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雨眠秦縝》[沈雨眠秦縝] - 第3章(2)

沈瑾修臉上跟開了染坊似的:「……叨擾王爺了,我這就走。」
二月春夜極寒,夜風陣陣浸人。
沈瑾修人還沒離開,就聽後面院子裏面,鋮王抓着想要送他們出府的謝寅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言語里毫不留情將他冷嘲熱諷貶損了一通,完事之後還朝着一旁下人怒道,「往後不準那沈姝蘭踏足鋮王府半步!」
沈姝蘭臉白如紙,身子一晃。
沈瑾修連忙攙着她。
「阿兄。」
沈姝蘭輕仰着臉時,面上不見半分血色,那泫然若泣的模樣可憐至極,可沈瑾修卻沒如往日那般第一時間安撫她。
沈姝蘭臉色更白,明明以前沈雨眠很好擺弄的,明明只要她稍稍刺激一句,她就能對着她大發脾氣,打罵撕鬧,只要她稍稍引誘幾句,她就能跟沒腦子的蠢貨一樣踩進她設好的坑裡,當著沈瑾修他們的面羞辱她出身,將她貶低進塵埃里。
她痴纏着沈瑾修和陸執年他們,像是不懂事的孩子,想要靠着哭鬧霸佔他們的在意和目光。
可她鬧的越是厲害,沈瑾修他們就越是厭惡。
她對她越是欺辱蠻橫,沈瑾修他們也會越偏向她。
沈姝蘭太清楚雨眠的性情,也一步步誘着她失了沈瑾修他們的在意。
剛才她還是一如之前想引沈雨眠動怒,惹她如同瘋子一樣撕扯,可是她卻好像完全變了個人一樣,從頭到尾都不理會於她。
她只是將所有不滿都對準了沈瑾修他們,理智清醒地讓人害怕。
看着沈瑾修神色恍惚間隱約像是後悔,沈姝蘭狠狠掐了下自己掌心,眼淚瞬間涌了下來。
她推開沈瑾修身子一軟就朝地上跪了下去,沈瑾修連忙回神:「你幹什麼?」
「我求雨眠,她方才說了,只要我一步一跪磕頭去靈雲寺,她就能夠原諒阿兄。」她說話間就朝着地上磕頭,那一下重重磕在地上,額前見了血,「我跪,我磕頭,我去靈雲寺跪求夫人原諒…」
沈姝蘭起身走了一步又跪了下去,這一次依舊如剛才一樣一頭磕在地上,
「是我不該失手打翻了夫人的長明燈,是我不該來京城,全都是我的錯,與阿兄無關……」
青石地面上染上一抹殷紅,鋮王府門前的燈火光暈照得沈姝蘭搖搖欲墜。
沈瑾修心神震撼,連忙一把拉住她:「你做什麼,磕傷了額頭,你容貌不要了?」
「要又如何,我能怎麼辦?」
沈姝蘭盈盈弱弱地跌跪在地上,眼淚直流,「雨眠不肯回去,祖母他們不會原諒我的,她有秦督主護着,連阿兄也不要了……」
「我不想連累阿兄,我只是想要求着她回去,我與她磕頭道歉都可以,可是雨眠為什麼不肯原諒我,是不是真的要我償了這條命給她才行,那我就給她了好不好,我回去就一根白綾勒死了自己…」
「別胡說!」沈瑾修頓怒,「你就是這般糟踐自己?!」
「那我怎麼辦……我能怎麼辦?」
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神形狼狽,
「阿兄,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啊……」
沈瑾修原是因為雨眠的冷漠恍惚,因為那些刺人的話而心中動搖,可是看着沈姝蘭的可憐心生不忍。
他緊抿着唇將人半攬在懷裡:「別怕,我會想辦法的,雨眠不會那麼狠心,她只是與我置氣,你別胡思亂想,我會想辦法的…」
……
「嘖。」
不遠處巷口的陰影里,滄浪坐在車轅上瞧着那邊摟摟抱抱的兩人突然出聲:「沈小娘子,你們沈家的家風這般豪放不羈的嗎?」
深更半夜,王府門前,那鋮王府的門房都還瞧着呢,這兄妹倆就哭哭啼啼摟摟抱抱跪倒在長街之上,這不知情的人乍一看怕還以為是哪家的痴男怨女,就差擺個檯子放幾個鑼鼓敲着唱一出了。
沈雨眠沉默着還沒說話,秦縝抓着手邊之物就砸在了滄浪後腦勺上:「不會說話就閉嘴。」
「丟人現眼!」
鋮王妃臉色漆黑地摔落窗牖邊的帘子,遮住了外頭那兩個招人厭的,
「我往日還覺着這沈瑾修是個知禮儀懂規矩的,今兒個我才算是明白了,他簡直就是驢屎蛋子表面光,內里都是些什麼腌臢玩意兒!」
她氣得粗口都爆了出來,朝着外間就道,
「趕緊走,我看着他們都嫌噁心,別叫他們髒了雨眠的眼。」
外頭滄浪捂着後腦勺齜牙咧嘴,覺得自己先前踹沈家大郎的那一腳給踹輕了,心裏默默記了一筆後就拉着韁繩趕車朝着城南去,蔣嬤嬤他們帶着奴僕婢女一應物事乘着小車跟在後面。
馬車軲轆碾在青石地面上發出響聲,已近宵禁的時候,街頭也很少能見到行人。
偶有行商歸家的人趕車路過,夜風颯颯吹得人身子發冷。
沈雨眠裹着秦縝的披風窩在馬車角落裡,她整張臉都垂在厚厚的毛邊下,濃郁眼睫遮住泛紅的眼眶,想着剛才沈瑾修哄着沈姝蘭的那一幕。
哪怕早就告訴自己不必在意,也早就已經看清楚了那幾人嘴臉,可是再看到他能理直氣壯教訓她之後,完全無視了她的難過,轉過頭卻對沈姝蘭小心呵護,她卻依舊心口憋着的發悶。
明明他們十幾年的兄妹之情,明明當初他那麼疼她。
她一直都記得沈瑾修年少時能為了哄她開心偷偷帶着她出去看花燈,能為了讓她高興半夜扎了紙鳶第二日清晨給她驚喜。
她病了他會哄她喝葯,進學的路上會記得給她買最甜的糕點,他曾是世上最好的兄長,曾那般疼愛着她,可是為什麼那麼輕易就變了?
沈雨眠其實並不那麼在意謝寅和陸執年,謝寅年少好騙,陸執年又自負驕傲,如他們這種生於權貴世家高高在上的男人,會對嬌弱可憐的女子心生憐惜進而動情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們痴迷顏色,忘記舊情,為了心中所愛拋棄一個不甚要緊的表妹和未婚妻,她都能夠理解。
可是沈瑾修不一樣,沈姝蘭只是他的妹妹。
一個曾經與她同仇敵愾,信誓旦旦說絕不會讓她搶了她地位的人,一個曾親口跟她說他永遠都只有她一個妹妹,絕不會讓人傷害她的人,只短短半年不到就能變得這麼徹底,彷彿將十餘年的兄妹情誼忘了個乾淨。
到底是沈瑾修心性涼薄,還是她真的就那麼不值得……
「別瞎琢磨。」
清冷嗓音突然響起,秦縝伸手搭在膝上,抬眼瞧着對面縮成一團的小姑娘,「不是人人都有良心,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正視自己的偏倚。」
第20章秦縝在哄着她
沈雨眠於茫然中錯愕抬頭:「什麼?」
「我說,你家的那位兄長未必不知道自己有錯。」
秦縝的話讓雨眠怔愣,見小姑娘不解地眨眨眼,他淡聲說道:「沈瑾修不是稚童,也不似謝寅年少,他自恃君子向來以嚴於律己對外,又怎麼可能會不知道自己行為有失,他只是不肯承認罷了。」
沈雨眠張了張嘴,想問為什麼。
秦縝就已經開口:「因為他不能認錯,他一旦認了,就要承認他罔顧親情,一旦認了就要承認他不修己身,君子當嚴於則己,時下世家子弟更講究修身,他向來以君子自傲,可一旦他承認自己錯了,就意味着他德行有失。」
「沈瑾修年少入仕,向來都是京中世家子中佼佼之人,他是不會讓自己攤上失德之名的,所以錯的就只能是你。」
「可是沈雨眠,這與你無關。」
男人嗓音如碎石砌冰,低低沉沉不帶什麼情緒,可是雨眠卻聽出了他話中的安撫。
明明是那般厭煩解釋喜靜寡言的人,他卻好似怕她聽不明白,一字一句地告訴她不是她的錯。
雨眠鼻間擁堵時,眼中忍不住浮出水霧,她用力抱了抱身上包裹着她的滿是雪竹冷香的披風,彷彿飄蕩不安的心找到了停留之地,將眼淚強壓回去。
「阿兄,你給我的那宅子好看嗎?」
「好看的。」
秦縝眼眸輕動,神色散漫靠在屏几上:「那宅子先前的主人貪歡好樂,最是懂得享受,宅子里處處都是用的最好的風景,我記得那宅中前院栽了許多花草,後院還挖了一方地水養做了溫泉,若非我實在不願挪動,倒早就住了進去。」
雨眠吸了吸鼻子:「那豈不是便宜了我了。」
秦縝縱容:「不便宜,收了銀子,你喜歡就安心住着。」
雨眠歪着頭:「那阿兄借我幾個看家護院的人,要是沈家人上門,我好打發他們。」
「好。」
「謝謝阿兄。」
雨眠抱着披風露齒而笑,眼圈鼻頭依舊泛紅,可眼中卻是明媚至極。
鋮王妃坐在一旁親眼瞧見秦縝不厭其煩的哄着沈雨眠,明明神色寡淡言語更無半句關心,可是他每一個字都在紓解着雨眠的心結,無聲撫平她的低落,讓小姑娘露出笑容。
她突然就對眼前這位聲名狼藉的秦督主好感倍增。
閹人又如何,狠辣又能如何?
這秦督主的心比之沈家大郎乾淨多了,雖然行事不客氣了些,嘴巴也毒了點兒,可對雨眠卻是真心。
雨眠認了這麼一位兄長是她的福氣。
秦縝的府邸在城南積雲巷,跟鋮王府所在的城西相距甚遠,馬車一路搖晃着走到秦府門前時,秦家隔壁的宅子前早已經有人翹首以盼。
見到馬車停下來,沈雨眠被人攙着下了馬車時,那人就哭着撲了過來。
「女郎!」
「花蕪?」
雨眠驚愕,被自家貼身婢女抱着時忍不住看向秦縝。
秦縝提了下她身後落在地上有些長的披風:「你身上傷的重,得有人貼身照顧着,這婢女先前因着跟那外室女起了衝突挨了幾板子,結果夜裡偷偷跑了出來,瞧着是個忠心的,我就讓人帶過來了。」
花蕪才剛十四歲,臉頰圓嘟嘟的,走路還有些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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