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春衍》[霜春衍] - 第2章(2)

霜不會放過我的。」
她牽着雲瑾修衣袖,指尖都在發抖,
「還有阿兄,她這麼詆毀阿兄,連祖母求情都被她打了出來,現在外面怕是都在議論阿兄害她性命,她會毀了阿兄的……」
雲瑾修袖中的手猛地蜷緊,下顎繃緊時嘴唇都泛着白。
「阿兄,我們該怎麼辦?」
雲姝蘭低頭伏在雲瑾修手上,滿是害怕地哭着。
雲瑾修想要安慰她,想要讓她別怕,可是想起如今外間那些關於雲家的流言蜚語,想起他自己的處境,卻只覺得說什麼話都是蒼白。
屏扆後雲老夫人昏迷不醒,屋中全是雲姝蘭低低哭泣的聲音。
雲瑾修嘴唇越抿越緊,正當開口之時,就突聞身前人低泣着說道:「阿兄,如果玄霜沒有回來的話該有多好,她若是沒被人救下,真留在了䧿山該有多好……」
「姝蘭!」雲瑾修震驚看她,「你在胡說什麼?!」
雲姝蘭哭的滿眼通紅:「我沒有胡說,她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
「雲姝蘭!!」雲瑾修厲喝。
雲姝蘭眼淚啪嗒啪嗒地掉,望着滿眼震怒的雲瑾修哭聲道:「我知道我這麼想太過惡毒,我也知道我不該有這種心思,可是阿兄,雲玄霜她想要毀了你啊。」
「自從那日鋮王府回來之後,我就夜夜夢魘,我總夢到她毀了雲家門庭,我夢到伯父丟了官爵,阿兄被人唾棄,整個雲家被人鄙夷嘲笑在京城無立足之地,我害怕的驚醒,每一次都慶幸只是一場噩夢,可是今天祖母卻被人血淋淋地抬了回來。」
她哭得抽噎不止,
「阿兄,我怕那些夢變成真的,我怕你真的毀在玄霜手上,她不會饒了我們的,她會毀了雲家的……」
雲瑾修被這番話說的心中驚悸,彷彿有脫韁的野獸撞進心間震得他心口惶惶,他臉色跟着蒼白,緊緊握着手時蜷於袖中發抖,卻還是強自鎮定地說道:
「不會的,玄霜不會這麼對我們,她是雲家女娘,我是她的親兄長,她不是這麼狠毒的人。」
「阿兄……」
「你不必說了,玄霜不會這麼對我!」
雲瑾修怒聲道,「玄霜心軟至極,她只是一時生氣,又被姓離的閹人攛掇,等過幾日她就會明白誰才是她的親人。」
玄霜不會害他的!
雲瑾修也不知道是在勸服自己,還是在告誡雲姝蘭,對着眼前女娘時語氣極重:「雲姝蘭,玄霜是你的妹妹,你絕對不能有不該有的心思!」
見雲姝蘭嚇的打了個哆嗦,垂頭時蒼白臉上有淚珠滾落。
他語氣稍稍緩和了些:「我知道你是因為害怕才會生了這念頭,可是阿兄絕不能看着你走錯了路,雲家還有父親,還有阿兄,我們都會護着你的,玄霜只是一時糊塗,她會回來的。」
「你莫要起了惡念,毀了你自己。」
雲姝蘭感覺着雲瑾修伸手落在她發間,聽着他溫聲勸誡,她哽咽着喚了聲「阿兄」,垂着的眼裡卻是一片冷然。
回來?
她無聲嗤笑。
雲瑾修到現在都還沒看明白,雲玄霜是狠了心不會再與雲家修好,不過雲姝蘭也從來都沒寄希望一次就能說動雲瑾修跟玄霜反目。
她太清楚眼前這個兄長了,自持君子,嚴修己身,恨不得將規矩刻進了骨子裡,可實則卻是自私至極。
他剛才那一瞬間蒼白的臉,還有落在膝上那隻手繃緊時輕顫的弧度,都說明他根本不是如他所說那般,毫不在意雲玄霜所為。
他不過是在自欺欺人不願承認心中惡劣。
她只要種下種子,耐心等着。
玄霜一日不回來,他們早晚會反目,雲瑾修也早晚會明白,只有毀了雲玄霜才能保住他自己和雲家。
……
雲家到底還是請來了大夫,雲覃帶着陸家的人匆匆趕回來,那府醫仔細查看了一番就搖搖頭。
「老夫人這手骨碎得厲害,而且動手的人用了巧勁,震碎她腕筋……」
「什麼意思?」
「老夫人這手,廢了。」
雲覃臉色難看的厲害。
雲瑾修也是滿面蒼然:「怎麼會廢了,明明只是斷了,續接不就行了?」
「哪有雲郎君說的這麼簡單。」
那陸家的府醫沉着道:「老夫人本就年歲大了,筋骨不比年輕人好癒合,而且下手的人是存心想要廢了她,幾乎碾碎了她整個腕骨。」
「若是剛出事時你們就能尋到擅長外傷的大夫及時醫治,或許還能保住那麼幾分,讓老夫人這手不至於全廢,至少外面能如尋常,可是如今耽擱了太久,那碎骨插入斷筋之處傷了主脈,想要止血就得取了碎骨。」
「碎骨一取,腕上筋脈盡毀,這手就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回來。」
雲瑾修有些難以置信地晃了晃身子。
雲覃深吸口氣,朝着那大夫問道:「那我母親還有其他問題,她為何一直昏迷不醒?」
「老夫人受傷劇痛難忍,人有些驚厥高熱,加之血流不止,這才會昏睡不醒,她年歲已經大了,這般受罪若是熬不過去,恐怕……」
「李大夫,我知您是陸家府醫,醫術不比太醫署的人低,求您無論如何都一定要保住我母親安愈。」
雲覃臉色都變了,語氣也將自己放的極低。
「只要您能保住我母親,雲家上下必定記您恩情。」
那李大夫說道:「雲大人放心,我定會儘力,我先開個方子云大人拿去讓人取葯,我這邊施針穩住老夫人癥狀,先取了碎骨止血。」
雲覃連忙取了筆墨過來讓他開方,等拿到方子後就快步出去走到院前。
「陳管家,立刻拿着這方子去城中最好的葯堂取葯。」
他說話間頓了頓,壓低了聲音朝着身前的站着的人道,
「找個眼生的人過去,別用府里的人,也別叫人知道是雲家取葯,還有,叫去的人到了之後,先將這方子以別的借**給葯堂的大夫過目,若無問題再取葯回來,記得做的隱蔽一些。」
「三爺?」陳管家愣了下。
雲覃聲音極低:「陸家未必不會趁亂攪渾水。」
雲老夫人的生死攸關雲家子嗣的前程,若她一死雲家這邊所有人都得丁憂,他們自然不希望老夫人出事,可是陸家不一樣。
雲老夫人活着對他們也沒什麼好處,頂多就是賺取雲家一點兒人情,可是雲老夫人如果真的因為離衍動手傷她而亡,那離衍就攤上了大事,陸家未必不會為了對付離衍,就在湯藥上面動手腳。
陳管家臉色瞬間變了,連忙用力抓着手裡的方子:「三爺放心,我知道了。」
管家匆匆走了,跟出來的雲瑾修就忍不住說道:「三叔,陸家不會的,我與少徵是摯交…」
少徵是陸執年的字。
雲覃聞言就沒好氣:「那你被外人詆毀,雲家受難時,陸執年可有來探望過你一回?」
見自家侄兒那啞口無言的樣子,他只覺得糟心至極。
「你與玄霜是親兄妹,她都能看着你名聲盡毀,由着人廢了你祖母的手,你以為陸執年一個外人又會對你怎樣?他是陸家兒郎,是從小學着以家族利益為先長大的世家子,雲瑾修,你別天真了。」
雲覃還掛心着屋中的雲老夫人,怕陸家那府醫動什麼手腳。
他一把推開了身前站着的雲瑾修說道:「你要是沒事就想想明日早朝之上,該怎麼應付曹公他們彈劾,別杵在這裡礙眼。」
雲覃匆匆進了房中,獨留下雲瑾修站在門外,緊擰着眉。
曹公昨日已經彈劾過他和父親就連陛下都已經讓他們在宮中受罰站到夜裡,可三叔剛才說明日還有彈劾……
雲瑾修扭頭看向身旁站着的長隨:「引泉,外頭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郎君……」
「我問你,外面是不是有什麼事?」
引泉遲疑了瞬,見雲瑾修臉色沉厲下來才低聲說道:「今日積雲巷的事情被人瞧見了,小娘子那邊請了太醫過去,老夫人去見小娘子卻出手打暈了她的事情已經傳了開來。」
「現在外面的人都在說,郎君為寵溺外室女謀害小娘子不成,雲家又以孝道相逼,郎主和老夫人看着二房無人做主便欺壓小娘子,還說老夫人強逼小娘子回府不成,便想毀了她容貌,打的小娘子吐血暈厥……」
引泉瞧着雲瑾修的臉色,聲音越來越低,
「我先前出去了一趟,就發現咱們府前多了不少人探望,還聽到附近街頭都在議論,說咱們雲家刻薄歹毒,說郎君和老夫人無情無義,還說,還說……」
「說什麼?」
「說您當日在䧿山之上,是故意扔了小娘子,就是想要害死了她,捧着外室女強佔二房家業,為雲家謀利。」
雲瑾修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郎君!」
引泉嚇的連忙扶着他,「您別動怒,這些都是外面的人胡說八道,是他們胡亂編排的,您怎會害小娘子……」
雲瑾修聽着他勸解的話卻依舊臉色煞白,喉間更是隱隱沁着血腥。
他知道這些是胡說八道,他也從未想要害死玄霜,更沒想要謀奪什麼二房家業,可是外面的人不知道。
那些謠言如殺人利刃,一刀一刀毀了他多年積攢的好名聲,而且再假的話傳來傳去時間久了也會變成真的,哪怕將來能夠澄清,他和雲家的名聲也已經全都毀了。
雲瑾修腦海里猛地就浮現出之前雲姝蘭哭着說過的話來。
「阿兄,玄霜連祖母都打,她不會放過我們的……她會毀了你,會毀了雲家……」
「她為什麼還要回來,她為什麼沒有留在䧿山……」
如果玄霜留在了䧿山,如果她沒遇到離衍……
這念頭剛一升起時,雲瑾修就猛地頓住,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他整個人都彷彿沉入冰窖,渾身僵直着發冷。
他……
他怎麼會……
他怎麼能?!
雲瑾修彷彿被自己的惡劣嚇到,轉身就疾步朝外走。
「郎君,郎君你怎麼了?」
身後引泉追了上來,雲瑾修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甚至到了後來已經跑了起來。
風聲灌注耳邊時,雲瑾修拚命想要甩掉腦子裡可怕的念頭,可是那一句「玄霜要是留在了䧿山該有多好」,卻如同繁樹生根狠狠扎入了他心底深處,砍去了枝椏後又快速生長出來。
玄霜若是沒回來,他不會名聲盡毀。
她若是死在了䧿山,祖母不會斷了手,雲家也不會落到這般處境。
雲瑾修唇色慘白,哆嗦着想要甩掉心裏源源不斷生出的東西,可是那些陰霾之物卻是越積越多。
他踉蹌着撞在院外的門階上時,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望着沾染泥漬不再潔白的袍裾神色慘然,一點點蜷着自己簌簌發抖。
站在游廊外隔着一方石柱,瞧着這邊滿是狼狽搖搖欲墜的雲瑾修,雲姝蘭突然就笑了起來。
看來,她不用等了呢。
……
玄霜絲毫不知雲老夫人他們回去後的事情,她正滿心無奈地拽着氣紅了眼睛說要砸了雲家的鋮王妃。
「我殺了他們!!」
「花蕪,蔣嬤嬤,快,快攔着姨母。」
花蕪小跑着到了門前,蔣嬤嬤也在旁幫忙,好不容易才將鋮王妃擋了回來。
「你們別攔我,我今天非得砸了他們雲家!」
鋮王妃氣的渾身發抖,天知道蔣嬤嬤派人去跟她說雲老夫人她們來了積雲巷時她有多慌。
她匆忙帶人趕過來,還沒進積雲巷就聽雲玄霜被雲家那老虔婆給打得吐了血。
那一瞬間她眼前一黑,差點沒直接暈過去。
「他們算是什麼東西,居然敢這麼欺負你,他們雲家真當阿姊沒了,我們榮家的孩子就無人可依了是嗎?」
「雲家那個老虔婆,我倒是要看看她是哪只手打了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毀你的臉!!」
女娘家的容貌有多重要,那老虔婆是想毀了玄霜。
鋮王妃只恨不得能撕了雲老夫人。
玄霜偷窺了眼不遠處坐着的離衍連忙說道:「她打我的手已經沒了。」
「啊?」鋮王妃怒氣一愣。
蔣嬤嬤忙伸手拽着自家王妃將人拖回了榻邊,又摁着人坐在榻上後才道:
「我的好王妃,離督主早就教訓了雲家的人了,可沒叫她們得了好去,您來時她們才剛走,您可別衝動惹了禍事,消停些陪陪女郎。」
鋮王妃頓時不滿:「教訓了,怎麼教訓的?」
該不會只是斥責幾句?
蔣嬤嬤自然知道主子心思,壓低聲音道:「教訓的很慘,雲老夫人斷了手疼暈了被人抬走,那位大夫人嚇的面無人色差點瘋了。」
鋮王妃驀地瞪圓了眼,下一瞬扭頭望着離衍時誇讚道:「幹得好!」
「王妃過譽了,顧忌着玄霜還沒離開雲家,收着了些。」
或是因為當年那位夫人的原因,也或是因為玄霜,離衍對鋮王妃倒不算冷漠。
鋮王妃不僅絲毫沒覺得離衍這話太過狠毒狂妄,反而頗為贊同:「便宜這群不要臉的,蹭了玄霜庇護。」
「無礙,等過些時日,再來清算。」
鋮王妃用力點頭:「離督主說的對,早晚跟他們算總賬,不過下次記得帶上我。」
離衍揚唇:「好。」
鋮王妃這才展露笑顏。
蔣嬤嬤:「……」
王妃您是怎麼回事?您大家閨秀溫柔嫻靜端莊淑雅的氣質呢?!

猜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