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婉耳朵頓時一陣轟鳴，看着秦九爺指着自己罵，卻聽不清他再說什麼。
「對不起。」她第一次道歉。
秦九爺一時愣住，素婉一直是歌舞廳的台柱子，眾人眼中的高嶺之花，以前就是自己罵她，她也會回懟。
何時變成了這般隱忍的性子？
阮秦望着停住話腳的秦九爺，緊盯着他的眼睛，啞着聲音問：「他還會來嗎？」
沉默縈繞着周圍，素婉的心也越來越苦澀。
她早就知道，夜玄胤不會再來，只是她心裏委屈壓不下去。
秦九爺聞言，不屑回：「你們只是戲子，哪有人會對戲子動真情？」
他的話，如當頭棒喝。
素婉再說不出一句話，她想起還未做歌女前，教授她唱戲的師父也說過同樣的話——「我們只是戲子，戲子是沒有心的。」
素婉眼尾發紅，她一步步走回房。
她坐在梳妝鏡前，手輕撫着夜玄胤曾送自己的鑲鑽髮夾，緩緩戴上，看着銅鏡里的自己，眼中滿是苦澀。
師父，戲子有心該如何？
……
一夜未眠。
翌日晚上。
素婉正在梳妝準備上台，忽然就聽**說夜玄胤來了。
素婉連衣服都顧不上換，立馬跑了出去。
她穿過長廊，奔向前廳。
站在門口，就看到夜玄胤和一群穿着西裝的上流公子坐在一起，正在交談着什麼。
察覺到她的到來，他們止住了話頭，朝着素婉看來。
素婉一身歌女裝，站在此處，迎着他們的目光，才意識到自己此刻不該出現在這兒。
可她的腳如同千斤重，怎麼也移不開。
她怕現在一走，以後就見不到夜玄胤了。
「我過去一下。」
夜玄胤聲音響起。
素婉眼裡瞬間有了一束光亮。
她任由着夜玄胤拉着自己離開，一雙眸子盯着男人寬厚的背，目光繾綣。
長廊角落處。
夜玄胤鬆開素婉後，眉間緊皺。
素婉見狀，慌張地道歉，伸出手拽住夜玄胤的衣角：「對不起，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可下一秒，她眼睜睜看着他的衣角從自己指尖流竄出去，手中一片空落。
「早知你這麼煩人，一開始我看不會點你。」
第三章善良
夜玄胤冰涼的話，打的素婉措手不及。
素婉愕然地觸及到他嫌惡的眼神，心頭猶如刀割。
整個十里洋場無人不知她冷如冰霜，難以親近，可現在，她竟然被他說煩！
夜玄胤的話沒有停，他從上衣口袋掏出一疊錢砸向素婉：「最後一次，別來煩我！」
說完，他轉身頭也不回的離去。
素婉看着四散的錢，剎那間，只覺它們如同滾燙得猶如火焰，似要燒到她的心裏。
月色寒涼。
房間里，素婉點着煙，看着霧氣緩緩升騰起又在空中消散，枯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
素婉看着窗外延綿的細雨，只覺得心中壓抑。
屋內電話鈴響起，她上前接起，聽見裏面傳來陌生的女聲。
「前天晚上我們見過，出來聊聊吧。」
……
素婉應約前往莫柔所說的右禾公館，剛到，遠遠就看見坐在雅間談笑風生的夜玄胤和莫柔。她的腳步僵在了原地。
素婉本以為莫柔找自己是警告自己不要再糾纏夜玄胤。
然而現在，夜玄胤也在！
「小姐，您是找人？」
侍應生的聲音響起，素婉回過神，下意識後退了兩步，想離開。
可這時夜玄胤和莫柔兩人都看了過來。
目光相對，素婉緊握着手包，強裝鎮定走進去。
「麻煩一杯香檳。」素婉對侍應生說。
酒很快就端了上來，素婉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壓下惴惴不安，開口道：「找我什麼事？」
聞言，莫柔抬頭看向素婉，一字一句說：「阮小姐，你應該已經知道我和煦川要結婚了，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糾纏他。不然，就別怪我將你趕出北城。」
素婉早就料想到她會說什麼，然而此刻聽到，雙手還是有些發顫。
月前，夜玄胤身邊的女人還是自己。
而現在……
素婉苦澀的目光落在夜玄胤身上：「這就是你和我說的她很善良，叫我不要擔心？」
夜玄胤幽深的眼眸看不出任何神色，「今天這番話，是我讓她說的。」
素婉嘴角慢慢僵硬。
然後聽到夜玄胤繼續說，「也是我讓她找你。」
那一刻，素婉嘴角的笑再也裝不下去了，她不敢置信的盯着夜玄胤的臉，心如同被一根針刺了進去，疼得喘不上氣。
她不想讓兩人看到自己的狼狽模樣，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找回笑容。
「放心，我裙下之臣無數，不差你這一個！」
說完，素婉拿着包快速離去，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離開的有多狼狽。
轉身，淚水砸了下來。
雨水淅瀝，素婉漫無目的地不知在路上走了多久，渾身被雨水澆得冰涼徹骨。
她站在長橋上，冰涼的臉上已經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看着奔涌的江流，素婉眼前忽然一黑，隨後整個人朝外栽去……
第四章多情總被無情傷
再次醒來，素婉只覺得渾身滾燙，如火在燒。
她睜開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熟悉的擺設，知道這是歌舞廳自己的房間。
視線掃過站在床前一身挺拔西裝的人，素婉眸色一亮。
「……煦川。」素婉喉嚨一澀，望着他久久不敢相信。
夜玄胤冷峻側臉看不出什麼神色，他沒有說話。
素婉強撐着起身，再忍不住伸手緊緊環住他啞聲說：「你心裏還是有我的，對不對？！」
房內一片沉寂。
許久，夜玄胤緩緩拉開了素婉的手，聲音透着無盡的涼意。
「我過來只是告訴你，三日後的婚禮現場，我不想看到你。」
手中一空，素婉喉嚨像是卡着一根刺一樣，仰頭，看着夜玄胤的臉只覺從未有過的陌生。
她良久方問：「你不覺自己很過分嗎？」
夜玄胤看着她蒼白的臉，冰冷的眸色看不清任何情緒。
「難道你真覺我會娶一個風塵女子？」
他沒有回答，反問。
素婉眼角的淚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她看着夜玄胤離去的背影，再忍不住大聲說。
「誰願做風塵女子，我出生時父母便拋下了我，是師父將我帶大，我如何選擇？」
她躺回床上，任由眼淚浸濕枕芯，腦海中都是夜玄胤決然的話。……三天後，是夜玄胤結婚的日子。
外面飄着細雨，寒冷的風肆意。
素婉一身單薄的長裙站在陽台之上，一張臉慘白沒有一絲血色。
沒多久，她就看到沈家的接親車，鳴着笛從眼前開去。
眼中的淚，奪眶而出。
素婉聽人說，沈家這次要以新式婚禮娶妻。
她抱緊了自己，想起曾經自己對夜玄胤開玩笑說：「我不要什麼新式婚禮，我要八抬大轎……」
回想起這些，她自嘲：「哪有戲子配得上八抬大轎……」
直到婚車徹底消失在眼前，素婉才回房間。
她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閉眼腦海中都是和夜玄胤的曾經。
「你真的沒有愛過我嗎？」
素婉自顧地問着，可回應她的只有漫長的寂靜。
時間流逝，夜半歡歌。
晚上，十里洋場擠滿了人。
音樂聲緩緩響起，素婉起身登上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