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她無處可去
陸羲無處可去，可她不想再呆在乾元宮裡。
入宮這四年，賀煜對她不好，她知道，可再不好她也沒想過有一天會從賀煜嘴裏聽見那麼惡毒的話。
「別碰朕，朕嫌臟……」
短短六個字，每一個都如利刃，扎得她血肉模糊。
她知道賀煜介意她的過往，言語間他提及過不少次，可床榻間他又那麼肆無忌憚，她就以為這介意是可以被磨平的。
可原來，並不是。
她忽然有些不敢想像，床榻間賀煜是懷着什麼心情面對她的……是一面被**掌控，一面卻在心裏厭惡她，排斥她……噁心她嗎？
朕嫌臟……
嫌臟……
臟……
陸羲低吼一聲，抬手緊緊地捂住了耳朵，可賀煜的聲音仍舊如影隨形，一下一下往她腦袋裡鑽。
她痛苦地顫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遭受這些。
她為什麼要遇見齊王，為什麼要進宮，為什麼要被摯愛的人這麼毫不留情地傷害……
想逃……
一口井忽然映入眼帘，陸羲撕裂似的痛苦微微一頓，她不自覺看了過去。
這種井其實不新鮮，為了走水時能及時救火，哪座宮裡都會留這麼一口井，可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了陸羲眼前，就彷彿多了一些別的含義。
一瞬間，不堪回首的往事消失了，賀煜那尖銳刺耳的話也不見了，她着了魔一般所有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
冥冥中，彷彿有人在她耳邊低語，跳下去，一切就都結束了。
身體彷彿有了自己的意識，兀自站了起來，一步步朝着井口走去。
「蘊兒，你想幹什麼？！」
一聲厲喝驟然響起，陸羲渾身一顫，混沌的大腦有瞬間的清明，卻在下一瞬回到了六年前。
她身在自己典雅的閨房，陸夫人一身華服氣勢洶洶的走了進來，抬手狠狠給了她一巴掌：「我陸家怎麼會生出你這樣一個為了男人就尋死膩活的孩子來！你不想活了是吧？當娘得陪你！」
陸羲渾身一顫，驟然驚醒，她慌張地後退一步：「母親，我沒有，我沒有想做傻事……」
她連忙解釋，想扎進母親懷裡尋求安慰，可一轉頭，迎接她的卻是蒼茫寂寥的夜色。
她一愣，遲鈍地抬手碰了碰，觸手是冰涼的井台，可以讓她藏起來的陸家閨房不見了，愛之深責之切的陸夫人也不見了……一場夢而已。
陸羲跌坐在地上，被拋棄的幼獸一般靠着井台慢慢縮成了一團。
天色大亮，乾元宮逐漸熱鬧起來。
賀煜下朝回來，目光下意識掃向廊下，以往這個時候，陸羲都是在那裡擦洗地面的。
可今天卻是另一個人。
生氣了？不肯幹活了？
他搓了下指腹，心不在焉地回了正殿。
沒多久外頭就吵鬧了起來，他抬頭看了一眼：「怎麼了？」
蔡添喜連忙進來回話，神情有些古怪：「皇上，偏殿的秀秀來稟報，說陸羲姑娘不見了。」
賀煜一愣：「不見了？什麼叫不見了？」
「說是今天早上派差事的時候就沒見到人，還以為是身體不舒服沒起，她就往偏殿找了過去，裡頭卻沒人，這一上午了也沒得到消息，小丫頭就急了。」
陸羲前陣子的確神秘的厲害，輕易見不到人，可那都是在幹完自己的差事之後才會不見的，像這種大早上就找不到人的事，還是頭一回。賀煜顯然也覺得不對勁，起身徑直去了偏殿，秀秀正等在門口，見他來連忙跪了下去。
他卻連看一眼都懶得，徑直推門進去了。
偏殿里有些凌亂，這在陸羲身上是很少見的，大約是最近被陸家的事鬧得沒心思收拾了。
可即便凌亂，這裡也透着冷清，尤其是床榻，疊得工工整整，顯然昨天晚上並沒有人在這裡睡過。
一夜未歸……
「除了這裡，她可還有別的住處？」
蔡添喜為難地搖頭：「奴才不知。」
賀煜擰眉：「宮裡還有你不知道的事兒？」
蔡添喜有些冤枉，雖然為了差事，他的確在宮裡布置了很多眼線，可說到底陸羲只是個宮女，而且昨天晚上離開的時候都那個時辰了，就算是宮人也是要睡覺的。
可他不敢解釋，只能訕訕低下了頭：「那奴才派人去找？」
賀煜動了動嘴唇，很想說一句算了，想說陸羲不會出事，遲早會自己回來的，可話到嘴邊腦海里卻又浮現出了陸羲的眼睛。
他猶豫再三，嘴邊的話還是沒能說出來：「那就去吧，她和良嬪有舊，要是實在找不到就去那邊看看。」
蔡添喜連忙應聲，將宮人打發了出去找人。
他沒動用禁軍，並不是不重視，只是人畢竟在後宮，禁軍會有諸多不便，而且也容易將事情鬧大。
陸羲已經是后妃的眼中釘肉中刺，要是再鬧大了，只會讓她往後的處境更糟糕。
可人一少找得就慢了。
賀煜一天沒出乾元宮，可卻遲遲沒等到消息，他有些不耐煩：「你到底有沒有認真找？長年殿去過了嗎？」
蔡添喜只能苦笑：「奴才哪敢不盡心，長年殿也去過了，那邊的宮人也都出來幫忙了，可就是找不到，奴才尋思着是不是……」
他說著看了賀煜一眼，欲言又止。
賀煜越發不耐：「說！」
蔡添喜腰深深地彎了下去：「奴才斗膽，想問問皇上昨天和陸姑娘說了什麼，其實昨天晚上奴才傳話的時候就覺得陸羲姑娘的狀態不大對。」
賀煜皺眉，說了什麼？不過就是心裏不痛快，和往常似的刺了她幾句而已，最多也就是稍微難聽了些。
然而蔡添喜聽完，卻一臉震驚，他不可思議地看了過來，頭一回忘了奴才的分寸，直視了他這個主子。
「皇上，這可不只是難聽了些而已啊，這，這這這誰家的姑娘受得了這樣的話？這要是性子烈的，一時想不開尋短見都有可能啊。」
「她不會的！」
賀煜一口否決，可他雖然說得堅決，腦海里卻莫名地又一次回想起了陸羲的眼睛。
他有些煩躁，瞪了一眼蔡添喜：「收起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老老實實地去找。」
蔡添喜不敢反駁，心裏卻着實懊惱，都怪以前賀煜就說話不客氣，每次陸羲被丟下的時候狀態都不好，他習以為常了就沒多想，要是昨天多問兩句也不至於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