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祁姜予眠》[容祁姜予眠] - 第2章

早春二月,䧿山冬雪未融,突如其來的疾雨捲起霧雪泥重。
林間椴樹覆白,簌簌風雨狂落,一匹瘋馬馱着人闖進來時撕碎了雪中寧寂。
姜予眠還沉浸在被人絞斷喉嚨,拚命不能掙脫地窒息,下一瞬整個人就直接被掀飛了出去。
轡繩割破了手指,身子重重摔在雪堆里,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就一路翻滾着朝下墜落。
「呼!——」
小腿狠狠撞上亂石,耳邊風聲刮臉。
姜予眠疼得險些暈厥。
她揮舞着手摳住最近的亂石,胳膊被石壁刮出長長血跡,等身子砸在斜坡的雜草叢裡狠狠撞了幾下,這才堪堪攀住那石縫穩住了身子。
予眠大口大口地喘息,那臨死前被絞斷脖子的窒息,混雜着渾身刺骨的疼痛,滿是茫然地望着高處被砸斷的樹枝。
身下是茫茫雪林,遠處還隱約有馬兒的哀鳴聲。
這裡是……
䧿山?
她居然回來了。
回到十五歲時靈雲寺下意外毀容的時候。
這一年庶姐姜姝蘭剛入府里,就以身世凄苦惹得阿兄偏寵憐惜。
姜姝蘭一掉眼淚,就勾得自小疼她的表哥,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將她捧在手心裏。
只因她跟姜姝蘭起了爭執,本是她至親的三人將她拋在了杳無人煙的荒林里,讓她跌落雪崖,斷腿毀容。
冷雨淅瀝砸在臉上,鮮血滾進眼中刺的瞳仁生疼。
姜予眠死死咬牙想要爬上去,可身子一動便朝下滑落。
她滿是絕望。
才剛回來,難道又要死了……
「剛才好像是這邊的聲音,咦,這裡有匹馬……主子,要去看看嗎?」
「看死人?」「……也是,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人怕是早死了……」
姜予眠聽着斜坡上那模糊聲音彷彿要走遠,顧不得重生的驚喜和恍惚,用力抓着手下亂石嘶喊出聲:「上面有人嗎,救命!救救我!!」
上面瞬間安靜,沒多會兒探出個腦袋來。
「呀,這命可真夠大的,居然還活着?」
姜予眠隔着雨幕根本看不清楚上面的人是誰,只能瞧見他身上蓑衣。
她連忙哀求:「這位壯士,我是姜國公府的二小姐,鋮王妃是我姨母,我伯父是中書侍郎姜鴻,求壯士救救我,我府中必有厚報。」
她一張嘴雨水就混着血淌進嘴裏,嗆得她身子搖晃。
上頭的人驚訝:「主子,是姜國公府的小娘子。」
「姜家的人?」
先前那人聲音如玉石輕擊,「帶上來。」
「是。」
斜坡上那人領命縱身而下,本就鬆動的碎石因他撲簌直落。
姜予眠嚇得慌忙閉眼,手中搖晃驚叫着掉下去時,被人用力抓着就拎起來轉身便朝上躍去。
那人輕功極好,轉瞬便到了實處,待到腳踏實地站在雪林之中確信自己得救了時,姜予眠雙膝一軟就跪坐在地上。
她眼膜上覆著血,眼前一切都是泛着鮮紅,抬頭便朝着眼前的馬車說道:「多謝壯士相救……」
「壯士?」
雕紋銅壁赤木,窗牖探出支手來。
姜予眠看到那帘子掀開後露出眉鬢刀裁,崖岸清雋的側臉,瞳孔猛縮神情獃滯。
血紅的天,血紅的地,血紅的車輿。
還有。
容祁…
姜予眠臉上瞬間慘白,怎麼都沒想到救她的會是容祁的人。
容祁本是內侍監出身,是宮中宦官之首,因得安帝寵幸掌管京畿軍馬大權,手中握着人人皆懼的黑甲衛,專門替安帝剷除朝中懷有異己之人。
凡被他盯上的從無好下場,死於他手中的更是不知凡幾。
朝堂上下人人視他為奸佞閹黨,可奈何他權柄滔天,哪怕皇親權貴見他時也得低頭喚一句「容督主」。
容祁為人冷戾,手段狠毒,無親無故沒半點牽絆,可上一世他卻成了她那外室女出身的姐姐姜姝蘭最大的依仗。
姜予眠臉色慘白地死死垂着頭,想起她被姜家關起來的那些年,偶爾聽看守她的人閑談說起的事情。
他們說,容督主認了姜姝蘭為義妹。
他們說,容督主頗為照拂這個妹妹。
有容祁震懾,無人敢輕視姜姝蘭。
京中人人都因為這層身份將姜姝蘭捧了起來,哪怕這個外室女明面上只擔著庶女的名頭,卻過得比公主還要尊貴。
姜予眠永遠都記得她在䧿山上摔下斷崖毀了臉後,因為「嫉恨」姜姝蘭,被姜家人困在府里多年,姜姝蘭卻嫁給了她青梅竹馬訂親多年的陸執年。
他們成婚那日,她好不容易趁着混亂逃了出來,卻在門前撞上了站在自家兄長姜瑾修面前,一身鶴氅的容祁。
「她是?」容祁神色冷漠。
她的長兄姜瑾修滿臉嫌惡:「府里的瘋子,驚擾了督主。」
「既是瘋子,就看管好了。」
只一句話,她被強行抓了回去。
那天夜裡她就被人活活勒死在了屋裡,死前只聽到身後那人陰森道,
「誰讓你去驚擾你不該驚擾的人。」
……
白綾絞斷脖頸的窒息讓她呼吸急促起來,她彷彿看到自己歪着頭顱瞪大了眼,死不瞑目。
姜予眠倉惶想朝後縮,卻冷不防撞上滄浪的腿。
滄浪見小姑娘凍得臉色慘白,撿起傘朝她斜了幾分:「姜小娘子沒事吧?這麼大的雨,這地方又偏僻難行,姜小娘子怎麼一個人來了此處?」
姜予眠垂眼遮住驚慌:「我不是一個人來的,是隨兄長去靈雲寺上香。」
「上香?」滄浪驚訝,「這裡離靈雲寺可遠着呢。」
姜予眠害怕容祁,也不知道他跟姜姝蘭此時是否已經有了牽扯。
她不敢提姜姝蘭的不是,只小心翼翼措辭:「我兄長他們有急事先回京了,讓我留在寺中晚些來接我,是我任性跟了出來才迷了方向……」
「說謊。」
馬車上的人冷淡開口,「上香有官道,下山亦有,國公府女郎出行僕役成群,就算任性離寺,也斷不會獨自馭馬到了這裡。」
「我……」予眠瑟縮。
「是誰派你來的。」
京中人人皆知他每年今日會上䧿山祭拜,這女子說是去雲泉寺,走的卻是他上下山的小路。
他近來在查一些往事,攸關京中幾大世家的利益,也觸碰到了不少人的痛腳。
他與那些人朝中爭鋒多年,狗急跳牆想要他命的也不是沒有。
是誰家探了他的行蹤,以姜家女郎的名目過來,想要兵行險招近他的身?
容祁眸色冷戾:「老實招了,留全屍。」
姜予眠頓時驚慌:「我真的是姜氏女,我沒有騙貴人,我只是一時迷路才到了這裡……」
容祁垂眸看着地上嚇得發抖的小姑娘。
稚嫩如花苞的臉上滿是刮傷,一雙杏眼哭起來時紅彤彤的沁血,蜷縮成一團像極了受傷的小獸,他卻毫無憐憫,「殺了。」
「小白眼兒狼,想害我家主子?」
剛才還滿臉關切的滄浪一把就掐住她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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