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顏青從隔間出來，洗手時，蘇瑤走了進來。
她將自己的包放在洗手台上，慢條斯理地開始洗手。
陸顏青沒打算理會蘇瑤。
她餘光只是一掃，突然，目光就凝住了。
蘇瑤那包上隨意的掛着一枚平安符。
平安符再普通不過，可是，陸顏青怎麼會認不出呢？
這分明是她胸前平安符的另一半，它本該在周以敘身上，可現在卻出現在蘇瑤的包上。
陸顏青的嗓子中湧上一股苦味。
蘇瑤發現她的目光，得意一笑，拎着包包便離開了。
陸顏青從自己胸前拿出護身符。
歲歲平安，至君如意
硃砂仍舊鮮紅，愛人之心卻已經灰暗。
人什麼時候會對一個人真的死心？
——是當你發現，你最最珍惜的東西，被他毫不在意的給了另一個女人時。
這一刻，陸顏青是真的想從心口將那個人剜出來。
她顫抖着手拿出手機。
周以敘的那一句句『一路平安』，如今變成一把把利刃，狠狠穿透了她的心。
她還以為，他至少還是有那麼一點在乎她的，哪怕只有這麼一點點。
可原來這麼一點，都不過是她的自以為是。
陸顏青用手撐在洗手台上，深深呼吸着，想將那份能逼死人的疼勁強忍過去。
過了很久，她終於緩了過來。
所有的痛好像都麻木了。
她平靜的走出衛生間，按原計划走進周以敘辦公室。
陸顏青拿出辭職申請書，放在周以敘桌上。
周以敘愣了一瞬，煩躁的把申請書丟在一邊：「我不同意。」
可接下來，卻見陸顏青從自己胸前摘下護身符，也放在了桌上。
她面色平靜：「我留着它也沒有用了。」
周以敘心口一緊。
被陸顏青的舉動弄得越發煩悶，他站起來：「我們好好聊聊。」
陸顏青搖頭：「我們沒什麼好聊的了。」
說完，她轉身要走。
周以敘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
陸顏青掙脫不開，只好深吸一口氣，看着周以敘的眼睛。
「你要聊？那好，我問你，我們有多久沒有在一張桌子上吃過飯了，你記得嗎？」
「我的生日是什麼時候？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是哪天？」
陸顏青好像要把積在心裏的話一股腦說出來！
周以敘一怔。
「我有時懷疑，我們真的是夫妻嗎？結婚五年，有幾個人知道我們結婚了？」
她看着啞然的周以敘，眼眶紅了：「你告訴我，這五年，你究竟有愛過我哪怕一點？」
周以敘握着陸顏青的手漸漸收緊，他的心底越發煩亂，還有一絲心慌。
他回答不出，卻不肯放手。
似乎這一放手就會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
「當初是你答應嫁給我的。」他只能如此說。
陸顏青一怔，淚眼含笑：「是，是我答應的。」
她突然用力一把掙開周以敘，毫不猶豫的向門口走去。
在走到門前那一刻，她頓了頓。
握着門把手，陸顏青喉頭哽了哽：「那是因為，那時我以為自己可以打動你。」
門被關上了。
周以敘愣在原地，思緒亂如麻繩。
許久，他向隔壁探頭探腦的助理問：「我做錯了是嗎？」
助理支吾着，最後說了一句：「現在都還來得及。」
周以敘回到家。
明明家裡什麼都沒變，他卻覺得空的不行。
他以前覺得，陸顏青一定會回來的。
可如果她再也不回家了呢？
她要離開他。
徹底的。
想清這個事實，周以敘驟然心口一痛。
他獃獃的站在客廳中間，沒由來的惶恐。
周以敘想起了助理說的「還來得及」。
他拔腿就走，開車駛向唐家，可車開到一半，他想起陸顏青現在正在飛行。
是她離職前的最後一次飛行。
周以敘把車停在路邊，點了一支煙。
煙霧繚繞中，他拿出手機。
手機桌面上陸顏青穿着機長制服的照片。

第十章全體乘客平安

那是他幾年前抓拍的，心念一動就設為了壁紙，這幾年也一直沒換。
腦海中思緒萬千。
五年，他知道陸顏青所有的飛行任務。
每一次起飛前，他都會跟她說「一路平安」。
每次收到她的「已平安落地」，他也會安心許多。
周以敘打開微信，卻發現這一次，他忘了和她說「一路平安」。
周以敘抬頭看向漆黑的天空，心裏有一瞬的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愛陸顏青，可他知道自己絕不願失去她。
等她回來。
周以敘想，等她回來，他一定要挽回她。
陸顏青返航的這天，周以敘親自去買了束花，是黃玫瑰。
書上說黃玫瑰，代表歉疚的愛。
他抱着花一路走到航站樓，路過的幾個高層看見了，打趣他：「封總這是要追求哪個小姑娘？」
周以敘淡然回道：「是送給我的太太陸顏青的。」
幾個高層滿臉驚訝，表情恍惚。
周以敘沒有停留，面色如常地離開了。
停機坪入口。
周以敘看了眼手錶，還有兩個小時，陸顏青就回來了。
想到這，周以敘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速度。
他的心中忐忑無比，但又油然而生一種期待。
這時，來往的工作人員突然增多。
機場警報緊接着響起！
三次代表國際無線電呼救信號的「Mayday」，在無線電廣播響起。
這是表示有飛行中的飛機出事故了。
周以敘心中莫名不安至極。
這時，他的手機響起。
他一接通，助理緊張的聲音傳來：「傅總，航班ZY751發動機損壞，自動控制系統失靈！」
ZY751，那是陸顏青駕駛的飛機！
黃玫瑰花束從他手中直直摔落在地。
周以敘愣愣地向後趔趄了一步，然後他拔腿就向塔台跑去。
萬里高空之上。
ZJ751的自動控制系統已經失靈。
陸顏青只能手動駕駛，在僅剩的發動機下維持飛行。
她不停呼叫塔台，終於耳機中傳來了來自塔台的聲音。
那聲音沙啞低沉：「陸顏青，我們已經緊急疏散了海岸人員，你現在向南轉向緊急迫降。」
陸顏青的心猛地一跳，是周以敘。
這時，副機長着急的聲音傳來：「機長，後翼着火了！」
來不及了，沒辦法迫降了。
陸顏青迅速做出判斷，將飛機朝公海方向開去。
無線電廣播斷斷續續，她的手緊緊的拉住制動桿。
飛機突的又向下一墜！
陸顏青全身都冒出了冷汗，但她死死咬住牙關，盡量將飛機高度減少。
她冷靜地吩咐副機長：「通知所有人，準備跳傘！」
10000米。
7000米。
5000米。
3000米。
終於到了跳傘的安全高度，飛機卻越發搖晃。
副機長被陸顏青安排出去幫助乘客逃生。
乘客們在機組人員的安幫助下，一個個跳離了這架搖搖欲墜的飛機。
副機長大喊：「機長！所有人都已跳傘離開！」
陸顏青回道：「你也撤離。」
副機長心下一驚。
「機長，你怎麼辦？！」
「別廢話！快走！」
副機長咬着牙，最後看了一眼陸顏青，跳下了飛機。
陸顏青將制動桿推到底，飛機又一次加速。
無線電斷斷續續的，再次傳來周以敘的聲音。「塔台命令！機長陸顏青立即棄機跳傘！」
陸顏青心中酸澀。
她眼中難以控制的湧上淚水，聲音顫抖而堅定。
「我不能，我必須將飛機開離跳傘地點！」
周以敘心口猛地一緊。
他急紅了眼，大聲吼道：「陸顏青，我命令你馬上跳傘！」
可陸顏青的身體，早已被下降的壓強死死壓在位置上。
她眼看着自己離海面越來越近，突然勾起嘴角。
她渾身緊繃，想要控制住面對死亡的顫抖。
一字一句的說道：「雲泰航空，航班ZJ751，機長陸顏青，確認全體乘客成功撤離。」
說完這句話，陸顏青鬆開手，不再控制飛機。
她閉上眼，最後說了一句——
「周以敘，替我照顧好我爸！」
飛機墜入海面之前，綻開了一朵璀璨的煙花。
「轟——！」
塔台里，無線電中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震得所有人都耳鳴了。
接着，所有聲音徹底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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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羅馬假日

三年後。
「各位旅客，歡迎乘坐南航ZJ751，我是本次航班的機長周以敘，本次航班的目的地為羅馬，祝各位旅途愉快。」
周以敘放下講機，心裏默念了一遍殪崋。
南航ZJ751。
這架本屬於陸顏青的飛機，在三年前爆炸破碎，殘骸散落在大海中。
用了整整三年，這架飛機才被完美復刻，重新起航，可她，周以敘的太太，卻再也回不來了。
救援隊在海上搜索了幾個小時，仍未發現陸顏青半點蹤跡，最後他們只能遺憾地對周以敘說：「逝者如斯，請節哀。」
他們說，或許她的屍體早已沉入海底，無法再尋找了。
十二個小時，到達羅馬時剛是上午。
陸顏青走後，周以敘在他們兩人的家裡翻出許多他不曾注意過的東西。
其中，有《羅馬假日》的影碟。
從不看電影的周以敘第一次耐心看完了一部電影，在電影里，他看到一座石像，他對這石像有些許印象。
那是他表弟去世後，他答應陪表弟的女朋友蘇瑤去一次羅馬旅遊。
在這座石像前，蘇瑤動作親昵，他雖心下抵觸，卻以為是蘇瑤把他當做表弟，完成心愿而已。
家裡只有這一張影碟，且光盤已經有些磨損，周以敘想，陸顏青大概是很喜歡這部電影，所以看過很多次了。
他如果早點發現，就可以帶她來羅馬看看。
可惜物是人非。
又走到「真理之口」，排隊照相的人一如當年。
周以敘站在不遠處，幻想着他和陸顏青在這裡拍照會是什麼樣的場景。
一對情侶走到石像前，女人害羞地貼着男人，在攝影師按下快門的那一刻，女人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