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帶。
她發出「嘶」的一聲吸氣聲，顯然是碰到了身上哪裡的傷處。
宋婉晴看了眼她，淡然的將目光移開，看向那套高大的專用設備，「威脅我？」
祁喬直起上半身，靠在牆上，「金萬的案子，時間就是金錢！我空降基德，我沒有信心能立馬融入你們的團隊，我必須用我的團隊來最快速度，進入評估環節！」
祁喬的聲音久久回蕩在有些空曠的生產大樓，宋婉晴仰頭看向那套設備，視線落在最頂端處，半晌都沒再說話，直到警察和姚斌走進生產大樓，救護車的聲音也由遠而近……
救護車停在了生產大樓門外，護士和醫生都一齊沖了進來。
祁喬正在跟先前進來的警察說話，請求今天的評估作業完成後再去派出所錄筆錄。
說完，她轉身就想回去繼續作業，宋婉晴一把拽住她小手臂。
他聲音冷厲，「不差你這點時間，你先去醫院檢查。」
祁喬哼笑了一聲，甩開了宋婉晴，「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
一個背着醫藥箱的年輕護士咋舌，「哎呀，都這幅樣子了，還不去檢查一下？」
「如果有內傷，沒有及時發現會很麻煩。」站在旁邊的醫生，皺了眉頭。
宋婉晴沉了臉，不由分說的將祁喬拉了出來，就要往救護車上塞，「我送你去。」
祁喬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她也清楚自己需要做個檢查。
「等一下！」
她掙開宋婉晴，跑回門口對着夏、何二人喊道，「這套設備使用的評估方法，你們想好了嗎？我從醫院回來，要聽到你們的答案！」
堅持留下來繼續作業的夏雪和何恆軒點了點頭，朝她揮了揮手。
宋婉晴站在她身後，看着她步子踉蹌了一下，他正要上去扶她一把，祁喬就自己登上了救護車。
救護車窗外，道路兩旁的景色飛快向後掠去。
祁喬躺在擔架床上，微微闔上眼睛，腦海里回蕩起來的是陳鐸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
陳鐸能給金萬林永生借款6000萬，這背後牽線搭橋的是誰，其實不難猜出來。陳鐸和信通的關係、與程安明、章作銘的交情到底有多深，祁喬無法揣測出來。
但是她知道，現在這三個人目標一致，利益一致，這將是她後期做資產評估要面對的最強勁敵。
想到這些，祁喬睜開眼睛，直直望着車頂上漆白的燈光，而宋婉晴則靜靜坐在祁喬身邊，視線落在她側臉的傷疤上。
宋婉晴從來沒想過祁喬會硬碰硬，也沒有想過她對這套設備的執拗勁兒。
祁喬側過頭，目光撞上了宋婉晴的視線，四目相對，數十秒後，宋婉晴別過臉，朝前面看。
祁喬聲音沙啞，開口道，「邊總，陳鐸拿走了設備的核心部件。要是拿不回來，這套設備一分不值。」她說話間頓了頓，似乎在醞釀後面的話，也似乎在等宋婉晴的回應。
可是宋婉晴什麼都沒有說。
片刻後，祁喬又閉上了眼，胸腔里忽然襲來的痛感，讓她有些不適，她忍着那股針扎一樣的刺痛，聲音從嗓子里率先跑出來。
「宋婉晴，你找我做你的槍，就該去為我開一條道，一條暢通無阻的道。」
「你開道，我賣命，到最後，我們誰也不虧。」
聲落，宋婉晴垂下頭看她，祁喬緊緊迎上他的目光，再說道，「我沒猜錯的話，陳鐸、程安明和章作銘是一條繩上的人，宋婉晴，你得去斬斷這根繩子。」
宋婉晴眼波如深淵，漆黑的眼眸隱隱閃着光芒，他一眼不眨盯着祁喬看，沒說話。
直到很久以後，他抬手將她身上的毛毯往上拽了拽，車內空調的冷風肆意，祁喬縮着身體在顫抖。
宋婉晴要做什麼，該做什麼，他自己有分寸，若換做平時，祁喬跟他這樣講話，他會摔門走人。
但是今天不一樣，或者是，在此時此刻，真的不一樣。
宋婉晴見祁喬閉眼小憩，低聲打電話吩咐助理袁林將留在基地的車開去維修。隨後，用護士遞過來的醫用棉簽蘸了酒精，隨意擦了擦自己眉骨處已經凝結的血痂。
他將那支帶血的棉簽拿在手裡，隨口問祁喬，「金萬這套設備，你覺得用什麼評估方法合適？」
祁喬抬起胳膊搭在額頭上，有些疲憊的睜開眼看着宋婉晴，「邊總覺得什麼評估法更合適？」
宋婉晴凝神看着祁喬，沒有說話。
祁喬望着救護車頂，怔怔的想着什麼。

第32章整整齊齊的「一家人」
第二天，不到六點。
夏日的陽光就已經衝破雲層，透過生產大樓貫穿幾層樓的窗戶射了進來，明晃晃的照在地上。
夏雪不等鬧鐘響，就已經從帳篷中爬了起來，她擰了瓶礦泉水喝了兩口，準備去衛生間洗漱，看見何恆軒已經在樓上檢查安全索套。
「嘿！」夏雪仰頭叫他，「半夜才從派出所錄完筆錄回來，」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手錶上的時間，「你就睡了三個小時，你撐得住嗎？」
何恆軒頭也沒回，「你不也一樣嗎？！」
他手上動作沒停，繼續大聲說著，「昨天被耽誤了時間，今天又只有我們兩個人，沒時間廢話得抓緊了！」
他用力拽着安全繩，試了下索套是否牢固，他將繩索套上，正準備爬過機器去，就聽門口有道異常熟悉的聲音傳來。
「誰說的今天只有兩個人？」
夏、何二人尋聲望去，門口站着的人正是胡家磊。
他穿了身寬鬆的運動衫，一隻手挎在腰上，另一隻手拎了一個大包，目光灼灼。
他將手中大包往門裡隨意一扔，就邁步走了進來，他抬頭看這機器，目光落在三樓的何恆軒身上，「我從哪開始？」
夏雪一把丟開手裡的礦泉水瓶，朝着胡家磊跑去，她有些興奮的尖叫，「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撇下我們！」
何恆軒瞥了眼樓下，低聲說了句「我草」，他翻身爬上機器，轉過身時候，卻忍不住笑了出來。
而另一邊，還在醫院的祁喬接到夏雪電話，知道胡家磊也早早出現在生產大樓，一聲不吭的加入後，她才感覺到彷彿有一種讓她踏實的心安，從電話那端源源不斷地向她湧來。
她知道，這是他們四個人無數次並肩，攜手攻克下一個又一個難纏的評估單，才生出的無可替代的默契。
她想起昨晚，胡家磊聽說了消息後趕來醫院看她。
他沉靜的眼神中，那些看似不理解而略帶責備的言語中，其實充滿了對她的關心。
終於，胡家磊看着她臉上的傷和身上的病號服，忍不住問她，「你覺得你這樣值得嗎？」
祁喬扯起嘴角笑了笑，她看向病房窗外。
遠遠看去，窗外每一棟住宅樓，每一個亮着一盞暖黃燈光的小小格子，背後都住着一戶普通人家。
所謂城市的萬家燈火，這就是了。
白天的喧囂褪去，替換成了一種身心放鬆後，帶着疲倦的溫馨，棲息在這一方小小天地中。
祁喬轉頭盯着胡家磊，「值不值得？」
她清冽的眼神直視着他，透過他的眼眸直射進他心裏。
「你覺得我有私心也好，或者覺得我野心太大也好，於公於私，金萬的案子，我都非做不可。」
她從床上撐起了些，忍着痛也坐得直直的，「於公，金萬是重慶的龍頭企業，不應該也不能垮掉。」
「於私，我是想贏，贏別人根本贏不了的案子，做別人做不到的事情，」說到這裡，祁喬伸手指了指窗外的城市燈火，「幫別人看不到的那些普通人。」
「金萬的一粒塵埃落到一個普通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祁喬的語氣和她信念一般堅定，從未這般鏗鏘有力，「你說我值不值？」
胡家磊看着在病床上坐得直直的祁喬，他抱着雙臂的手背上，有青筋暴起。
他將目光投向窗外那一棟又一棟亮着燈光的住宅樓，它們和病房的燈光攪和在一起，在他面前不停閃爍，攪得他一時有些頭暈。
胡家磊沒有再說話，祁喬也沒有再開口。
片刻的沉默後，胡家磊轉身離開病房。
他越走越快，甚至沒有等電梯，而是直接推開了樓梯間門，一口氣奔到了樓下。
祁喬掛斷夏雪的電話後，她覺得自己沒有任何理由，拋下隊友獨自呆在醫院裏，她不顧醫生阻攔，一早就簽了字要求自行出院。
太陽初升時，她已趕到生產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