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包裹，眸光忽得暗了下來。
空氣有瞬間的凝結。
沈婉華眼底閃過抹掙扎，但還是決定把自己準備去首都的事告訴他。
可剛張口，便見陸振國走過來，忽得把她抱進懷裡——
「婉華，我們要個孩子吧。」
第8章
沈婉華瞳孔微縮，詫異看着不久前才跟自己不歡而散的男人。
不等她開口，陸振國便解釋道：「我想過，如果我們有個孩子，你應該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看着他眼中完成任務似的的安撫，沈婉華的心又沉了下去。
「你真覺得最近的一切是我在胡思亂想嗎？打從於英楠回來，你有幾次認真聽過我說話？」
說完，也不再糾結，她轉頭繼續收拾行李：「我準備去首都培訓，這幾天就住員工宿舍了，正好我們分開，各自冷靜冷靜。」
她強迫自己不去看身邊男人是什麼表情，但明顯能感覺到周身的氣壓驟然降低。
面對態度堅決的沈婉華，陸振國疲憊地捏着眉心：「你這樣，真的讓我覺得很累。」
他實在不明白，好端端的，她怎麼忽然變得聽不進解釋？
沈婉華頓住的手微微收緊：「……既然累，為什麼不肯分開？」
陸振國喉結滾動，始終沒能給出回應。
僵持片刻，他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聽着外頭客房的開合門聲，沈婉華眸光漸暗。
又是這樣，每次觸及離婚的話題，陸振國總是避開。
就好像「離婚」這兩個字燙嘴。
沈婉華逼着自己甩掉所有情緒，收拾好東西便去了軍服廠員工宿舍。1
一連幾天，她都沒回過軍區，更沒跟陸振國見面。
一個星期後，培訓通知終於下來，沈婉華跟着其他幾個同事準備坐車去機場。
可腳剛踏上車，手就被一股蠻力狠狠攢住。
轉頭望去，是不久前來的新廣播員小林。
沈婉華還沒反應，小林『噗通』一聲跪下來了，聲淚俱下：「婉華姐，你知道我爹一直癱瘓，又被查出尿毒症，需要一大筆手術費，可他為了供我念大學已經把家底掏空了，我必須得快點掙到錢啊……」
「您是政委夫人，就算不去培訓也不會影響豐衣足食的生活，但我跟我爹就活不下去了，求求您把培訓的機會讓給我吧……」
說著，不要命似的磕晚.晚.吖起頭來。
沈婉華嚇了一跳，連忙去扶：「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
小林躲開她的手，一雙眼睛盯着她，卑微的眼神竟多了分偏執：「如果你不肯，就是不讓我活下去了。」
說著，她就往一旁的石柱上撞去！
「別衝動！」
一旁的同事眼疾手快拉住小林，周圍人紛紛沖呆愣的沈婉華埋怨。
「沈婉華，小林挺不容易的，你就讓讓她吧。」
「小林是大學生，你還只是個高中生，去了還不一定能拿獎，倒不如把機會給她，等她拿到**救了她爹，也算是你積福了。」
「就是，陸政委平時助人為樂的，你是他媳婦，覺悟也應該高才對。」
大家七嘴八舌，匆匆趕來的站長一看，嘆了一口氣，面露難色開口：「婉華啊，小林這樣尋死覓活的，萬一鬧出事來也影響廠里，你跟陸政委臉面上也過不去。」
聽出站長話里的意思，沈婉華一下白了臉：「站長，您明明知道我之前已經……」
話還沒說完，小林直接爬起來，擠開她上了車，還不忘朝站長點點頭：「謝謝站長！」
車子遠去，天空飄起了雨。
沈婉華僵在原地，沒聽清站長又說了什麼，只是回過神時，周圍只剩下她一個人。
好半天，她才挪開腿，渾渾噩噩走在雨里。
讓。
她一直都在讓，可誰在乎過她的感受？
是不是只要還是陸振國的妻子，她就要一輩子讓下去？
像是受到某種牽引，沈婉華忽然停下腳，抬頭看去，眸光一震。
面前停着輛吉普，陸振國和於英楠共撐一把傘，談笑風生地走了過來。
他將傘偏向於英楠：「孩子的戶口已經遷到我名下，你可以放心了。」
說完，拉開車門準備上車。
可轉目間，不偏不倚撞上沈婉華深深的眼神。
第9章
『轟！』的一聲雷鳴，頃刻大雨。
沈婉華紅着眼，怔望着幾步外將於英楠護在傘下的男人，指甲深陷掌心的手隱隱滲出血絲。
他竟然把於英楠孩子的戶口遷到了他的名下？
他幫對方搶了個工作，三天兩頭的照顧還不夠，竟然還要給於英楠養孩子？
既然這麼愛於英楠，為什麼不跟她離婚？！
陸振國斂去眼中詫異，讓於英楠上車：「你先走，一會兒我再去跟你商量。」
於英楠溫柔點頭，餘光朝沈婉華瞥去，滿是嘲弄。
但沈婉華的視線只在陸振國身上，眼見他朝自己走來，雙腿就像不受控似的，轉身就跑。
雨越下越大，她看不清前路。
『嘀——！』
刺耳的喇叭和剎車聲驟然響起，她都來不及反應，胳膊便被狠狠一拽，一輛黑色紅旗車在身前險險擦過。
「你瘋了嗎？差一點你就被車撞了！」
沈婉華望着陸振國盛怒的眸子，積壓了兩輩子的委屈、不甘和憤怒徹底爆發。
「我是瘋了！快要被你逼瘋了！」
她用力甩開他的手，啞聲哀訴：「你不喜歡我為什麼不離婚？是要拖我一輩子，讓我看着你對於英楠有多好嗎？」
「因為你是政委，我是你妻子，我事事都要讓着別人，讓了工作，讓了去首都培訓的機會，我這條命是不是也要讓出去？」
「……我受夠了，再過下去，我怕我會變成真的瘋子！」
沈婉華從沒有這樣歇斯底里，陸振國心頭的火就像被冷水澆滅。
他本能地要去扶幾乎快癱倒的女人，對方卻好像在躲避猛獸，連退了好幾步。1
沈婉華臉上已經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放低的聲音幾近哀求：「我真的快活不下去了，陸振國，求求你離婚吧，放了我……好嗎？」
她眼眶通紅，流露出的卑微絕望，像針一下刺在了陸振國心頭。
在他的記憶中，沈婉華從來都是溫柔內斂、不爭不搶的女人，他總以為，她所有的不痛快都是在鬧情緒。
可當面臨像是崩潰了她，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雨越來越大，沈婉華就這樣看着陸振國，她滿眼的破碎，渾身的死氣。
陸振國死死握緊雙拳，望着她的黑眸一眨不眨。
很久，他才無力般擠出一個字：「……好。」
這天下午，民政局。
他們就領了離婚證。
加上上輩子，幾十年的婚姻用了半個小時就結束了。
出了民政局，沈婉華捏着離婚證，心中百感交集，恍若隔世。
此時此刻，她才切實有了重生的感覺。
轉過頭，她看向身旁從頭到尾就一直沉默的陸振國，千言萬語都已經說不出口，也不再有意義。
半晌，她只是輕輕說了句：「謝謝你，祝你幸福。」
說完，沈婉華轉身離開，再沒回過頭。
望着那消瘦許多的背影，陸振國攥着離婚證的手緩緩收緊，深邃的雙眼翻湧着複雜情緒。
但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見，他都沒在喊她。
一場雨過後，樹葉滴着殘餘的雨水。
沈婉華抬起頭，遮住穿過雲層的陽光。
陰霾散去，從這一刻，她的未來不會再有陸振國，她的人生只屬於她自己……
就在沈婉華準備去跟婆婆道別時，身後突然傳來女人的尖叫。
「救命啊！有沒有人救救我的女兒！」
她望去，只見一個婦女站在橋上哭喊，河面上一個掙扎的小女孩正被水流沖向下游。
沈婉華腦子還沒反應，雙腿已經率先跨出去。
縱身一躍，跳進了河裡。
河水湍急，沈婉華把人推上岸已經是半個小時後。
「同志，謝謝！太謝謝你了！」
沈婉華也有些力竭，笑着微微搖頭，正要上岸時——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響傳來，上流定時開閘的閘道忽得打開，奔騰的河水水龍幫急速湧來！
「同志！快上來！快——」
岸上的人伸出手，沈婉華剛一抬手，河水卻已經湧來！
「同志——！」
像落葉般，沈婉華消失在湍急的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