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遞給顧晨宇，「先把血壓控制住。」
顧晨宇應了聲，轉身走了兩步又折回來：「4號重症監護室里一個叫陳慧的植物人你知道嗎？」
何思辰好笑道：「我是心肺科的，又不是腦科的。」
顧晨宇當然知道，只是在沈父找了他以後他心裏總是忐忑不安。
陳慧若是醒了，沈家雖然不用再花錢，可是難保陳慧不去再告林小喬。
沈父又篤定林小喬還藏着錢，怎麼會輕易放過她。
「怎麼了？」何思辰迷惑的看着他，「那是你朋友？」
顧晨宇搖搖頭，眼中划過一抹不明的情緒：「我爸那兒就拜託你多留點心了。」
何思辰見他走了，拿上林小喬和費父的病曆本出了辦公室。
病房中，費父掛着藥水，臉色有些白，表情卻是有些不耐煩。
只因費母在一邊喋喋不休的數落着林小喬的不是，還有就是顧晨宇的不聽話。
「行了！」費父忍不可忍的打斷她，「你給你的下輩子積點陰德吧！」
費母聽了這話立刻炸了：「老費，你這話什麼意思？我難道不是為了咱們兒子嗎？」
費父扭過頭不理她，滿臉的憤恨，眼中卻帶着似有若無的愧意。
何思辰站在門口聽到這些話，黑眸一暗，轉身往林小喬病房去了。
此刻林小喬感覺全身骨頭都在慢慢分解，心臟的疼痛像是蔓延到了血肉里。
「不舒服嗎？」
何思辰一進來就看見林小喬整個臉都繃著，臉上的疤也變得有些猙獰。
林小喬雖然疼，也不能亂動，只能噎着嗓子嗚咽幾聲：「嗯……」
「先忍一忍。」何思辰將輸液的滴速調慢了些。
他直起身，仔細的看了下林小喬，這幾日看她實在不像那種心狠的人，怎麼就會故意傷人呢？
何思辰忍不住問道：「沈小姐，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
林小喬痛苦的神色中閃過一絲詫異，但依舊用着平淡的語氣道：「沒有。」
「感覺你不像會傷害別人的人。」

第十六章律師朋友

林小喬一怔，即使疼痛也扯出一個笑容：「謝謝醫生。」
她突然間明白：原來感情是一個和時間沒有關係的東西。
顧晨宇與她一起長大，十多年的陪伴都換不來他的信任。
而萍水相逢的何醫生僅憑着感覺就認為她不是那種人。
何思辰只憐她病重，若真的有冤，他可是認識顧晨宇這個大律師的。
「你要是真有苦衷，不如跟我說說。」何思辰一手**白大褂兜里，似乎想要聽林小喬說她的冤屈，「我有個做律師的朋友。」
「……沒事。」林小喬抿了下乾巴巴的唇，輕喘着氣，「我也活不了多久。」
而後她用着調侃的語氣又道：「其實我是死刑，緩刑半年。」
林小喬這樣悲哀的樂觀讓何思辰更為不忍，但她不願說，他也就沒有再勸。
「醫生。」林小喬疲憊的閉上眼緩了一下，語氣帶着些不好意思：「我能拜託你一件事嗎？」
她不想麻煩何思辰，但是她也沒有辦法。
何思辰倒不願意她太客氣，忙說：「你說。」
「市北……鳳凰巷的，385號是我……奶奶以前住的地方。」
林小喬眼眶漸紅，聲音也哽咽了，「我走的太急，沒有，沒有帶奶奶的照片……」
何思辰不聞一嘆，心裏也明白了：「好的，我知道了。」
「謝謝。」林小喬虛弱而由衷一笑，昏昏睡去。
在安頓好費母以後，顧晨宇才開車回了家。
門開了一半時，他停住了。
顧晨宇星目微暗，退了兩步躬下身掀起地毯。
原本明晃晃單薄的一把鑰匙不知什麼時候被繫上了一根紅繩，還掛着一個木製的費字掛飾。
「真是蠢。」他不禁呢喃了一句，將鑰匙握在手裡緊了緊，心中頓生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按照林小喬給的地址，何思辰在次日找到了奶奶所住的地方。
白色石臼上的血跡讓他眉頭一蹙。
推開破舊的木門，一股潮濕的氣味撲面而來，原本昏暗的房子里因着門開了才亮了幾分。
何思辰看見桌上一張落了薄灰的遺照，走了過去。
照片中的老人目光慈祥，但是奇怪的是何思辰總覺得有些眼熟。
正當他努力回想之時，手機鈴聲打斷了他。
「喂？」何思辰接了電話，順手將照片放進口袋中，走了出去。
「思辰，我爸他怎麼樣了？」
電話那頭顧晨宇的聲音有些沙啞。
「沒什麼大事。」何思辰看了下表，問道:「你今天不上班吧，你來醫院一下吧，我有事兒找你。」
「嗯，我一會兒就過去。」
何思辰掛了電話後趕回醫院，後腳顧晨宇就到了他的辦公室。
顧晨宇有些慵懶的坐在椅子上，沒有平日的嚴肅，只是神情依舊透着冷淡:「有什麼事兒？」
何思辰挪了下椅子，坐到他面前:「南城，我回來之前方穎就跟我說她要跟你結婚，你……」
「你要是說這個，我沒興趣聽。」顧晨宇倏然起身，眼神冰冷的打斷了他。
何思辰表情一僵，立刻解釋:「哎，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顧晨宇沒有坐下，只是等着何思辰把話說完。
「作為你的哥們兒，我並不希望你和方穎在一起。」

第十七章不會愛她

何思辰露出只有在做手術時的認真表情。
也許顧晨宇不愛方穎，但他不敢肯定以後顧晨宇不會愛她。
顧晨宇目光流露出一起詫異，這是何思辰第一次這麼直白的說他感情的事兒。
何思辰移開視線，沉默的將口袋中的照片拿出來夾在林小喬的病曆本中。
「我不會和她結婚。」
顧晨宇清冷的聲音回蕩在辦公室中。
提到結婚二字，他又想起林小喬曾在大半夜去找他，還讓他不要結婚……
何思辰注意到了顧晨宇眼神中的情緒變化，拿着病曆本站起身:「她後天就回來了，你要是怕麻煩就趁早斷了她的念想吧。」
說著，鄭重的拍了幾下他的肩才走出去。
顧晨宇有些不滿，何思辰什麼時候對他感情的事兒這麼上心了，還用那麼擔心的眼神看他。
他煩躁的揉了揉頭髮，自從林小喬入獄後他就覺得自己的心緒總是輕易的陷入凌亂中，甚至幾次做夢都看到一臉蒼白的林小喬不停的叫着他「小叔」。
這種不安的感覺像極了他兒時做了不好的事而感到愧疚的心情。
「小城。」
來找何思辰的費母看見顧晨宇在這兒，詫異過後便是抱怨:「來了怎麼不去看你爸？」
顧晨宇放下手，徑直走過費母:「現在去。」
他的態度讓費母頓生怒氣:「小城，你的脾氣怎麼變得這麼臭了？都開始給媽甩臉子了？」
顧晨宇腳步頓住，卻沒有轉身。
他自小就和費母不親近，不僅僅是因為她的自私自利，更是因為當年親眼看見費母將只有八歲的林小喬推下樓。
顧晨宇不懂為什麼她那麼討厭林小喬，那時候的林小喬只是個孩子，還是個膽怯乖巧的孩子。
費母黑着臉，腦子裡第一反應就是林小喬吹了耳邊風，她咬牙切齒:「是不是林小喬跟你說了什麼？我就說她骨子裡就不是什麼安分的東西。」
「夠了！」顧晨宇厲聲呵斥了一句，轉過身看着費母，眼眶微紅:「你每次回來除了跟我說她的不好還有別的了嗎？」
費母一怔，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語氣卻依舊堅持:「小城，我是為你好！」
「為我好？」顧晨宇冷哼一聲，「厭惡林小喬是為我好？」
「顧晨宇！」費母怒不可遏的叫着，「你現在翅膀硬了是吧？是誰花錢供你吃供你穿供你念大學的？」
顧晨宇眼神一凜，也不想與她鬥嘴，轉身就走了出去。
費母氣的跺腳，雙拳緊握:「早知道當初就把林小喬和那老太婆一塊兒送走……」
病房。
何思辰將照片遞給林小喬。
林小喬手微微顫抖接過，看着照片里慈眉善目的奶奶，潸然落淚:「謝謝……謝謝醫生。」
何思辰含笑搖搖頭:「舉手之勞。」
說完，他又給林小喬檢查了一番，一邊記着病情一邊說:「你目前的情況還算穩定，但我的建議還是不要離開醫院。」
林小喬聽着這話也明白，他的意思是最好不要回監獄去，否則下一次病情惡化送醫不及時她也許就一命嗚呼了。
但她已經不在乎了，她所愛的所珍惜的都已經離她而去了。
林小喬看着奶奶的照片，聲音低沉，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我要是死了，不知道有不有人替我收屍……」

第十八章不就是一輩子

手中的動作一頓，何思辰抬眼看向病床上的林小喬。
她這話透着一股悲涼和孤寂，又有着像是經歷了一輩子的滄桑。
何思辰蹙了眉，對林小喬來說，生命已經將要在二十四歲畫上一個句號，可不就是一輩子了嗎。
「何醫生？」
護士輕輕的敲了下門，示意何思辰出去一下。
何思辰收起筆，將筆別在胸前口袋:「你先休息會兒，我一會兒來。」
說完便走了出去，順手將門輕輕帶上。
「什麼事？」
「何醫生，4號重症監護室那個植物人病人家屬說要讓病人出院，還鬧着要退治療費。」護士滿臉為難。
何思辰莫名的看着他:「那你不去找陳醫生找我幹什麼？」
「陳醫生今天沒來，主任叫您去處理。」
何思辰頓時臉就黑了，主任倒是輕鬆，一有病人家屬的麻煩事兒就拉別人頂鍋。
見護士為難的模樣，何思辰也只好說:「我去看看吧。」
4號重症監護室中，沈父不顧護士的阻攔，抓着病床就要往外推。
「不住院了還不行？你們非要逼着人治好收錢？」
何思辰一進門就看見已經被挪動了的病床，神色慍怒，禮貌的先勸道:「先生，治不治療是你的選擇，但也請先辦理出院手續。」
沈父眼一瞪，氣哄哄的嚷着:「辦可以，但你們醫院把之前交的治療費退給我！」
何思辰墨眉一挑，他頭回聽見這種無禮要求的。
一旁的護士忍不下去了，立刻道:「先生，你也太過分了，你才交了一次治療費，你現在還要……」
「人醒不了，我交錢幹什麼？」沈父絲毫沒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滿臉理所當然。
護士氣的臉通紅，心想怎麼有這種不要臉的人。
何思辰拉下了臉，語氣也逐漸變冷:「你要是覺得吃虧了，就讓警察來說吧。」
他是懶得去跟這種不講理的家屬糾纏，況且這本就不是他該管的。
「你……小費！」沈父看到突然出現在門外的顧晨宇，像是找到了靠山，立刻走了過去:「小費，你來看陳阿姨了，正好，你來評評理！」
何思辰一臉詫異LJ的看着顧晨宇和沈父，他倆還認識？！
顧晨宇只是順道過來看看陳慧的情況，對於眼前的情況還有些疑惑。
「南城，你認識他？」何思辰瞥了一眼沈父，語氣不屑。
「怎麼回事？」顧晨宇看向沈父，眼神裡帶着不耐，對於沈父，他並不喜歡。
沈父指着何思辰，控訴道:「他不讓陳慧出院！小費，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林小喬不賠錢我真的是拿不出錢來給陳慧治。」
林小喬？
何思辰一愣，他說的林小喬是他手裡的那個病人嗎？
顧晨宇拉開與沈父的距離，看了眼還在昏迷中的陳慧，冷聲道:「你讓她回去是打算自己照顧她還是請人照顧？」
沈父一時不知怎麼回答，畢竟他只想着不想在醫院浪費錢，他啐了一句:「呸，早知道林小喬不拿錢，還不如不告她，讓她伺候陳慧，還省的兩個請人的錢。」
聽了這話，何思辰確認了眼前這個滿眼都是利益的男人就是林小喬的父親了，那個把親生女兒告上法庭的人。

第十九章有苦難言

許是因為對林小喬的同情，何思辰的態度更加冷漠，他夾着病曆本走了出去:「南城，既然你和他認識就跟他說說吧。」
顧晨宇看着何思辰雲淡風輕一般走了，對沈父更沒有什麼耐心:「你要是繼續胡鬧，下一個進去就是你。」
簡單的一句話讓沈父立刻收了心，他還沒有蠢到想跟林小喬一樣吃牢飯。
何思辰站在電梯口，側頭望了眼走廊盡頭重症監護室，不禁諷笑一聲。
縱然他不知道林小喬為什麼會被沈父告，但有這麼一位父親，哪怕再小的事兒都能被他無限放大。
不過他心裏倒是真覺得林小喬是有苦難言了。
另一邊，林小喬倚着床，已經勉強能坐起來。
她低頭看着自己近似枯瘦的手，要不是還有痛覺，她真以為她才是個植物人。
已經快半個月了吧。林小喬抬起頭看着窗外的陽光，竟又想起顧晨宇來了。
他還不知道她在醫院吧，又或者等到他再發一點善心想起去監獄裏看她的時候，她卻早已化為一捧灰了。
「小叔……南城。」她低聲叫了幾聲，明明從前那麼熟悉，現在叫着卻是異常的陌生。
「沈小姐。」何思辰手中拿着一杯熱奶走了進來，「喝點牛奶吧，不能光靠營養液。」
他將熱奶放在一旁的桌上，躊躇了片刻才道:「剛剛我看到你爸了。」
林小喬一愣，疑惑何思辰怎麼會認識她爸:「醫生，你，怎麼……」
何思辰拉過身後的椅子坐下來，神情認真:「你真的不打算爭取翻案的機會嗎？」
他並非多管閑事，他只是覺得林小喬不應該帶着莫須有的罪名離開，這對她來說不公平。
林小喬想證明自己的心早在顧晨宇放棄她的時候死了。
她最信任的顧晨宇，也是她最後的希望都沒有了，她還有什麼好爭取的。
「醫生。」林小喬再無從前那般痞樣，一雙眼中滿是疲憊，「我沒有必要再翻案，而且沒有人能鬥不過對方的律師。」
何思辰一笑:「可我認識的律師打官司可從來沒輸過。」
林小喬眼眸一閃，也苦笑了一下:「他也是，他從成為律師接手第一個案子到現在從來就沒輸過。」
「是嗎？」何思辰倒是來了興趣，或者顧晨宇應該更感興趣，他那樣高傲的人怎麼會允許自己輸。
林小喬搖搖頭，甩掉腦中顧晨宇的身影:「我現在只是想把最後的日子挨過去，醫生這麼好心，希望你讓我走的時候別太痛苦。」
她蒼白的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臉頰上的疤雖有些刺眼，但卻讓何思辰覺得很舒服。
解決了沈父的問題，顧晨宇也沒在醫院多待，直接去了律師事務所換了班。
事務所外，一輛的士停了下來，方穎徐徐下了車。
原本後天的機票被她改簽到了今天，她實在很想顧晨宇。
高跟鞋踩地的聲音漸漸靠近顧晨宇的辦公室。
「叩叩叩——」
「進來。」
「南城。」
方穎推開門，看到多年不見的顧晨宇多了幾分成熟的俊顏，聲音更加的溫柔:「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