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嘴甜心甜》[你嘴甜心甜] - 第一章(2)

天熱的時候,閑暇時候,施老夫人和桂姨娘也愛去水榭里閑坐吹風,各屋婢女嬤嬤們也多聚在曲廊下,臨着清涼湖水,一道說話解悶。

七月初七有晒衣曬書的風俗,榴園主僕四人一早便起了,清露明霜將屋裡那些書匣、衣箱都搬到庭院里,在樹杪之間牽幾根長繩,將各時令衣裳都搭在繩上去霉去晦,寶月擺了幾張條凳,將林兮的書本一本本擱在凳上翻曬,一時庭院里綵衣飄揚,墨香四溢,笑語不斷,忙完這些,清露又摘了幾株鳳仙花,尋了個小葯搗,搗碎給林兮敷指甲用。

林兮原在耳房閑坐,聽見外頭婢女們的笑聲,自己去了卧房歇息,轉身將房門栓好。

她的卧房先是一處錦繡屏風,屏風後是一處歇腳的小間,擱着茶水小爐和一張婢女守夜的睡榻,自江琰夜裡會來榴園後,便不讓寶月守夜,撩過珠簾才是她的內室,素帷隔出內外,外間是妝台書架,內間是紗櫥床榻,內間左右各有一盞屏風,一側是浴房,一側是擺着大衣櫃的衣室。

這原本是一間逼仄後房,因窗狹地窄,故將衣櫃置於其中,平日擱些不常穿的衣裳,林兮步入其中,見貼牆放着一大一小兩個衣櫃,內裡衣裳都被婢女抱出去晾曬,露出空蕩蕩的內里。

小衣櫃都是是隔板抽屜,摸上去紋絲不動,江琰身量高,他能通行的地方肯定不窄,林兮的目光落在那架掛着冬日大衣裳的衣櫃內,衣櫃高大幽深,她步入其中,踮腳伸臂都不能觸碰壁頂,櫃壁上還貼了一整塊採光用的銅鏡,林兮伸手在四壁慢慢摸索,內壁都是光滑平整,不像是有機關的樣子。

林兮皺眉摸索良久,而後注視着面前銅鏡,見銅鏡內倒影出自己的容貌,銅鏡是用雕花木條包嵌在櫃壁上的,蓮花紋飾,花木相纏,林兮伸手來回撫摸花紋,而後在某一處用力一按,只見面前鏡壁輕輕一滑,往下斜露出個幽暗入口,手底下是石壁,摸黑往前數步,便有淡淡天光可視,眼前甬道狹窄,兩側是磚牆,頭頂是漏着天光的瓦,腳下是水磨地磚。

她想起來了,這間後房旁側就是疊石茂竹堆砌出的竹山景緻,旁側就是院牆,她先走在竹山裡,而後是隔絕內外院的厚牆,牆內是空的,外頭都是茂盛花木,遠瞧着只是一堵高牆,看不出玄機來。

甬道的盡頭也是一座衣櫃,掛着江琰的幾件錦袍,推門一看,眼前光線明亮,軒窗靜室,素帳青枕,方桌圈椅,正是江琰的卧房。

她沒有來過此處,但知道這屋子往外去,一側是孫先生的賬房,一側是喜哥兒和方玉讀書的書房,再往外走是家裡的庫房和僕人院落。

新園子是去年秋冬開始動土的,今年的四五月份接近竣工,在逼她退婚之前,在她約着和張圓私奔之前,他早就想過有這麼一日,要將她長久玩弄在股掌之間,要將她鎖在施家,避人耳目,想盡辦法尋歡作樂。

屋外傳來若有若無的說話聲,林兮退回暗道內,將櫃門輕輕合上。

推門而入的人是紫蘇和青柳,今日陽光正好,這屋內又沒有別的僕婢,兩人來晾曬屋內的衣裳被褥。

寶月見卧房門緊闔,在門前嘟囔了幾聲,聽見林兮在內室問:「怎麼了?」

「二小姐,鳳仙花汁調好了,婢子給你染指甲。」

「來了。」

林兮面色並不算好,神色冷冷,眉頭緊皺,也不多說話,一聲不吭坐在鞦韆架上,望着滿院飄揚的綵衣,聞着烈日烘曬出的墨香,扭頭向寶月:「這些衣裳收到衣箱里,也要放兩塊能驅蟲的香,你去孫先生他那兒,問他討幾兩香來。」

「屋裡還剩些香可以用。」
寶月不解,「何故去尋孫先生要?」

林兮附在寶月耳旁說了幾句話,寶月道了聲是,自去前院,和守門的婆子說了細由,往孫先生屋裡去尋,孫先生聽聞林兮要香,尋了小廝跟着去庫房找,找出了半匣子百和香,讓寶月帶回去。

青柳正在院內晾晒衣裳被褥,紫蘇將衣箱衣櫃的衣裳都托抱出來,一一收拾了要送到日頭下去曬,翻箱倒櫃時,見衣箱深處,一疊裡衣內藏着一隻巴掌大的描金小匣,上頭還掛着塊小銀鎖,在耳邊晃了晃,裡頭空蕩蕩的似乎沒有聲響。

她知道江琰的習慣,去書桌上的筆筒里一摸,果然有幾把鑰匙,翻出其中最小的一把,鑽入鎖中,咯一聲將小匣打開。

裡頭是一塊疊得方方正正的錦緞,碧青色,上頭還用青線綉着山水流水,紫蘇將汗巾抖開一看,禁不住愣了愣。

原來是一方汗巾,上頭沾着點點陳舊褐印,像是血跡。

紫蘇認得這方汗巾,那是幾個月前,也是在林兮私出家門前一日,江琰說要外出營生,讓她幫着收拾行囊,她挑了幾件衣裳,其中就有這一方汗巾,後來江琰帶着林兮歸家,外出要洗的衣物里並沒有這汗巾。

那時候她也奇怪,緣何大哥兒外出不帶着順兒旺兒一道出門,只單單自己一個,為什麼出去做營生結果把自己妹妹帶回了家,發現缺了這條汗巾時,因是貼身的私物,她也多留了一個心眼,問江琰:「還有一條碧青汗巾,大哥兒是落外頭了么?」

當時江琰含笑道:「興許是丟了吧,不用管它。」

原來這方汗巾,承了女孩兒的落紅。

原來不是在見曦園裡兩人催生了私情,而是在更早的時候就開始了,出門也不是為了什麼營生,就是為了兄妹兩人肆無忌憚在外廝混,這一路來,兩人做了多少戲?
騙過了多少人?

細想起來,自林兮進了見曦園,她就被江琰徹底冷落,縱使她能在施家長久呆下去,日後還會有好日子過么?
會不會就是孤燈一盞守着見曦園,再沒有旁的指望。

紫蘇臉色陰沉望着這方汗巾,小心翼翼地放入匣內,先揣進了自己袖中,想了又想,仍是拿出來,依着原樣放回了原處。

不能讓老夫人知道這方汗巾,要想辦法,讓榴園的人嫁出去,越快越好。

外頭有青柳和寶月的說話寒暄聲,紫蘇出門一看,見寶月手中抱着個小盒站在門前,笑盈盈上前問:「寶月妹妹進來歇歇,是過來尋孫先生的么?」

「二小姐讓我找孫先生要一些香熏衣裳用。」
寶月笑道,「紫蘇姐姐幫大哥兒晒衣裳么。」

「趁着日頭好,來收拾收拾。」

寶月從匣內撿出兩塊香餅,遞給紫蘇:「剛才孫先生說,這是今年的新香,放在衣箱內,驅蟲去霉,香氣一整年也不散,紫蘇姐姐拿兩塊去。」

「多謝妹妹,只是大哥兒向來不用這些香餅一類的,妹妹還是拿回去用吧。」

寶月憨笑,眨巴眨巴眼:「可是大哥兒每回來榴園坐,聞着二小姐衣裳上這香,一直說好聞呢,有一次還央着二小姐做個香囊呢。」
寶月硬往紫蘇手中塞:「孫先生給了半匣子,也使不上那麼些,姐姐就拿着吧,熏衣裳或做香囊都好,我不告訴二小姐就是。」

紫蘇聽寶月這麼說,將香餅收下,笑吟吟送寶月回內院:「那就多謝寶月妹妹。」

寶月仍是回榴園,將香料匣擱下,去和林兮回話,天色已不早,林兮正在浴房梳洗,今夜七夕,桂姨娘夜裡要帶着家裡女孩們,在月下設置香案,供奉瓜果,向織女取巧,園裡女孩們沐浴濯發,要穿上鮮亮衣裳,待會花枝招展往水榭去。

自江琰去後,榴園倒是來了位常客,芳兒每日都會來陪林兮少坐一會,喝盞涼茶,說幾句閑話,或邀着林兮一道去主屋坐坐,陪着施老夫人說會話,今夜乞巧的香案就設在碧波閣旁的水榭,離得雲綺近,故而芳兒邀着林兮一道去。

芳兒來的時候,林兮已經梳妝完畢,這日妝扮得鮮艷明媚,雪青紗衫,下面一條灑線繡花裙,雲鬢半斜,滿頭珠翠,別出心裁,頗有艷壓群芳之感,芳兒見着也微微一愣,讚歎道:「二姐姐真好看。」

第53章第53章
水榭旁眾人見林兮裊裊而來, 顯然是精心裝扮,有心爭艷,將一眾女子俱比了下去。

觀者各有心思, 桂姨娘本就不喜歡王妙娘這一房,原先王妙娘還在時, 她處處被王妙娘壓着, 如今雖翻了身, 但江琰偏心, 明裡暗裡常敲打她, 林兮又給她難堪, 今日要香,寶月不往她面前去討, 反倒直接去外院尋了孫先生, 桂姨娘心頭還慪着。

田氏在一旁冷眼看着, 心頭也是不痛快,前幾日被林兮戳着痛處,背地裡聽見廚房下仆笑話,她一個外姓嬸娘, 管起了施家後廚, 實在不成樣子,這會見芳兒跟着林兮一道來,忍不住拉過女兒,壓低聲音:「你好端端地不見人影,往那邊去做什麼?」

「娘親」

雲綺這會兒臉色也不痛快,她和林兮這陣兒關係有所轉圜,皆因芳兒在中斡旋,雲綺雖和林兮不對付, 但也是那種罵過就丟的性子,犯不着撕得魚死網破膈應自己,故兩人平日還不咸不淡說幾句話,現在眼瞧着林兮招搖,心頭又有些炸毛,只是隱忍不發。

起先面上還是好的,林兮和眾人一一招呼之後,捻着檀香,齊在月下拜織女,林兮的衣裳綉工繁重,將一眾小婢女的目光都吸引過去,連寶娟也湊上去摸了摸,雲綺撇撇嘴:「這時候打扮得花枝招展,濃妝艷抹,未免也太做作了些。」

林兮在人群里聽得雲綺說話,粲然笑道:「向織女乞巧,自然要穿得鮮亮些,不然織女怎麼能從人群里一眼瞧見,鶴立雞群才叫好,泯然眾人有什麼意思。」

雲綺瞬間黑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想討個好彩頭,求織女娘娘垂憐,精進女紅。」

「什麼是鶴立雞群,這話你也有臉說?」
雲綺冷笑,「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了,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野丫頭混到我們家來,厚臉皮賴在我們家白吃白喝這麼多年,還不知曉感恩戴德,整日里作威作福不可一世,你以為這家裡有誰高看你一眼,這會兒眾星捧月,背後誰不恥笑你幾分,就你,還鶴立雞群,給我提鞋都不配。」

林兮微微一笑:「我何必給三妹妹提鞋呢,縱然是個外來的野丫頭,吃穿用度不也是這家裡最好的么?」
她歪着頭,從頭上拔下一隻花簪,俏皮笑道,「自打我進施家到今日,我手上有的東西,就比如這隻鑲珠花簪,三妹妹有么?」

林兮將那隻鑲寶石花簪輕輕拋進水中,雙掌合十向織女星發願:「信女誠心發願,以簪為媒,求織女娘娘賜巧心巧手,盡得福氣好運。」

雲綺氣得臉色發白,伸手指着林兮,冷聲道:「你就仗着大哥哥猖狂吧,有你倒霉的時候」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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