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舟已過萬重山》[輕舟已過萬重山] - 第1章(2)

車內,楚晏給我遞來了瓶擰開瓶蓋的水,詢問我,「還拍照嗎?」
「當然。」我拿起一開始準備好的小裙子給他看,「好看嗎?」
他眼裡含笑,「好看。」
他突然俯身過來抱了抱我,「都過去了,以後,萬事有我,沈檀以前可以為你做到的我也可以,但是我永遠也不會變壞,更不會變心。」
我閉上眼,在他頸邊蹭了蹭,「我知道呀。」
哥哥和我說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楚晏為我做了許多的事情。
我被校園霸凌的時候是他私下裡為我解決,高三每晚回家要穿過一道長長的漆黑的巷子,是他每天晚上從大學出來在身後默默跟着我,直到我上了家裡的車。
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我以為的充滿善意的青春,其實只是有人沉默着為我蕩平所有的障礙與坎坷。
當一個沉默的人開始直白地表達愛,不再隱藏,那大概是他已經有了破釜沉舟的決心,不成功便成仁。
「即使你無法接受我的愛意,也請讓它得見天日。」我翻看楚晏的微博,這是在我十八歲生日那天的零點,他所發表的動態。
校園照拍得很順利,每一張照片,楚晏的餘光都落在我的身上。
路過學校操場的時候,楚晏突然彎唇笑了下,「高三那年,我們帶高一的一起打球賽,我是主力,練習的時候沈檀崴腳受了傷,你跑過來瞪着我,特別的凶,我當時很擔心你生氣,結果到了中午你來找你哥哥吃飯,看見我盤子里沒吃的雞腿,饞得問我能不能給你,顧嬌嬌,我們每一天都見面,可你卻記不得一刻與我有關的記憶。」
我認真回想,卻只記得沈檀受傷。
楚晏又和我說了許多以前發生的事情,每一件都是我參與其中,可我卻都沒有記憶。
甚至連片段的回憶都沒有。
在我的過去,楚晏好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他是一個陌生得我連名字都不曾記得的陌生人。
他揉了揉我的頭,「也許是上天看我可憐,現在的你終於可以記得我了,你不會再遺忘我了。」
我想起自己已經消失的系統,我對楚晏的記憶遺失,也許只是外物的因素所致。
我不得而知楚晏這場浩大絕望的暗戀,甚至是明戀。
他每天都在承受我前一天晚上熟稔地同他笑着說晚安,第二天早上茫然問他「同學,你姓甚名誰,與家兄是何關係」。
我粗心的哥哥以為這只是我和楚晏特殊的打招呼的方式。
而我沒有記憶。
楚晏則是從一開始的難以置信,到後來的絕望,再到慢慢地接受。
他會每一天都讓我熟悉他,樂此不疲,直到第二天我徹底忘記。
我向他道歉,「對不起。」
他懶懶地笑,眼圈卻一點一點紅了,「有什麼好道歉的,哥的心上人可是小美人魚,酷斃了好吧。」
13
我和楚晏婚期將近,各大媒體都進行了報道。
有好事者站出來挑事,把我和沈檀的事情拿出來說,還有一些之前的同學也披馬甲在評論區爆料。
我打電話去找我哥幫忙公關一下。
我哥那邊還沒有行動,沈檀已經發了微博,「是我年少輕狂不知所謂,一切的過錯在我,不在她,不是要罵嗎?不是要嘲諷嗎?我的評論區又沒有關,我這麼大的一個渣男你們是不會罵嗎,罵我啊。」
眾人紛紛說沈檀被奪舍了。
沈檀這些年賽車有不少粉絲,大家對我和他的事情都有耳聞,一直以來都是我恬不知恥地追着沈檀,這還是第一次沈檀這樣。
大家接着在評論區問他是否和沈甜婚期將近。
他回答,「沈甜是我的妹妹,沈家一半財產的繼承人。」
我盯着這句回復看了許久,一股子不安的念頭蔓延在我的心口,我忽然後背發了一陣冷汗,卻抓不住任何的端倪。
我和楚晏結婚那天,聲勢浩大,我想起沈檀上輩子的偏激行為,心裏擔憂,卻一直到結束婚禮,他也沒有露面。
直到深夜送完賓客,一個小女孩小跑着進來,開心地和我說,「那個哥哥要我給你的,他在外面的車裡待了一天,他要我和你說,顧小姐,新婚快樂。」
孩子稚嫩的嗓音清脆,我接過禮盒,出來時,外面只剩下一堆煙蒂。
禮盒裡,是一對玉鐲,上面掛着一串平安符。
他的字跡其實很好看,爺爺是書法大家,他從小耳濡目染。
他寫嬌嬌兩個字,柔軟細膩,筆鋒頓挫,到了新婚二字就開始潦草起來,筆力不足,落筆不成文,墨的深淺也無法再去掌握,歪歪斜斜,很是難看。
寫快樂的時候,則又是不同,線條流暢連貫,只是相較於前面四個字,這兩個字反而像是後來添的。
我關上盒子,屋外是盤旋的信鴿,梧桐樹外,一抹黑色的身影若隱若現,他西裝革履,指尖夾着的煙燃起細碎的火光。
我心裏那股悲傷愈演愈烈,我不知這股悲傷從何而來。
他盛裝出席,我多麼害怕他是來破壞我的婚禮的。
可臨到頭來,他卻連見我一面也不敢。
這是我所希望的結局,我不該悲傷,我從未如此厭惡我的情緒。
它來得毫無頭緒,猛烈而又莽撞。
我提着裙子朝里走,門被關上,厚重的聲音回蕩。
一門之隔,從此,兩個世界。
14
自那之後,我不曾再見到過沈檀,甚至沒有再聽說過和他有關的任何消息。
只知道他為沈甜遠赴國外找到了一位享譽海外的畫家,虔心相交的幾個月,為了投其所好,花費了巨額錢財,這才讓畫家同意收沈甜為關門弟子。
此外,我再也不曾聽到關於他的隻言片語。
楚晏對我很好,婚後的每一天都像是新生,白天他工作之前會為我準備好早餐,等我醒了之後就開車去他學校或者公司,他扮演老師的角色教我英語以及法語。
天氣好的時候,我們會一起在家裡的小花園裡坐着喝下午茶。
他聲音好聽,我會從他的書架里找到我想聽的書,讓他讀給我聽。
下雪的時候,我們就一起坐躺在家裡的地毯上看着落地窗外洋洋洒洒的雪景。
日子就這樣美好地過,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日子了。
兩年後我生下了一個女兒,兩個月後的一個晚上,物業給我打電話,說是有位姓沈的男士找。
我和楚晏一起出去,沈檀風塵僕僕,不復當初那般耀眼,他身上的少年氣一盪而空,多了許多的沉穩。
「聽說你們有孩子了,我可以來看看嗎?」他問得忐忑,手裡還拿着一個盒子,目光從我臉上轉到楚晏臉上,他近乎哀求,「我只是看看,看一眼,我不會做什麼,他們給我看過照片,是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
楚晏側開身子,「進來吧。」
沈檀借了家裡的浴室洗完澡消毒後才和我們一起進了嬰兒房,他站在搖籃旁看着我的女兒,他的眼神一點一點溫柔下來,不言不語地看了很久。
他彎腰伸出手在空中對着她的小臉點了點,很快又手足無措地收了回去。
眼淚控制不住地洶湧落下,他近乎是落荒而逃。
他將手裡的盒子放在了楚晏手裡,聲音顫抖,「滿月禮,我補了,十歲和十八歲的我也一起補了,她好好看,和她媽媽一樣,也和你很像。」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偏執瘋狂的沈檀會有這樣的一面。
他甚至可以和氣地和楚晏說話。
沈檀走後,楚晏打開了盒子,裏面是一對金手鐲和一個平安鎖,還有玉佛,以及開光的平安符。
我想起沈檀風塵僕僕趕來時膝蓋上被污泥透濕的膝蓋。
我心裏那股極度的不安再次籠罩了我。
楚晏將我抱在懷裡,無聲地安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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