沉默片刻，做了平衡，「陸初，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基德合伙人，福利待遇按照合伙人標準執行。」
霓齊慎看着她，語氣低沉，「但是，我希望今天出了這個會議室，沒有人知道這件事。能做到嗎？」
陸初知道霓齊慎堅持晉陞她，ггИИщ是扛着整個董事會給他的壓力，但她還需要確認一件事。
她問霓齊慎，「邊總，這樣的決策，是因為基德，還是因為陶董事說的那些原因？」
程安明一手帶起來的人，所以是不信任她？
業內名聲不好，聲東擊西，是在提醒她，還是在敲打霓齊慎？
入職基德不按公司流程，推進金萬的合作不報備，是借口還是意有所指？！
……
陸初知道，眼前的這幾位董事，不過就是和曾經的霓齊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