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這些尖酸刻薄的話，秦亦舟的眼眶赤紅一片。
不知道站了多久，隔壁的聲音早就沒了。
他垂眸看着手中精心挑選給姐姐的衣裙，環顧了一遍房間，只覺得自己沒用。
聽着那些人對姐姐的譏諷鄙夷，他卻什麼也做不了。
秦亦舟深吸了一口氣，生生將眼淚逼回，然後將手中的禮盒放進了衣櫃深處。
等他高考結束考上大學，就有時間掙更多的錢，就能帶姐姐搬出秦家。
那樣，就再也沒有人能欺負她了。
天色漸晚。
桑夏回到秦家的時候，卻沒有看見應該今天回來的秦亦舟，只有床頭柜上多了張信紙……

第八章相配

信上只有簡單的幾個字：等了好久姐姐也沒回來，我先回學校複習了，等高考結束再回來陪姐姐。
桑夏看着上面漂亮的字跡，眼裡滿是複雜。
高考之後啊，看來自己未必能見到弟弟最後一面了……
不過這樣也好。
桑夏摩挲着信紙，輕聲呢喃：「沒有我，你應該能活的更好吧……」
轉眼又過了兩天。
到了拍婚紗照的日子。
桑夏按着秦念露的意思跟着她一起過去外景拍攝地。
明媚陽光灑在海岸線上，波光粼粼。
她看着摟在一起的兩人，視線落在那抹挺拔的身影，眸光微暗。
自從上次以後，自己再沒有去過唐家，也再沒有見過顧晏。
而現在這樣的他也是桑夏沒有見過的。
剪裁得體的燕尾服襯得他身材極好，被精心打理過的頭髮隨意散落，白色的領結和穿着一襲婚紗的秦念露很是相配。
桑夏出神的看着，甚至連攝影師喊了休息都沒聽到。
而結束拍攝的顧晏看着怔愣站在那兒臉色微白的她，眉不自覺皺起。
他鬼使神差的想朝桑夏走去，可身邊的秦念露卻挽住了他手腕：「澤宸？」
顧晏回過神來，忽略掉心底莫名的情緒：「她怎麼會來？」
風帶着他的話吹進了桑夏耳邊，她心中一陣鈍痛傳來，他就這麼不想看見自己嗎？
她以為自己沒有再過來見他，謠言不再，他就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不待見她。
可現在看來，只是自己想多了……
明明近在咫尺的人，卻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遙不可及。
秦念露將桑夏的神色變化都看在眼裡，嘲諷的笑一閃即逝。
拍攝再繼續。
桑夏走到了攝影師的旁邊，一張張的看着他們的婚紗照，一如她想像的一樣好看。
許久，拍攝徹底結束。
秦念露拉着顧晏走過來。
桑夏無比真誠的說：「你們的婚紗照，真好看。」
顧晏聞言，目光落在了桑夏身上，總覺得現在的她有些不對勁。
可他還是強壓下心中有些煩悶的情緒，移開了目光。
見狀，桑夏也別開了視線，後退了兩步，將這裡讓給他們。
她忍住喉嚨里反上來的血，一個人轉身慢慢往停車的地方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顧晏只覺得心口再次湧起奇異的情緒。
而他身邊的秦念露眼底眸色深沉，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一切結束之後，桑夏目送着秦念露跟着顧晏離開。
她則是蹭着攝影師的車回了秦家。
桑夏沒有回房間，而是去了靈堂。
她看着台上父母的遺像，低訴說：「爸媽，他和秦念露的婚紗照很好看，雖然我不能成為新娘，但能在第一時間見到他穿着燕尾服的模樣，我已經很高興了。」
桑夏一邊說著，眼眶有些濕潤。
「我真的好希望我能堅持到他們的婚禮，做完他婚禮的伴娘，那樣我就沒有遺憾了……」
可現在的自己已經吃不下飯了，每吃一口胃裡就是刀剮的痛。
但為了能活下去，她每天仍逼着自己喝一些粥。
她想努力的活下去，堅持活到弟弟高考完，再見他一面。
說完這些，桑夏待了一陣兒，才往下人房回去。
可這時，大門口卻傳來陣陣交談聲。
桑夏本沒在意，可從身邊路過的傭人奇異的神色讓她有些不安，她腳尖一轉朝門口走去。
剛走近，就聽秦老太太說：「秦亦舟可不是我秦家人，他死了也和我們秦家沒關係！」
她的話像一塊大石猛地砸穿了桑夏的心。
大步跑上前，她揮開正要讓傭人關門的秦老太太，看着站在門外的警察，嗓中一片乾涸。
「你們剛剛說亦舟……怎麼了？！」
「秦亦舟打民工，下班途中遭人搶劫，失血過多搶救無效死亡！」
聽着他的話，桑夏瞬間摔坐在地上。

第九章拒絕

太平間里泛着冷氣，即使在盛夏也讓人感到寒涼。
桑夏看着孤零零躺在那裡卻已經沒了聲息的秦亦舟。
他身上白色的T恤浸滿了鮮紅的血，如今凝結乾涸成一片褐紅。
她雙腿發顫的一步步挪上前，看着那張熟悉的面容：「弟弟，你醒醒……」她緊攥着床沿，顫聲喚着。
可惜再沒有人能回應她了。
桑夏顫抖的手緩緩撫上秦亦舟早已冰冷的臉，她輕輕抱緊了秦亦舟，眼淚止不住的從眼眶裡流下。
她不懂，明明她弟弟就要結束多年的噩夢，就要奔赴新的生活了。
為什麼老天要在這個時候奪走他的生命？
她已經用自己的命來償還了，難道還不夠么？
這時，警察拿着一箱東西走過來。
「這是他身上所有的東西，我們核實過，這些日子他在一家工廠打工，說是要攢錢給姐姐買東西，也是他去打工那天被這夥人盯上的。」
桑夏心被揪了下，喉嚨像被哽住什麼都說不出。
緊接着，警察又遞過來一手機：「還有這個是我們從周圍監控截下來的視頻，你看一下吧。」
發顫的手接過手機，桑夏看着上面活生生的弟弟，眼中一片濕潤。
畫面里秦亦舟被幾個人堵在了小路上，話沒說了兩句就動起了手。
秦亦舟一個人，很快就被打倒在地。
他蜷在地上，承受着那些人的拳打腳踢，卻在他們伸手去摳手中的錢時，死死的攥着不肯鬆手。
「這是給我姐的，不能搶……」
桑夏聽着，眼淚霎時涌了上來。
「給他們好不好？舟舟，你給他們，姐姐不要錢，姐姐只想要你！」
她捧着手機一遍一遍重複着，希望畫面里的人能聽到，希望身邊無聲無息的人能活過來，叫自己一聲姐姐。
可那把刀還是**了秦亦舟的身體里，帶出鮮紅的血。
「不能……給……」他無力低喃的聲音順着畫面傳進桑夏耳中，像是鈍刀不斷嗟磨着她的心。
她再綳不住，痛哭出來：「舟舟——！」
又是為了自己！
他明明能早早的離開秦家，為了自己他忍氣留下。
他明明很快就能迎接新生，可又是為了自己，他付出了命……
自己真的是個禍害！
桑夏想着，胃裡突然一陣翻湧，一股腥甜不斷上涌。
但她死死地咽了下去。
桑夏撫着秦亦舟蒼白的臉，替他整理着衣服，目光空洞：「你安心的走吧，不要擔心姐姐了……」
這時，手卻突然碰到一個異物，她取出，才發覺那是一個玉觀音像。
是自己為了哄年幼的他而買的不值錢的東西，他竟然一直戴在身邊這麼多年。
桑夏心如刀絞，才壓下去的血再次翻湧着。
她順了好幾口氣之後，才跟着醫生去處理秦亦舟的後事。
可剛走出太平間，桑夏的腳步就停下了。
來來遠遠的醫院過道上，穿着西裝的顧晏站在那裡。
聽說秦亦舟出事以後，他不知為何就來到了秦家所說的醫院。
而如今他看着消瘦無比的女人，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良久他喉頭滾了滾，吐出兩個字：「桑夏……」
聽聞這聲輕喚的桑夏，幾乎剎那間就紅了眼，可她還是忍住了。
她不想他看見自己這樣狼狽的一幕。
「我先去處理弟弟的後事……」
話落，桑夏繼續跟着醫生走着。
女人沙啞無力的聲音讓顧晏心一顫，他忽然伸出手，卻只能抓住一片衣角。
桑夏停下來，回頭深深看了他一眼，說的卻是：「姐夫很快就要和堂姐完婚了，我弟弟的事我自己能處理，謝謝你能來看他。」
說完，她將衣服扯回來，繼續向前走，這條過道彷彿沒有終點……
而顧晏怔站在原地，桑夏的話一字一句砸在心裏。
五年來，這是她第一次拒絕自己。
回過神時，早已看不見桑夏瘦弱嬌小的身影。
顧晏再回頭看着『太平間』三個字，沒人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
接下來兩天，桑夏一直在料理秦亦舟的後事。
她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積蓄，給他買了一塊墓。
那本來是她積攢着給他上大學用的，可是沒想到，最後竟然會是這樣的結局……
墓地。
原本艷陽高照的天際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