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瑩，前途果然也重要。
她仰頭逼回淚意，拿起證件捏在手裡，一路奔回醫院。
明明已經將要得償所願，可心頭卻慌的厲害。
終於奔到病房。
恰好見醫生從裡頭出來，紀筱初忙上前連聲說：「醫生，麻煩您儘快幫我阿媽辦轉院手續！」
然而醫生卻沉默了，眼裡是讓她不願看懂的遺憾。
紀筱初聲音不由顫了一下：「醫生，您怎麼不說話？」
醫生嘆了口氣，滿含同情的聲音卻如悶雷，擊潰她狂跳的心。
「很抱歉，你阿媽半小時前突發腦溢血，搶救失敗了……」

第10章
『轟！』
紀筱初只覺腦子裡有道響雷炸開，她怔了半晌才踉蹌衝進病房，目光直直落在病床上。
像是怕驚醒病床上的人，她放輕腳步，溫柔低喊：「阿媽？」
然而，無人回應。
『咚』的一聲，紀筱初無力跪在地上，顫抖去牽紀母的手：「阿媽，快醒醒，筱初來帶您去大醫院治病了……」
「我們說好的要一起去看黃河，等治好病，我就陪您去看好不好？」
醫生看着這一幕，於心不忍：「節哀……」
這句安慰瞬間撕裂紀筱初強撐的心，悲切的嗚咽響徹病房。
「阿媽，您不是希望我好好過日子嗎？您不在，我還怎麼好得了？」
『滴答！滴答！』
淚水落在潔白的被單上，像是綻開了灰色的花。
紀筱初一遍遍呼喚，可紀母的身體還是慢慢冷了下去，她的心也一點點下沉。
她曾無比感謝上蒼給自己重來一次的機會……
可現在，阿媽還是走了。
那她重生還有什麼意義？
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
三天後。
傍晚，紀筱初抱着裝了紀母骨灰的盒子，魂不守舍離開火葬場。
她沒有回軍區，而是沿着國道走了一整夜。0
天亮後，她停在了上輩子，車禍墜崖的懸崖邊。
懸崖下，河水濤濤。
紀筱初眺望遠方顯露的陽光，滿是血絲的雙眼驀然聚起淚。
天邊的太陽升起了，可她生命里的太陽，再也不會升起。
她抱緊骨灰盒，哽咽低語：「阿媽，我當您兩回女兒，都沒讓您過上好日子，是女兒不孝……」
紀筱初低下頭，看着奔涌的黃河水，眼中浮起希冀和決絕。
上輩子她在這裡喪命而重生，如果這輩子同樣在這兒死，是不是也能重來一回？
她閉上眼朝前跨出，聲音沙啞：「阿媽，如果能有下一世，我只陪着您，其他什麼也不要……」
太陽東升，紀筱初仰頭閉上眼，縱身一躍！
瘦弱的身體落葉般飄落，砸進湍急的河水，無聲無息……
……
接連一個星期，陸邵宸悶頭接受封閉演習，今天總算歇了口氣。
他剛要回家，就被政委叫去辦公室。
「邵宸，你跟紀同志怎麼樣了？」
陸邵宸皺起眉：「她還是想離。」
「那你呢？」
政委的問題陸邵宸蹙眉，心頭更煩躁。
半晌，才沉聲吐出句：「我從沒想過跟她離婚。」
政委面露詫異：「可你們倆不是總吵架？而且我還聽說你為了升旅長不讓她走，還有，我怎麼聽說，你挺照顧何雪瑩，結婚是為了和何雪瑩賭氣？」
陸邵宸抬眸，眼中不認可：「怎麼連您也胡說，照顧何雪瑩是受人之託。結婚是我認真考慮過得，跟別人沒關係。」
說著，他揉了揉緊蹙的眉心：「升旅長不過是借口，我只是不想紀筱初走，我到現在都不明白她到底鬧什麼。」
聽了這話，政委表情逐漸複雜：「這些話，你跟她說過嗎？」
陸邵宸抿着唇，沒有說話。
見他沉默，政委嘆了口氣，過來人似的勸道：「你們倆就是缺少溝通，一個不問，一個不說，怎麼能不出問題。」
說著，他拍了拍陸邵宸的肩：「既然你不想離，就好好談談，我聽說進行封閉演習前，你岳母進醫院了，你趕緊進去看看，好好解釋。」
陸邵宸心口驟然發緊，阿媽真的生病了？
他以為，那不過又是紀筱初鬧騰的借口！
『騰』的一下，他立馬抓起帽子就跑出去，急得禮儀都沒顧。
可剛出門，警衛員就急匆匆跑過來：「陸團長，有您的急電。」
「馬上來。」陸邵宸揉着額角。
幾秒的電流『滋滋』聲後，電話裏面傳出一道沙啞的中年男聲。
「陸團長您好，我這裡是臨安市公安局，請問紀筱初是您妻子嗎？」
陸邵宸面色一變，臨安市距離龍江兩百公里，那裡的公安為什麼會來問紀筱初？
不知怎麼的，他有種置身在敵人槍口下的緊張，莫名的不安攀上了心。
陸邵宸克制着語氣：「是，她怎麼了？」
下一秒，對方的話像無數針，直直刺入他的耳膜——
「今天上午有人在黃河打撈起一具攜帶紀筱初證件的女性遺體，根據調查，您是她唯一的親屬，麻煩您過來進行遺物確認！」

第11章
一剎那，陸邵宸只覺全身都被寒冰固封，動彈不得，冷意直往骨縫裡鑽！
紀筱初、遺體、遺物……
他從沒覺那個女人的名字和這些字眼放在一起，這麼刺耳。
「陸團長？陸團長？」
直到聽筒那邊再響起試探的呼喚，他才回過神，生硬地扯了扯嘴角：「我馬上過去……」
剛放下電話，另一個警務員程毅捧着一摞文件進來。
見陸邵宸一副丟了魂的模樣扶着桌子，忙放下文件，面露詫異：「團長，您怎麼了？」
陸邵宸緊擰起眉，捂住雙眼咬着牙，努力平息胸口翻湧的惶恐。
「團長？」
「把車開過來，去臨安。」陸邵宸聲音帶着分微不可察的顫抖。
程毅愣住了，好端端的去臨安幹什麼？
而且自己跟了陸團長這麼多年，哪怕遇到再嚴峻的任務，也沒見他這樣慌過。
礙於陸邵宸的眼神，程毅也沒敢耽擱，立刻去開了車。
等辦公室重新只剩陸邵宸一個人，他才穩住呼吸邁步出去，可思緒已然紛亂。
他絕不相信紀筱初會死，她拿到了證件，應該帶着她阿媽回桐州治病了才對，怎麼會死呢！6
陸邵宸試圖說服自己，所謂的女性遺體並不是紀筱初，至於那些證件，或許是紀筱初大意，不小心掉了又恰好被那個人給撿到了，又或者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可他越這麼想，心就收的越緊。
幾陣濕熱的風刮過，晴朗的天突然烏雲密布。
何雪瑩捧着飯盒，腳步輕快地往團長辦公室去，沒想到剛到樓下，就見陸邵宸健步如飛地衝出來，直往路邊的吉普去。
她怔了瞬，忙跑過去：「邵宸，你去哪兒啊？」
說著，將飯盒遞過去，語氣溫柔：「這是我特意給你做的，有什麼事也得填飽肚子再去忙啊。」
誰知陸邵宸看也沒看，冷颼颼丟出去：「不用了。」
說完，徑自上車，『砰』的關上車門。
「邵宸？邵宸！」
看着揚塵而去的車子，何雪瑩氣的直跺腳，明明現在是他值班的時候，到底什麼事讓他這麼著急？
天色漸暗，雨水拍打着車窗。
陸邵宸看着車窗倒退的路景，唇線緊抿。
正在開車的程毅還是忍不住，小心發問：「團長，到底出了什麼事？」
陸邵宸沒有說話，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握緊。
四個小時後。
車在臨安市醫院門口停下，有一個公安正等在門口。
打過招呼後，他直接帶着人往醫院的停屍間走。
「遺體是在上午十點被人在江邊發現，經過簡單的勘驗，應該是從上游衝下來的，死亡時間已經超過了四天，所以面目有些難以辨認。」
聽着身旁公安的解釋，陸邵宸心一頓，步伐也沉重了許多。
『吱』的一聲，停屍房的門被緩緩推開。
裡頭正**放着張病床，床上的人被蓋住的白布勾出有些腫脹的身影，鎢絲燈的燈光投下來，一片死氣。
看着被白布蓋住的輪廓，陸邵宸只覺有隻手死死捏住了喉嚨，讓他難以呼吸。
「這是在死者口袋裡發現的證件。」
公安說著，將一堆被水泡的幾乎快爛了的戶口簿拿出來。
陸邵宸看去，隱約可見的『紀筱初』這個名字刺的他眼眶生疼。
他吞咽幾番，聲音漸啞：「我要確認是不是她。」
公安點點頭，上前準備揭開白布，卻被陸邵宸伸手阻攔：「我自己來。」
他捏着白布一角，以往堅毅的眼神突然局促。
半晌，陸邵宸咬咬牙，一把掀開白布！

第12章
昏暗的燈光下，一張被水泡的腫脹的格外猙獰，但陸邵宸沒有一絲恐懼，緊繃的精神一下就送了下去。
不是紀筱初！
雖然遺體的臉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但他和紀筱初從小一起長大，又跟她做了這麼多年夫妻，他不會認不出。
陸邵宸蓋好白布，看向公安：「她不是紀筱初。」
聽了這話，公安也愣了，下意識看向手裡的證件，心裏疑惑頓生。
但陸邵宸已經否認，他也只回局裡重新調查。
從停屍間出來，陸邵宸徑自去了護士台：「同志，能讓我打個電話嗎？」
正值班的護士見他是個軍人，大方點點頭。
陸邵宸拿起聽筒，指尖猶豫了瞬才按下記憶中紀家的號碼。
『嘟——嘟——！』
然而，那端始終是長久的忙音。
反覆打了好幾遍，還是沒有人接，他放下聽筒，眉頭漸漸擰緊。
紀母生病，她應該在醫院吧……
才停下的雨又開始下了起來，路上的人紛紛用手遮擋奔走。
程毅等在車上，見陸邵宸冒雨從醫院裏出來，立刻下車打開車門。
「你回去後查查紀筱初回桐州沒有，還有桐州各個醫院，看看有沒有她阿媽的入院記錄。」4
陸邵宸坐上車，微弓着身子，手肘撐膝揉着額頭。
程毅本就不解，但聽他這麼說，倒也猜了個五六分，大概就是紀筱初因為之前的事兒負氣走了吧。
……
梧林市，醫院病房。
一片沉寂，膠管中的藥水一滴滴落着，雨水吹進窗隙，打**地板。
恍惚中，紀筱初覺得自己一會兒在即將墜入黃河的車上，一會兒站在懸崖邊，腳下輕飄飄的像踩在棉花上。
「筱初……」
有人在叫她？
「筱初！」
阿媽？是阿媽的聲音！
「筱初，活下去，你一定要堅強的活下去，為自己好好活下去！」
「媽……」
她啞聲呢喃了聲，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
暖黃色的燈光並不刺眼，但還是讓她有些不適應的眨了幾下眼才緩過來。
「你醒啦？」
一道輕而溫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紀筱初轉目看去，是一個看起來二十歲左右的護士。
護士放下手裡的針筒：「你別亂動，我去叫醫生過來。」
聽着她匆匆的腳步聲，紀筱初環顧陌生的四周，滿眼茫然。
她沒有死嗎？
還是說……又重生了？
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護士帶着年輕醫生過來了。
醫生一邊給她做着檢查，一邊問：「你現在有沒有覺得哪裡痛？或者呼吸有點吃力？」
紀筱初虛弱搖搖頭，扯着發乾的嘴角：「這兒是……哪兒？」
醫生記錄著她的檢查結果：「梧林市醫院，同志，到底遇到什麼過不去的坎兒了，黃河都敢跳。」
護士躬身捻了捻被角：「是啊，幸好被人看見把你救上來，要不然就慘了。」
聽了這話，紀筱初愣了。
她被人救到梧林市了，也就是說自己並沒有重生。
猛然間，她好像想起沈什麼，緊張掙紮起來：「阿媽……我媽，我阿媽在哪兒？」
醫生像是明白什麼，讓護士按住她後解釋：「那個盒子暫時被放在我辦公室，一會兒給拿過來，你現在不能亂動。」
話音剛落，紀筱初臉色猛然一變，扭頭『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第13章
「陳醫生……」
「快！送手術室！」
意識逐漸模糊，紀筱初只覺得耳邊有很多聲音，頭頂的光線忽明忽暗，身體好像被冰塊包圍，僵硬寒冷。
除了肺部螞蟻啃噬般的劇痛，她再沒有其他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