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所聞》[念念所聞] - 第9章(2)

在了最後一排的賀遲桌上。
擦完黑板,卻發現賀遲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我的水瓶正在他手裡。
賀遲已經喝了一半。
有人眼尖地發現了,開始高聲起鬨,說賀遲喝了我的水,相當於跟我間接接吻。
幼稚又俗氣的起鬨,卻引得全班跟着看熱鬧。
賀遲皺了下眉,把水瓶扔進書桌里,轉身看我,「下課賠你瓶新的。」
「不用了……」
我捏着黑板擦,耳邊是永無止境的奚落聲——
「也是,床都上了,間接接吻算什麼。」
「人家沒當著全班的面法式濕吻都算含蓄了,哈哈。」
「……」
眼前又浮現出了前幾天的場景。
日記本被人翻出,我不過是在青春期偷偷喜歡了一個男生,便被冠上「**名號」,說我沒有自知之明,說我勾搭人,說我……
瀕臨崩潰時,偏偏還有人添一把火。
甘樾走到我身邊,用嘲諷的語氣誇我厲害。
「長成這樣子,還能把轉校生迷得團團轉,厲害。」
裴釧就站在她旁邊,沒說話,但看向我的目光也透着輕蔑。
「周嫵,讓我們看看你的手段唄?」
甘樾朝周圍看了一圈,「要不,給我們現場親一個吧?」
說著,她毫無預兆地在我背後狠狠推了一把——
我踉蹌地倒在賀遲身上。
他下意識伸手來接,卻直接被我撞進懷裡。
重心不穩,我朝前倒了一下,唇剛好擦過他的……
班級里靜止了兩秒,隨即起鬨聲震耳。
可我腦中只有一個想法:
他的唇好軟。
我慌亂地後退一步,心跳驟然加速。
所有人都在看好戲。
大家都在等着看賀遲的反應——
8
我也在看賀遲。
短短兩秒,腦中已閃過無數幀可能出現的畫面。
然而,都沒有。
賀遲只是愣了兩秒,然後抽出一張紙巾按在了我嘴上,隨意地替我擦了下。
他笑。
「倒是我佔便宜了。」
說著,他轉身過去,一把攥住了剛剛起鬨最厲害的男生衣領。
「很愛傳謠言?」
賀遲幾乎是拖着他朝前走着,「去男廁所聊聊,我也想聽。」
說話間,賀遲便將人拽出了教室。
班裡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沒緩過神來。
我站在賀遲桌邊,腦中如電影鏡頭般慢放着剛剛的一幕——
賀遲扯了張紙巾按在我嘴上胡亂擦了下,話說得輕快,從我的角度卻能看見他泛紅的耳根。
上課鈴響的前半分鐘,賀遲和那男生一前一後地回來了。
細細看去,男生鼻下還有着暈開的淡紅色印記沒有擦拭乾凈。
賀遲路過我身邊,往我桌上放了瓶新的礦泉水。
「還你的。」
我還來不及說謝,賀遲便已經離開了。
……
晚上,合上課本已是臨近十一點了。
洗漱過後,我換了睡衣上床,刷了下短視頻,意外刷到了我關注已久的手控博主新發作品,文案卻是——
「靠,老子的初吻沒了。」
評論區五花八門,各路粉絲在線吃瓜。
他卻只回復了一條評論。
有人問:「哥,快說對方怎麼樣?是不是絕世大美女?」
他連回兩條。
「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大美女,但我覺着挺好看的。」
「挺特別的姑娘。」
短短兩小時,這條評論下蓋了幾百層樓,往下一番,全是粉絲們在哭訴。
「完了,哥春心萌動了。」
「哥每次回複評論從不超三個字,這次直接回了25字,真愛了。」
我習慣性地點了個贊,卻忍不住握着手機出神。
說起來……
我今天也陰差陽錯地沒了初吻。
對象竟是賀遲。
9
最近,學校組織聯歡晚會。
每個班都最少上報兩個節目,選取單人節目時,我猶豫再三,舉手表示我可以鋼琴獨奏。
話音剛落,班裡一陣鬨笑聲。
有人當眾嘲諷,「別開玩笑了,你上台是去給我們丟人嗎?」
「誰不知道甘樾剛考下了鋼琴八級,要上台也是甘樾上。」
「聽話,別給咱們班丟人了。」
「……」
伴隨着熟悉的奚落聲,甘樾適時地開口,
「老師,我確實剛考了八級,那我就報名鋼琴演奏吧,我會努力為咱們班爭得榮譽的。」
其實,我並不是一個愛和人爭的性子,但此刻我還是選擇了出聲:
「老師,我鋼琴十級。」
桌下,我緊緊攥着衣角,「我也想為班級出一份力。」
而且,我想要上台,演奏給我媽媽聽。
因為晚會那天,剛好也是我媽媽的生日。
周遭一片嘩然。
有人驚訝,也有人質疑,很多議論的聲音悄然響起,可我並不在意,只是緊緊盯着台上老師的反應。
讓我失望的是,老師還是婉拒了我:
「周嫵,你想為咱們班爭光的心情老師理解,但是,甘樾比你更適合。」
她輕描淡寫地定下了人選,目光越過前排的同學看向我,「下次吧,下次一定選你。」
比我更適合。
那張臉更適合嗎?
我甚至聽見前座傳來了同學的議論:
「沒選她就對了,讓她上台,豈不是給班級丟人呢。」
「就是,鋼琴十級又怎麼了,她怎麼好意思和甘樾比啊。」
「……」
我深吸一口氣,沒說話,下課卻直接去了年級主任的辦公室。
年級主任是出了名的嚴厲,但也公正。
了解清楚情況之後,他讓我先回班,隨後將班主任叫去了辦公室,不知道他們都聊了些什麼,總之——
那節課後,班主任鐵青着臉回來,忽然宣布改讓我參加晚會。
同學們議論紛紛,卻都沒敢問。
下午第三節課是英語課,甘樾和班裡另一個女生以肚子疼為由請假去了校醫室,一節課都沒有回來。
下課後,我按了按有些酸澀的眼,起身去了廁所。
剛走到門口,便驀地被人拽了進去。
幾個人將我推搡進了廁所最裏面的隔間,狹**仄的空間里,我被堵在角落,面前站着的是拿着彩噴的甘樾。
另外兩個女生將我牢牢按住,彩噴落在我校服上,頭髮上。
味道刺鼻,觸感黏膩。
「咱們周大美女要上節目了,我們提前給你慶祝慶祝。」
說著。
有人拽起我脖後的衣領,彩噴盡數噴了進去……
10
衣服里一片黏膩。
刺激的味道湧進鼻腔,激的我想吐。
逼仄的隔間里,她們不方便將我按牢,我拼勁全力推開兩人,一把搶過了甘樾手中的彩噴。
趁着幾人都沒反應過來,我拿着彩噴拚命地朝着甘樾頭上噴着。
她向來最愛護那頭黑髮,平時便是掉了一根都會在班裡大呼小叫半天。
然而今天,她的馬尾辮上落着厚厚一層彩色的泡沫。
她驚聲尖叫着。
那兩人再一次將我按住。
彩噴也被搶走,再一次噴到了我的頭髮上,衣服里。
耳邊只有按壓彩噴時的刺耳聲音,以及一旁甘樾氣急敗壞的怒罵聲……
不知過了幾分鐘。
有人拽着我的頭髮出了廁所隔間。
女廁所里只有我們幾人,甘樾扯着我的頭髮,因為激動,臉色漲得有些紅。
「你這種鄉巴佬,知道我護理一次頭髮要多少錢嗎!」
「弄髒了你賠得起嗎?」
她緊緊拽着我的頭髮,另一邊——
一桶提前接好的冷水被人潑到了我身上。
冷……
混合著漂白粉味道的自來水,涼得讓我止不住打顫。
衣服被打濕,冰冷黏膩。
甘樾笑着掏出手機,拍了一張我的照片,不知發給了誰。
很快。
她手機震動了一下,甘樾點開語音,裴釧的聲音響起,只有短短三字:
「真噁心。」
甘樾笑了笑,接着點開第二則語音消息。
同上一條的厭惡不同,裴釧這次放緩了語氣,輕聲叮囑:「你別碰涼水,小心着涼。」
那一刻。
陽光透過窗外樹葉,斑駁地落在我身上。
我卻只覺着心寒。
莫名的厭惡感充斥心頭,我為自己竟喜歡過那樣的一個男生感到噁心。
12
噴了彩噴,澆了冷水,藉著裴釧羞辱我一番後。
甘樾滿意地離開了。
臨走前,她還告訴我,這次晚會,就當作是她讓給我這個醜八怪的。
我在她的眼底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狼狽得要命。
於是——
在她們轉身離開的那一刻,我撿起地上的桶,將桶里剩餘的半桶水,迎面澆在了甘樾頭頂。
「嘩啦」一聲。
甘樾也和我一樣成了落湯雞。
「你!」
她轉身看我,水柱順着她衣角往下淌。
「你瘋了?」
她瞪着眼看我,臉上表情猙獰。
就在這時,上課鈴響了,另外幾個女生勸她,「這邊動靜鬧的太大了,先回班級吧。」
甘樾被拉開,憤憤走了。
她一腦袋的彩色泡沫,如今又**身,肯定不會回班級。
我也是。
最後一節課剛好體育課,我生平第一次逃了課,直接回了家。
家裡沒人。
我將自己關在廁所里,開了花灑不停地搓洗着。
可是,我想。
衣服里那黏膩的觸感,我這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剛從浴室出來,砸門聲便響起。
來不及換衣服,我裹緊了浴袍去開門——
竟是賀遲。
他單手按着門框,有點喘。
見了我,賀遲明顯鬆了一口氣,目光一偏,又落在了我裹着的浴袍上。
他皺眉,「怎麼一言不發提前走了?」
我這才想起,剛剛急着逃了體育課回家,竟忘了和他說。
賀遲家裡總是沒人,他每天晚上都會來我家蹭飯,作為回報,他答應了我媽,每天和我一同上放學,在學校里照顧我。
他也的確做到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解釋。
正沉默時,他忽然看見了臟衣簍里的衣服。
「彩噴?」
賀遲皺眉,「那傻X又找你麻煩了?」
他口中那人,是指甘樾。
見我沒說話,他轉身就要走,我心一慌,連忙去攔他。
心急間,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別去。」
我不想給他添麻煩,
「她也沒落什麼好,彩噴被我搶過去噴了她一身,她潑我半桶涼水,我也潑回去了半桶。」
賀遲腳步一頓,回身看我,忽然笑了。
「還挺能耐。」
說著,他朝我伸出手,「手機。」
我不明所以,卻還是遞給了他。
我的手機沒有密碼,他直接打開操作了一番,再還給我時,微信里多了一個聯繫人。
備註:「蹭飯的。」
他掃我一眼,「以後有事給我發微信。」
後退一步,他轉身回家,「飯好了給我打電話。」
我捏着手機出神,「好……」
賀遲和我媽已經成了飯搭子。
家裡只有我和我媽,常年冷清,我話少,吃的也不多,我媽空有好廚藝,卻總是沒人捧場。
直到賀遲來蹭飯。
這人特能吃,我媽做什麼他都能連干三碗飯。
我和賀遲才剛加上微信,他和我媽便已經彼此以乾媽乾兒子相稱了。
13
千期萬盼下,終於到了晚會這天。
然而,我在後場準備時,卻忽然發生了些意外……
為了搭配表演時穿的禮裙,我專門準備了一雙帶一點鞋跟的鞋子。
坐在椅上換鞋時,卻忽然在裏面踩到了什麼——
尖銳物體刺入腳心,疼得我幾乎摔倒在地。
好疼……
低頭一看,鞋裡滿是鮮血。
腳掌心上,竟扎了一小片玻璃碎片!
我坐在椅上,死死咬着唇,才忍着疼將那玻璃碎片取出來。
鞋子是我一直放在柜子里的,怎麼會有玻璃?
下意識地,我想到了甘樾。
可此刻根本沒時間去取證,晚會的時間馬上到了,我只能用紙巾簡單地擦了一下傷口周圍的血。
然而,再準備換禮裙時才發現……
裙子也不知被誰剪爛了。
我為了這次晚會精心準備的小禮裙,胸口的部分被剪出一個巨大的窟窿。
可我根本沒有時間再去準備新的服裝。
……

晚會。
我一直在後台等着,直到,主持人念出了我的名字。
我強忍着腳掌的疼痛上台,儘管竭力忍耐,卻還是一瘸一拐。
我靜靜注視着台下。
其實,我聽不太清下面的聲音,卻也隱約看見了大家戲謔的表情。
因為在我之前的表演者們,無論男女,都打扮得很好看。
只有我。
本就不算出眾的外貌,上台表演鋼琴獨奏,卻穿了一整套松垮的校服。
而且,我在換衣服前,專門替自己弄過髮型,高高盤起的精緻髮髻,與這身深藍色的寬鬆校服相搭配,顯得不倫不類。
出場方式又很奇特,一瘸一拐的上了台。
我深吸一口氣,頂着壓力,壓抑着緊張,朝着台下鞠了一躬。
然後坐在鋼琴前。
我逼着自己心無雜念,開始我的表演。
這場表演,是送給媽媽的。
也是送給我自己的。
14
我沉浸在音樂聲中,暫時忘記了那些難堪與奚落。
屏蔽掉了那些難聽的聲音。
一曲終了。
我才發現,台下竟寂靜無聲。
回過神,我收回手,起身。
驀地。
台下響起微弱掌聲。
有兩人站起身來,在為我鼓掌。
我朝台下看去,對上了媽媽的目光,也看見了賀遲。
兩秒過後,台下掌聲驟然響起,似乎很多人都在為我鼓掌。
掌聲如潮,將我淹沒。
我彎身鞠躬,又一瘸一拐的下了台。
媽媽在後台等我。
她沒有在意我上台時的難堪與狼狽,在我輕聲說出「生日快樂」的那一刻,她抱住我說。
「你永遠是媽媽的驕傲。」
「無論什麼時候。」
是啊,在她眼中,我永遠都不是什麼醜女孩,我是她的寶貝女兒。
我媽單位還有事,後面的晚會她便沒有參與。
為了不讓她擔心,我謊稱腿是有點麻了,所以才一瘸一拐。
可是。
當我慢吞吞地走回班級時,賀遲卻一眼看出了我的不對勁。
「腳怎麼了?」
他擰着眉,視線落下,「鞋上有血。」
我只好如實說出。
賀遲沒說話,把我安頓在後排座位,轉身走了。
再回來時,手裡拿着剛剛出校買的藥水與紗布。
「脫鞋。」
他拿着葯,在我面前蹲下。
「不用了……」
我伸手去他手裡拿葯,卻被攔下,賀遲沒說話,卻直接替我脫了鞋。
我不自在的縮了下腳。
腳腕被他攥住。
又很快鬆開。
賀遲拿着蘸了葯的棉簽,替我擦着腳心的傷口。
我四處打量着,生怕有人注意到我們這邊,「我自己擦吧。」
我壓低了聲音,「被人看見了又該亂傳謠言了。」
賀遲卻頭也不抬,「沒人看見也照樣會傳。」
幸好。
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台上的表演上面,並沒有人注意到後排的我和賀遲。
賀遲蹲在我面前,燈光落在他頭頂,暈開一處光圈。
我正看得出神,忽然聽見了他的聲音。
很輕。
他說——
「剛剛在台上,很好看。」
「謝謝。」
我下意識地道謝,卻又覺着不對勁,他剛剛說的是很好看,而不是很好聽……
正想詢問,賀遲卻已經收起葯起身去扔垃圾了。
我穿上鞋,起身,卻意外聽見了班裡有同學在議論我——
「真是見鬼,剛剛看周嫵在台上彈鋼琴的時候,我竟然覺着還挺好看的。」
「對對對,我也是,真是見鬼了。」
「……」
15
人有時候就是很奇怪。
過去,我因為樣貌被班裡同學嘲諷,奚落,明明我並不是班裡唯一一個樣貌普通的女生,也不是唯一一個喜歡裴釧的女生。
明明我認真學習,樂於助人。
可大家還是都看我不順眼,似乎跟着風氣嘲諷我,才是融入這個班級的定律。
可是,在那場晚會過後,有同學私下裡討論說,那天看着我穿着鬆鬆垮垮的校服在台上彈琴,燈光打在我側臉上,看起來竟也有點好看。
這個說法傳開後,又似乎,有很多同學沒那麼討厭我了。
可我還是沒有什麼朋友。
除了賀遲。
他性子冷,脾氣直,也不怎麼愛和班裡男生接觸,下課不是趴在桌上睡覺就是去和隔壁班男生打球。
兩個沒有朋友的鄰居,每天一起上下學,謠言被傳了一波又一波。
後來,竟也真的成了很好的朋友。
只是。
同他做鄰居這麼久,我卻始終沒見過他父母。
賀遲口中的父母忙於生意,早出晚歸,根本沒人管他。
我媽很喜歡賀遲,便總催着我輔導賀遲學習。
當著我媽的面,我試探性地詢問他,賀遲卻答應了。
他往嘴裏塞了塊紅燒肉,「謝了。」
賀遲很聰明。
儘管課程落下些,但他理解能力很強,記憶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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