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該想到，她在信通五年，程安明對她再熟悉不過，她也算是程安明一手一腳帶出來的人，她能想到的，程安明也一定能想到！
她再次將電話撥給了蘇哲，到了這份上，她必須不放棄任何一絲機會！
聽秦書講完，蘇哲冷靜的一絲不苟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小遇，哥哥告訴你，周長東能拿出來和盈訊基金做交換的東西，份量不夠！」
只有妹妹在，蘇哲將話講的透了些，「我不能用我的威信去強壓我手下的基金經理去做這筆交易，」他停了一下，給秦書消化這些話的時間，「成年人的世界裏，真正的信任從來都只有一次。基金經理對我的信任是這樣，投資人也是這樣。我相信你能明白。」
秦書握着電話的手有些發抖，她努力剋制住自己洶湧的情緒，將它們強壓了下去，她努力鎮靜，「可是，哥哥，你知道嗎？程安明也找上了周長東！我聽到的消息是程安明與周長東私交甚好！」
秦書聲音有些剋制不住的變大了些，「你知道，程安明並不是想要幫金萬，他只是要吃下那套設備，再轉手倒賣！」
「這不公平！對於金萬不公平，對於白雲股份也不公平！」
「小遇，」電話那頭的蘇哲聲音依舊冷靜，「我想要的，周長東給不了；周長東想要的，程安明也同樣給不到。商業世界，一單交易不是那麼容易促成的，你也別將周長東想得太簡單。」
秦書久久沒有說話，她握着電話的手慢慢停下了顫抖。
大堂的時鐘指向了十二點，咖啡吧打烊了，服務員客氣的過來清場，秦書這才恍過神來，她連忙致歉離開。
走出大堂，她在旁邊24小時便利店買了一包煙，也顧不得地上乾淨不幹凈，反正她都是一身臟衣服，索性坐在大樓門口旁的花台上，將手裡的香煙點燃。
她很久很久沒抽過煙了，煙草的味道讓她一時有些不適應，她把煙夾在手上，透過朦朧的青霧，看着夜色中那一點點微小的紅光。
直到將一根煙抽完，秦書也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
但一想起今天離開基德時候，她還信誓旦旦讓夏雪三人等她好消息，而她們信任她，直到這時也是安安靜靜，沒有問她一句是什麼好消息，落實了沒有。
手機越安靜，她心裏就越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
已近凌晨。
顧默今天下了個晚班，他將車子從車庫駛出，一向規律的生物鐘讓他此刻頗有些疲倦，他落了車窗，讓重慶夏天晚上從不退涼的熱風湧進來。
他緩緩駛過大樓門口，無意間瞥到路邊花壇旁，一個女人正坐在那裡抽煙，身影無比熟悉。
他蹙了下眉，踩了剎車穩穩停在路邊。
他側頭看着秦書披散着頭髮，雙肘撐在膝蓋上，手裡夾着一支香煙，煙霧繚繞在她白皙卻又帶着傷疤的臉上，街邊路燈燈光昏暗，傾瀉了她一頭一臉，顯得她更為頹喪落寞。
顧默坐在車裡一聲不吭的看着秦書，覺得她整個人就像是被抽掉了骨頭一般。
好一會兒，一直一動不動的秦書猛地跳了起來，將手上的煙頭一下甩得飛遠。
她卻依然站在原地，將手拇指微微放進嘴裏含着，似乎是剛才被燙着了一般。
顧默不禁有些好笑，他摸出電話來打給她。
秦書正彎腰將剛才她彈出的煙頭撿起來扔到垃圾桶去，放在花壇上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秦書小跑了回去，看了眼屏幕才接起來，「邊總？」
夜裡的空氣依舊熱得滾燙，顧默伸手解開襯衣頂上的扣子，右手拿着電話貼在耳旁，「往左看，過來。」
秦書下意識就跟着看了過去，她看見路邊停着一輛黑色轎車，車窗落下，顧默剛掛了電話，把手機隨手扔在中控台上，神情淡漠的朝着秦書偏了偏頭，示意她上車。
秦書拎起自己丟在花台沿子上的背包，回頭看了眼已經燈光稀疏的辦公大樓，這才大步朝着顧默走了過去，拉開副駕駛車門，坐了上去。
顧默一言不發朝南濱路開去，喜來登酒店金色耀目的雙子塔從車窗外掠過。
車子繼續前行，顧默聲音中透着嚴厲，「秦書，今天是你入職基德的第一天，我不想看見基德的員工是你這樣一副精神面貌。」
秦書呼吸滯了一下，她咬了下唇，卻沒爭辯。
「金萬的案子從來都不簡單，這是你一早就知道的，」顧默用餘光飛快的瞥了她一眼，看她已經將剛才的頹勢全部收斂，他聲音中冷意未變，「解決困難的方法從來不止一個，有時是直路走不通，有時是彎路走不通，但是朝着羅馬的方向不變，總有一條路能走通。」
秦書悠悠轉過頭，看向顧默，「有時是彎路走不通」。
這句話在她腦海里哐啷一下砸到了某個地方，她似乎想通了什麼。
既然她和程安明都卡在了周長東這裡，那她就一定要搶在程安明前面，去解決這個困局——直接去爭取白雲股份！
既然靠不了別人，那就靠自己！
秦書深呼吸了兩下，平復了下因為靈光乍現而有些激動的心情，她轉頭看向前方，目光灼熱，「邊總，我想要申請出差！」
「去蘇州？」
顧默並不驚訝，更像是意料之中，他打了把方向，將車子停靠在路邊，側頭看着雙眸閃亮的秦書，「打算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秦書已經冷靜了下來，她想了想，「金萬這套設備，只有白雲股份能接手，但是換個角度，白雲股份內遷重慶，所需要的設備也只有金萬能提供。或者他們也可以重新進行生產線的設計、製造、安裝和調試，但是對於每半年就需要公布財報的上市公司來說，顯然是選擇現成設備加以改造更為有利。」
她想起蘇哲說的投資人可不會給你那麼長時間去等待回報。她篤定的看着顧默。
顧默手搭在方向盤上，微微側身朝着秦書，「你今天回去，再去了解一下白雲股份。」
秦書的目光中有些不解，「邊總，這個公司的底都被我翻遍了。」
「不只是那樣，多去了解一下黎應平黎總，他是白雲股份這次內遷重慶的負責人。」顧默語氣平淡，秦書則有些意外，她在腦中飛速回想以往資料中有關黎總的信息。
顧默不再看她，重新啟動了車子，「周四上午，機場匯合，你，跟我去蘇州。」

第37章因為是他，因為他是顧默
秦書略微有些驚訝，「蘇州？」
顧默嗯了一聲，「我們必須去蘇州，去親自談。」
他補了一句，「我們親自去見黎總。」
車子重新行駛在夜色中，車窗外隱隱綽綽的光瀑，像一場流星，划過眼畔。
顧默瞥了眼若有所思的秦書，嘆了口氣，才緩緩說道，「靠關係得來的，長久不了；但依靠利益，可以將人綁死。」
秦書回過頭，望向開車的顧默，隱晦的光里，他一身疲憊和頹然。
顧默並未留意到秦書的目光，再說道，「秦書，你是程安明帶出來的人，你們思維模式太像了，所以你註定贏不了他。」
「你能想到的，程安明同樣也會想到，所以你和程安明的角逐，不過是就地打轉。」
此刻的顧默，不像往日里鋒利猶如一把匕首的商人，此時的顧默，帶着一種沉靜。
一種雲淡風輕的沉靜！
秦書緩緩收回目光，盯着前面筆直的車道看，顧默的話，戳中了她就地打轉的真相。
從一開始，她小看了程安明，小看他只會坐享其成，卻忘了他也曾是資產評估這行里最頂尖的評估師。
秦書心思尤為複雜，這種複雜，追溯到根本，是她並沒有成為真正能做到贏的人。
金萬的案子，迫在眉睫，誰都想贏：程安明想贏、顧默想贏、她也想贏、隱藏在章作銘身後的那些人也想贏……
秦書以為，自己是能拼到贏的，但是顧默的話，讓她更確切的認知了自己的短板。
看着忽然靜默不語的秦書，顧默沉默了片刻，她身上淡淡的香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