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嫣蘇鈺》[謝雲嫣蘇鈺] - 第5章(2)

r/>傷口是被處理過的,上面還能看到撒着的藥粉。雖然在赫連侍的針下不再滲血,但是邊緣向外翻出,有些地方還泛着黑,可能是利器上帶了毒。
謝雲嫣俯身下去,細聽蘇鈺的心跳,又伸手搭脈,發現脈象細若遊絲,應該是因為失血過多,心力開始衰竭。
她一咬牙,伸手拍上蘇鈺的臉:「蘇鈺,醒醒!」
好在因為靖國公府和謝將軍府曾有過婚約,謝雲嫣和蘇鈺也是有過幾面之緣。
不然現在這個情況,她還得分心去想,如何偽裝兩人早已認識的真相。
「姑娘,我家公子已經昏過去多時了。」那名男性暗衛有些生氣,說道。
他想不明白,不趕緊開藥看診,為什麼還要做這種沒結果的事?
要不是主子強烈要求等到現在來找她,早就進了太醫院,被好好救治了!
謝雲嫣充耳不聞:「蘇鈺,我知道你能醒過來,把眼睛睜開。」
她拉住蘇鈺的手腕,輕輕地拉扯他傷勢不重的右臂,聲音也冷了下去:「拿鹽來,往他傷口上撒,我不信他醒不過來。」
「喂!哪有你這樣的大夫?!」暗衛看不下去,不顧月韻的眼色,伸手就要推開謝雲嫣。
卻沒想到,蘇鈺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第34章 雲嫣助蘇鈺
「把他帶下去,要是不服,就捆起來。」謝雲嫣渾身戾氣,瞪了那暗衛一眼。
暗衛險些被驚掉了下巴,這姑娘怎麼這麼蠻橫?
不去理會他人,謝雲嫣將手放在了蘇鈺眼前,微微提高聲音:「蘇鈺,看着我的手,你認得出我是誰嗎?」
蘇鈺提了提嘴角,露出一個和聲音一樣難以分辨的笑來:「謝姑娘。」
還好,意識清醒。
謝雲嫣舒了一口氣,若是讓蘇鈺再昏迷下去,就算赫連侍把他救回來,也可能會變成一個口歪眼斜,行動遲緩的廢人。
她重活一世,在蘇鈺身上別無所求,只求能還清自己前世的債。
決不能讓他都撐到了自己面前,還不能恢復如初。
「好,這位赫連大夫是神醫弟子,他現在就替你檢查傷勢……」謝雲嫣讓出身位,「你有任何感覺,都要清晰地告訴他。」
術業有專攻。
她雖然在醫理上強,可赫連侍行醫多年,在實際動手方面,她望塵莫及。
因此,具體檢查還是讓赫連侍來,才能萬無一失。
蘇鈺看了赫連侍一眼,微弱道:「有勞。」
赫連侍的雙手開始在蘇鈺的身上慢慢按壓,頭顱和脖子都沒有異常,可剛剛在心肺處使力,蘇鈺就發出一聲拉風箱似的喘息,面色漲紅,雙手死死地攥緊了身下床單。
赫連侍臉色也變得慎重:「有內傷,傷及心肺,邪氣入體。」
「主子!」
「天啊!怎麼傷得這樣重!」
「邪氣入體,這可是大羅神仙都難救啊!」
見蘇鈺的情況這樣危急,在義診棚外的百姓也發出驚呼。
額頭滲出豆大汗珠,赫連侍乍着雙手,頭腦中一片空白。
他曾見過幾個同樣傷勢的病患,可無一例外,都在痛苦掙扎後,撒手人寰。
難道,他又要無力地看着一條生命在眼前消失嗎?
「赫連侍,拿針。」一片絕望的死寂中,謝雲嫣不大的聲音像是照亮黑夜的燭火,「左肋下三指處,捻針入,半寸。」
赫連侍一震,猛地一拍腦袋:「我怎麼忘了!」
陰陽生死針的最後一套,恰恰好就是克制入體邪氣的。
「來個人,幫我按住他。」謝雲嫣說道。
「什麼?」月韻好說歹說才把那個男暗衛拉出棚子,面對謝雲嫣的吩咐,十分不解。
謝雲嫣沒空解釋,直接動手拉過月韻,強迫她按住蘇鈺。
月韻不是個沒腦子的,不然也不會爬到今天這個位置。但是主子現在命懸一線,所以才慌了手腳。
謝雲嫣說什麼,她就做什麼。
畢竟,從這幾天的相處來看,謝姑娘雖然有時做事瘋得嚇人,卻不是個會害主子的。
赫連侍按照謝雲嫣的指示,下了第一針之後,蘇鈺呼吸立刻就穩定了一些。
他取了第二針,卻有些猶豫。
雖然已經通過點撥,理解了這最後一套針法,可這是他第一次用在病人身上。
「中府穴,指切進,短針,三分。」謝雲嫣緊盯着蘇鈺的情況,又道。
赫連侍提起精神,鎖定位置,精準下針。
「雲門,提插法,長針,五分。」
「氣戶……」
最後一針下去,赫連侍長出一口氣。
在謝雲嫣的指導下,一切順利。
眾人都驚呆了,他們親眼看着隨着一根一根銀針刺入,蘇鈺也慢慢平靜下來。
面上也染上了淡淡血色,不再蒼白如雪。
其他人放了心,可謝雲嫣的心還是懸着的。
雖有陰陽生死針,但蘇鈺的傷勢實在太重,按照醫理推斷,今夜才是最兇險的時候。
只要能扛過今夜,這一劫才算渡過。
時間慢慢流逝,謝雲嫣估摸着差不多了,又俯下身,給蘇鈺切脈。
經過這一番救治,蘇鈺徹底清醒了過來,眼睛一直追隨着謝雲嫣,她臉上沾染了一些血跡,大概是剛剛檢查他傷口時沾上的。
暗色的血液,在她白瓷一樣的皮膚上,恍如雪地中開出的一樹紅梅,艷麗得讓人不敢直視。
但是,卻有些礙眼。
蘇鈺慢慢抬起手,想替謝雲嫣擦掉血跡。
結果手指剛剛一顫,謝雲嫣便一眼橫了過來:「別動。」
他一哂,開口道:「抱歉,都是我不好,那人被罰後。因為是我接他回宮,可能心生誤會,以為你我……待我能走動之後,我會向他解釋的。」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謝雲嫣皺眉,心裏琢磨着應該給他開什麼藥方。
好,真是好。
看來她上次還是動作太小,就應該更進一步,讓皇帝把蘇黎打癱在床上才對。
省得他還有心思琢磨這些害人的鬼主意。
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的謝雲嫣,自然沒有注意到蘇鈺眼中迅速划過的一絲滿意。
兵法的上上之計,攻心。
如夢樓上親眼所見謝雲嫣的智謀,蘇鈺對她興趣更深。
若有這樣一個盟友,如虎添翼。
只有一個缺點,眼光實在太差,他本以為在宮中之事發生後,謝雲嫣不會再對蘇黎有任何期待,可留在府中的探子和月韻的彙報,都證明了她還是關注着蘇黎。
從知道這點的那一刻起,蘇鈺的心裏就憋着一股悶氣。
只恨不能直接問謝雲嫣,到底看上哪個廢物什麼了。
他早就知道了那廢物的埋伏計劃,只覺得可笑,就那幾個小嘍啰,再來一百個,也不是他的對手。
但想到月韻帶回來的,謝雲嫣希望他能帶一個傷者到義診棚來的消息,心中忽然一動,想到了個法子。
身上被射中的三箭是他精細控制下的結果,而身上剩下的刀傷,則是他抓住機會,趁暗衛追敵時,自己動手弄出來的。
甚至連唯一一個逃出去的小廝,都是故意留下,讓他去給蘇黎報信的。
以趙氏的為人,知道他傷重的消息,一定會讓用慣了的大夫不接他的診,正好給了他不進長安城,直接來義診棚找謝雲嫣的正當理由。
而這,是給蘇黎上眼藥的最好時機。
一個不聽解釋就誤會她的人,一個隨隨便便就能對兄弟下手的人,還會是她謝雲嫣的如意郎君嗎?
月韻看着蘇鈺呼吸平緩,難忍激動:「姑娘,他會沒事的,對嗎?」
「不好說……」謝雲嫣將開出的藥方交給聞秋抓藥,面色凝重,「他傷勢過重,失血很多,又加上受了內傷,得看能否熬過今晚。」
說著,她扭頭看向蘇鈺,發現他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當著剛穩定情況的病人面前說出真相,的確殘忍。
但是,以她兩世對他的了解,蘇鈺可以承受。
想到了什麼,月韻湊到謝雲嫣耳邊,悄聲說道:「姑娘,剛剛陳兄弟說,在給主子包紮的時候,從箭矢上發現了這個。」

第35章捋走 請君入甕
謝雲嫣起身活動了一下酸軟的肩頸,示意月韻跟她走到一旁。
葯熬好還有一段時間,在場又只有赫連侍能處理這麼重的傷勢,她只能在義診棚找個角落,目不轉睛地關注蘇鈺。
「謝姑娘,若是您撐不住,不如讓我和其他兄弟幫忙吧,保證主子身邊一刻不離人。」月韻見她擔心,誠懇道。
他們身為暗衛,卻讓主子傷成這樣。要不是主子阻止,早就自盡以全顏面。
只盼現在能幫上一把。
「若是不通醫理的人盯着有用,我現在就讓全長安的人來圍着。」謝雲嫣平靜道。
看着月韻面色漲紅,她揉了揉脖子,嘆了口氣。
算了。
沖她發什麼邪火,這事本來也和她無關。
「你剛剛說,箭矢上發現什麼了?」她調轉話題。
月韻從貼身荷包里掏出一物,擋住他人視線,遞到了謝雲嫣面前。
那是一枚鋒利的箭矢,上面血跡斑斑,泛着詭異的藍黑色。
謝雲嫣用旁邊的粗布包着手,在月韻的示意下,將箭矢迎着光,轉了個角度。
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用陰刻,刻着一個草書的邵字。
若不是蘇鈺的血沾染在了上面,這個字可以說根本不會被發現。
「這件事還有其他人知道嗎?」謝雲嫣看着月韻。
月韻搖了搖頭:「除了主子和姑娘,只有陳兄弟和我知道。」
她原以為現在只是邵菀和蘇黎這對狗男女勾搭在一起,撐死了再加上周氏和趙氏兩個毒婦。
卻沒想到,前世在背後偷襲,害死了她父親,冒領軍功的邵菀之父——邵城,也這麼早就和靖國公府搭上了線。
怪不得當年父親的死因被一句帶過,邵城受封得這般順利。
原來,是因為攀上了這樣的一顆高枝!
「此事,你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謝雲嫣聞了聞箭矢,「上面淬了一種野草的汁液,能夠讓傷口血流不止。不過你放心,有赫連侍在,用針灸就能剋制。」
無憑無據,現在把這枚箭矢拿出去,只會讓人以為他們是惡意誣陷邵家。
畢竟在外人看來,邵家只和謝家親近,和靖國公府沒有半點交情。
這一點,月韻自然能想得到,所以很慎重地向謝雲嫣保證,絕對閉口不提。
可謝雲嫣比她想得更深一層,那就是,對方甚至還有可能反咬一口,說是蘇鈺自己傷了自己,將黑鍋栽在了蘇黎和邵家身上。
這種想一想都噁心的陰謀詭計,是蘇黎最擅長的。
謝雲嫣握緊了箭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打起精神。
現在最重要的,要儘快讓蘇鈺痊癒。
但邵家和蘇黎……
「月韻,你和你的兄弟們,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她說道。
「若是能幫上主子,我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不用這麼緊張……」被她突然嚴肅的態度一震,謝雲嫣忽然有點兒想笑,「你們偽裝成乞兒或者走卒,去把楊夫人在寒潭寺遇到神醫,足弊之症被治好了這個消息,傳遞給邵家。」
你們不是暗通款曲嗎?
那我逼得你們不得不把關係挑明!
這裡畢竟是義診棚,在蘇鈺情況穩定之後,謝雲嫣等人又重新開始替等待多時的百姓看診,忙得和陀螺一樣,只能抽空看一眼他。
這期間,蘇鈺清醒過幾次,只是因為謝雲嫣在葯中加了安神之物,人還是迷迷糊糊的,只是看謝雲嫣一眼,就沉沉睡去。
即便是在睡夢中,他的身體還是因為傷口的抽痛而不自覺地輕顫,可是謝雲嫣沒辦法,現在這個情況。
如果貿然上了止痛的藥物,又或者是讓赫連侍用銀針止痛,都會影響陰陽生死針和藥物的效果。
終於,在晚飯時分,蘇鈺的情況逐漸穩定。
謝雲嫣讓其他人分批去吃飯休息,順便讓丫鬟給謝夫人交代一下這裡的情況,省得見她徹夜不歸,謝夫人着急。
而她也抓緊時間,吃了點飯,又靠在椅子上眯了一會兒。
「今夜只能靠你我守在這裡。」聽見赫連侍的腳步,謝雲嫣睜開眼睛,「待此事過去,我一定重重酬謝。」
赫連侍皺眉:「謝小姐,為了完成賭約,你讓我殺人都行,何必又說這話——再說,我要是為了酬勞,眼睜睜地看着病人在我面前死去,那我還是人嗎?」
聽了這句話,謝雲嫣倒是不知道要怎麼往下說了。
他雖然為賭術而離開師門,但卻能在如月樓那種地方堅守本心,只走自己的道,稱得上赤子心性這四個字。
怪不得段神醫一直在等他回來。
「不過……」赫連侍嘿嘿一笑,搓了搓手,「您要是願意趁這會兒教教我那楓葉是怎麼搖出來的,可就再好不過。」
義診棚中有些尷尬的氣氛,頓時一掃而空。
知道他是在緩和氣氛,謝雲嫣故意沉下臉:「想得美,萬一你學會了之後連夜跑回如月樓,我不是虧大了?還不趕緊去看看葯熬得怎麼樣了。」
赫連侍誇張地哀嚎着去旁邊看葯,謝雲嫣笑着搖了搖頭,走到蘇鈺床邊想去看看情況,卻發現蘇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清醒,靜靜地看着他們。
「你醒了?」謝雲嫣問道。
蘇鈺露出淡淡的笑容:「謝雲嫣,多謝你。」
從他口中念出的「謝雲嫣」三個字,差點兒就讓她一個撐不住,就流出淚來。
前世他們兩個針鋒相對,蘇鈺曾找機會私下與她長談,直言蘇黎對她只是利用,並非能夠攜手一生的良人。
那時,他便是這樣鄭重地喚她的名。
可惜前世的謝雲嫣那樣傻,將蘇鈺字字肺腑之言,當成了挑撥離間。非但不領情,還怒斥他一番,事後還挖了不少陷阱逼着他跳。
眼前起了水霧,謝雲嫣為了掩飾,連忙裝作查看情況似的,低下頭觀察蘇鈺身上的傷口。
卻突然發現,蘇鈺身上的刀劍傷,全部集中在不致命的地方。
以蘇鈺的身手,尋常殺手完全進不了身才是,更別說身邊還跟着幾個暗衛。
難不成,蘇鈺這是……

第36章 綠茶蘇鈺
她立刻掀開了他身上的被單,重新查看傷口。
果不其然,除了後心的一箭外,剩下無論是箭傷還是利器傷,都是看着嚇人,可又正巧避開致命點。
「發現了?」蘇鈺輕聲問。
謝雲嫣沒有回答,只是又細看他那兩處箭傷。
她現在可以確定一點,那就是蘇鈺應該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中了第一箭,其他傷口,都是在他的預料之中。
「你就不怕一個意外,命喪於此嗎?」謝雲嫣聲音里盈滿了冰冷的怒火。
蘇鈺遲疑了一會兒,這才說道:「有還氣丹在,不會有什麼大事,況且,我也認識幾個會醫術的朋友。」
「最重要的一點是,我相信你。」
他雙眼裡赤誠的光,讓謝雲嫣再一次亂了心跳。
但不知為什麼,看到他臉上的輕笑,她心裏更是燒起了一把莫名其妙的怒氣。
怎麼感覺自己像是自投羅網一樣。
謝雲嫣站起身,不發一言的就往外走,準備讓赫連侍守着,自己去冷靜一下。
見她要走,蘇鈺撐起身子,卻不小心扯到了傷口,發出了一聲悶哼。
謝雲嫣頭大如斗,只好停住腳步:「你到底為什麼一定要拿自己的身體做賭注?萬一……萬一赫連侍的醫術不好,救不了你怎麼辦。」
她豈不是又要後悔一輩子?
蘇鈺似乎是痛得狠了,半晌後才示意她:「你過來點兒。」
他聲音很虛弱,一點兒底氣都沒有,顯然是一隻腳還留在鬼門關里。
可即便如此,在最痛的那一瞬過去後,他的神情依舊是雲淡風輕的從容。
心頭一軟,謝雲嫣靠近了一些,讓這個沒有半點身為傷患自覺的男人說話不用太辛苦:「你說,我聽着。」
「襲擊我的人,一次不成,還會有第二次。只有這樣,才能換得片刻清凈。」
謝雲嫣以為他會隨便找個借口,比如一時不察,甚至身邊人中被安插了叛徒,沒想卻是大大方方的,將自己的謀劃說了出來。
「為了世子位,蘇黎視我為眼中釘,加上宮中發生的事情,他便認為我投靠了賢妃,想要幫着賢妃搶一個年幼皇子放在身邊,最後奪取太子之位。」
「他對我下手,成了,靖國公府便只有他一個男丁,世子位絕對就是他的。不成,我身受重傷,也給了他和榮妃重奪聖寵的機會。」
剩下的話,他沒說完,但是謝雲嫣已經明白。
「所以你乾脆將計就計,讓自己命懸一線。」謝雲嫣說得艱難,望向蘇鈺的眼睛裏盛滿了晦澀的情緒,「如此,在短時間內,無論是蘇黎還是榮妃。甚至和他們站在一條船上的邵家,都不敢再對你動手。」
畢竟,他們很看重自己的名譽。
若是和他們對立的蘇鈺總是生死一線,他們也避免不了被世人猜疑。
「那你為何不先下手為強,抓住蘇黎被廷杖的機會,給他一份鶴頂紅了事。」謝雲嫣疑惑道。
這不僅是現在的疑問,更是前世的疑問。
蘇鈺的智謀,勝過蘇黎千倍,只要他想,蘇黎根本就不可能上躥下跳這麼久。
可他偏偏就沒有主動下過手,唯有在意識到有人將要對自己下手時,才會動手反擊。
「世子位,傳賢不傳長。光明正大的斗,我隨時奉陪。」蘇鈺提起此事,不齒地微皺眉頭,「背地裡耍這些小聰明,並非君子所為。」
謝雲嫣心情複雜。
總感覺自己也被罵了。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是女子,本就不在君子行列,又理直氣壯起來。
蘇鈺此人,真的沒有愧對他的名字,光風霽月,坦坦蕩蕩。
忽然想到了重生後兩人第一次見面,謝雲嫣恍然大悟:「所以那夜刺殺梁王也是?」
榮妃所出的三殿下,便是梁王。
「是梁王自導自演的一出苦肉計,嫁禍到了當夜去暗市為父親求葯的我身上。」
說到這兒,蘇鈺嘆了口氣,聲音里充滿了滄桑:「我不想傷害任何人,尤其是和我血脈相連的兄弟。但我也不知道,事情怎麼變成現在這樣了。」
「不是你的錯。」謝雲嫣將他的手放回被子里,聲音凝重,「是蘇黎,他狼心狗肺,是一條十足的白眼狼。」
「你不要這樣說他,我知道你二人曾有婚約,蘇黎只是被權利蒙住了眼,本質還是個好人。」
蘇鈺知道,這時候若是順着謝雲嫣的話。
反倒會讓她覺得自己是抓住機會就說對手壞話的小人。
相反,以進為退,才會讓謝雲嫣心底對蘇黎的成見更深。
果不其然,謝雲嫣再抬起頭時,臉上的厭惡怎麼藏也藏不住:「我已經和他退婚,還請蘇公子不要這樣說。」
連稱呼都換了一個。
蘇鈺歉然道:「是我不好,可謝小姐這樣好的女子,無論誰娶了你,都是三生有幸。」
才不是。
她只是一個僥倖得到贖罪機會的惡人。
謝雲嫣眼底酸澀,不爭氣地又想流淚了。
蘇鈺這樣真心實意地稱讚她,可她聽了一點兒都不開心,只替他覺得難過。
「你的葯應該好了,我去幫你看看。」謝雲嫣站起來,低着頭,快步從床邊離開。
蘇鈺已經看出她情緒不對,本想開口再安慰幾句,想到她之前對蘇黎的痴情樣子,還是放棄了。
欲速則不達,也得給她留下一個緩和情緒的機會。
謝雲嫣前腳剛走,赫連侍後腳便端着葯進來,看着蘇鈺喝下後又替他針灸一次,見他安穩睡去,便去了義診棚邊的小棚子里,繼續研究醫理。
兩個棚子間只隔了一層油布,就算蘇鈺只是咳嗽一聲,他都能在聲音落地之前趕過去。
一個黑影就在這時,悄無聲息地鑽進棚子,站在了蘇鈺旁邊。
本應熟睡的蘇鈺眼睛都沒睜開,嘴唇微動:「辦好了?」
「是,皇上聽說了主子的傷勢,派屬下帶了宮中秘葯。若不是按您吩咐的說了城中恐有異動,可能要親身過來接您去醫治。」穿着夜行衣的暗衛恭敬地跪在床邊,掏出了一個小小的玉瓶。
「收回去吧,我且得在這兒呆幾天。」蘇鈺面對這樣大的聖恩,聲音里竟帶着濃濃的不屑,「國公府里怎麼說。」
暗衛雖然不理解為何蘇鈺非得到這裡醫治,並且不像往常那樣用秘葯儘快康復。但對他來說,主子的命令不需要質疑,只需要遵守。
「如您猜想一般,那兩位在四處送禮跑門路。只是謝小姐似乎想通過月韻,將此處有神醫的消息傳給邵家,您看,是否要讓月韻阻止此事?」

第37章 好戲開鑼
「告訴月韻儘力去做,你安排幾個人,幫她一起。」
暗衛有生之年,頭一次懷疑起了自己的聽力。
這謝雲嫣明顯是要通過邵家幫蘇黎,主子為何不攔,甚至還要幫她?
難不成是被下了迷魂藥嗎?
「聽不懂話嗎?」蘇鈺終於睜開眼睛,斜瞥了暗衛一眼。
這一眼中含着的冷意,讓常年在生死邊緣遊走的暗衛汗毛倒豎。
「是,屬下聽令。」他死死低下頭,應道。
「還有,找個機會處理掉那條漏網之魚,做成被廢物殺人滅口的樣子,把頭送到邵城桌上。」
說罷,蘇鈺重新閉上了眼睛,呼吸也像沉睡一樣輕緩下來。
暗衛行了叩頭大禮,身形一閃,像來時一樣無聲無息地引入了寒潭寺漫無邊際的夜色中。
……
後半夜,已經調整好情緒的謝雲嫣過來,和赫連侍換了班。
她搬了床褥子,在蘇鈺床邊鋪了一個簡易地鋪,盤腿坐在上面,閉目養神。
饒是已經知道他只有一處致命傷,謝雲嫣心裏還是不安穩,隔一會兒就要起來看看他是否發燒,傷口是否化膿。
好在藥物起了作用,最兇險的這一夜,最終還是平安度過。
雞鳴時分,睡眼惺忪的聞秋趕過來,讓謝雲嫣去歇息一會兒,準備用早膳。
謝雲嫣怕打擾了娘親,並沒有回去寺院後落腳的廂房,而是信步走到了放生池邊,看着東方慢慢升起的朝陽。
親眼看日出,總會讓人感覺世間生機勃勃,充滿希望。
死後重生,差點又看着蘇鈺死在自己面前,這些不好的情緒都被耀眼的日光壓下,藏到了心裏最不起眼的一個角落裡。
或許是日出,或許是因為昨夜和蘇鈺的相處,讓謝雲嫣忽然覺得,自己其實不用太過擔憂未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她已經知道那些人的畫皮之下隱藏着的黑心黑肺,還有什麼值得害怕的呢。
謝雲嫣在放生池邊一站,就站了小半個時辰。
直到雙眼被陽光刺得有些發痛,這才慢慢收回視線。
月韻快步而至,沉穩道:「姑娘,邵菀來了。」
謝雲嫣回頭,慢慢地露出了一個傾城傾國的笑容:「終於來了,將我新制好的三枚養氣丹給赫連侍,告訴他找機會送給邵菀。」
為了在蘇黎面前表功,更為了讓自己能抓住這個機會躋身長安的貴族圈子,你終於迫不及待地跳了進來,我的好妹妹。
既如此,不為你準備一份大禮,那就是我這個做姐姐的失職了。
謝雲嫣去和剛剛起床的娘親碰了一面,說這裡藥材缺失,自己得回長安城一趟,叮囑娘親出入一定要有人陪伴,飲食也要注意等等。
說的謝夫人無奈苦笑:「雲嫣,娘還是趕緊給你找個好兒郎,入贅或者你嫁過去都好,你這關心人的功力,還是讓別人嘗嘗吧。」
面對這種調笑,謝雲嫣非但沒有像其他小女兒家一樣面色緋紅,反倒是認真思索:
「娘,這事還是等您生下肚子里的弟弟再說吧,家裡人手少,只能顧得上一頭。」
謝夫人:「……」
她的女兒,性格還真是獨樹一幟啊。
「對了雲嫣,你嬸母使人來信,說蓮姨娘被送回家後,吞金自殺了。」謝夫人低頭合著茶盞,輕輕說道,「京兆查驗,蓮姨娘體內有大量砒霜,已經將她全家和那個訂過娃娃親的表哥一起收監了。」
謝雲嫣心裏「突」的一跳:「怎麼……」
怎麼這麼快?
那她精心布置下,要讓蓮姨娘嘗嘗前世娘親被毒草汁液入體的痛苦的計謀,豈不是白費了?
她早已習慣了縝密布局,要讓這些仇人統統嘗過前世謝家所受苦楚,然後再送他們上西天,卻沒想到在不少事上,竟被搶先了一步。
難道……這些事的背後,都是娘親?
思及此,謝雲嫣忽然抬頭看向了正好放下茶盞的謝夫人:「娘親,您覺得蓮姨娘是自作孽不可活嗎?」
謝夫人放下茶盞,沉思一瞬,點了點頭:「她做下那些事,有這般下場,確實是自作自受。」
這話猛一聽,確實是沒錯。
婚內通姦,還妄圖以血脈混淆之子來搶奪大伯家產,的確是死罪。
只不過,謝雲嫣太了解自己的母親了,她看似剛硬,夫君死了、女兒的婚事也沒了,還撐起謝家的一片天。可實際上是個心地良善,連只螞蟻都捨不得踩死的人。
因此,在謝夫人看來,被逐出謝家二房,發配原籍並暗中嚴加看管,已經是對蓮姨娘很重的懲罰了。
但如果是同樣帶着血海深仇重生而來的話,娘親這樣反常的看法,就解釋得通了。
她的那句話,也和謝雲嫣問的那句話一樣,是同時適用於前世和今生。
謝雲嫣一直注視着娘親,當然也沒錯過她在自己問完話後,放下茶盞那微微顫抖的手。
「你不是晚上還要趕回來嗎?」見女兒只是看着自己,謝夫人微笑着疑惑道,「再不動身,你晚上可就出不了城了。」
謝雲嫣回神,故作輕鬆道:「左右蓮姨娘也不會再生事了,娘親您要是無聊,就讓繪春給您念話本子聽吧,女兒先去忙了。」
至於要不要和娘親把話說開,還是等繪春把消息打探清楚再說吧。
……
靖國公府中,趙氏正聽着邵家人送來的京郊神醫的消息,忽然有人來報,謝雲嫣到訪。
「攆出去!她害我們國公府丟臉丟得還不夠多嗎!」趙氏狠狠一甩袖子,氣得臉都扭曲了。
「娘……」被抬到軟塌上卧着的蘇黎皺眉,「您還是見見吧,說不定她就是來送藥方的呢。」
因為蘇黎的勸阻,趙氏冷靜了下來,抿着唇尋思了半天,艱難點了點頭:
「也好,這丫頭估計也覺得自己再也找不到好親事,要向我們低頭求和了。」
不過,謝雲嫣把他們害成這樣,哪怕是求和,趙氏也不會這麼輕易地讓她進門。
趙氏曾聽宮裡出來的嬤嬤說過,以前懲罰被打入冷宮的妃嬪,最常用的一招就是給她們灌許多水,吃到要撐得吐出來的程度,關進一個沒有馬桶的黑屋裡。
一個養尊處優的人,在眾人面前方便,足夠讓她們精神崩潰,甚至有脆弱的妃嬪,當場發瘋。
趙氏就要讓謝雲嫣自己選,是被這樣羞辱,還是再也進不了國公府的門。

第38章 邵菀入局
不僅如此,在得到藥方之後,她還要讓人將此事在長安城中大肆宣揚,人盡皆知。
看她這個謝家大小姐,還能不能那麼傲。
要不是留着謝雲嫣有用,趙氏恨不得給她下點毒藥,一了百了。
謝雲嫣被帶到了一間簡陋的小房間里,她看着屋裡桌椅上的灰塵,沒有坐下,而是站在窗邊,看着國公府鬱鬱蔥蔥的花園。
她想起過去,趙氏說喜歡牡丹,她便一擲千金,找遍人脈去搜集各種各樣的牡丹,移植到國公府花園中,讓那年趙氏生辰的牡丹宴,名動長安。
那時趙氏沒有提過她一句好,只是矜持地笑着,接受身旁貴婦們的讚美和艷羨。
她卻覺得,自己這個準兒媳為婆母長臉是分內事,甘之如飴。
蘇黎也常說,趙氏和自己都記着她的好。但因為對她期望太高,所以希望她付出更多的努力,做得更好。
還說,會一生一世待她好。
然而……然而!
謝雲嫣閉上眼睛,感受着鎖骨和右手處撕心裂肺的疼。
過了一會兒,她輕輕抬手,用指腹從隨身攜帶的青玉小盒中沾了點口脂,均勻地抹在了唇上。
紅的像是盛放的牡丹,也像是索命冤魂。
艷麗絕倫。
謝雲嫣已經做好了趙氏會對自己不聞不問的準備。
然而一炷香之後,居然有人送茶和點心過來。
送東西過來的是國公府新買回來的一個小丫鬟,謝雲嫣很眼生,這小姑娘看着也就十五六歲,杏眼桃腮,又生了一雙勾魂眼。
多半是靖國公病中,沒有人管束蘇黎,他自己做主買回來在書房「服侍」自己的。
小丫鬟極其不敬地上下打量一番站在窗邊的謝雲嫣,啪地把紅木茶盤往桌上一扔:「夫人讓我送來給你的,趕緊吃。」
她眼睛裏閃動着惡毒的光,心想這麼一個心高氣傲的大小姐,面對這樣的輕慢,一定會生氣,這樣自己就可以藉機羞辱,也算在夫人面前立功。
若是謝雲嫣低眉順眼地接了,那就證明她不過是個軟柿子,嬤嬤們教訓丫鬟的手段,今天自己也可以試試了。
然而,謝雲嫣連動都不動,只是抱着雙臂,靜靜地站在原處欣賞風景,注意力一絲一毫都沒分給她。
彷彿她只是屋裡一件不起眼的物件兒。
小丫鬟心裏生氣,故意斟了一盞茶,蓮步輕移,端到了謝雲嫣面前,還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忽然手一松,杯子掉在地上,水撒了一地,將謝雲嫣櫻桃紅的裙擺也打濕半扇。
「哎呀,奴婢手滑,不小心將給您的茶弄灑了。」她假意道歉,「可夫人就只讓給您一個杯子,碎了,就沒得用。」
她臉上再也掩飾不住得意之色,用下巴點了點桌上的茶壺,又點了點地下那灘水:
「這地是奴婢每天都打掃的,乾淨得緊,您要是不想和粗人一樣對壺牛飲,趴在地上喝,也不是不行,就像……」
話還沒說完,謝雲嫣轉過頭,眼風淺淺地帶了她一眼。
只一下,就讓丫鬟感覺自己像是被利器划過脖子。
然後,謝雲嫣忽然就笑了起來。
丫鬟雙腿牢牢釘在地面上,想逃,卻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
謝雲嫣笑着笑着,忽然一發狠,猛地把手邊的花盆給摔到了地上,猛地掐住了丫鬟的脖子,紅唇湊到她耳邊,呵氣如蘭:「給你個機會,讓趙氏馬上來親自見我。」
「不然,她這輩子別想見到藥方。」
她鬆開手,輕輕拍了拍丫鬟的臉,嘴角的笑意越發甜美:「滾。」
丫鬟這才回過神來,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看都不看再看謝雲嫣一眼,連滾帶爬地出了門。
太嚇人了,剛剛……剛剛她差點兒就沒命了!
家裡夫人整治姨娘時就已經很可怕了,沒想到這個傳聞中柔柔弱弱的謝雲嫣,比十個夫人加起來還要可怕。
難道這就是豪門貴女的真面目?
剛知道自己被有望繼承世子位的二少爺挑中。
在書房近身服侍時,小丫鬟是存了鯉魚躍龍門的心思的。
畢竟她長得那麼好,又能作小服低地服侍人,那些不如她的高門小姐不過有個好出身,就能像使喚狗一樣的使喚她。
她一定要抓住機會,在二少爺身邊掙出自己的地位。
在知道謝雲嫣曾於蘇黎有婚約,謝家現在又落難,並且夫人每次提起她都恨得咬牙切齒。
小丫鬟就搶了給謝雲嫣送茶點的機會,想奚落她一番,好向兩位主子表忠心。
卻沒想到……
小丫鬟被嚇破了膽,連趙氏正在見客都沒注意,懵懵懂懂地就闖進了屋,將謝雲嫣的話複述了一遍。
沒用的廢物!
趙氏剜了她一眼,給自己貼身的嬤嬤使眼色,讓她趕緊把小丫鬟拖走。
坐在趙氏身邊的,是一身淡雅衣裙,顯得極其嫻靜的邵菀,她見嬤嬤拖走了小丫鬟,淺笑道:
「夫人不然還是見見姐姐吧,說不定她手裡真的有能夠治好國公爺的藥方呢。」
「嗐,謝雲嫣她慣會虛張聲勢,不用理她。」趙氏笑着拉起邵菀的手,「再說了,有什麼葯能比神醫弟子親自針灸來得管用呢?」
這次進靖國公府,邵菀的地位和先前相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之前她來,只能偷偷地從側門進府,還要對着趙氏百般討好,看她眼色行事。
而現在,她可是被趙氏奉為上賓。
她一個字都不用說,趙氏為了討好她,就邀請她待會兒偷偷去看謝雲嫣丟臉。
誰讓她現在要比謝雲嫣這個空有名頭的大小姐,更有價值呢。
「夫人,我都跟那位神醫弟子說好了,您照顧國公爺勞累,讓他也給您開副方子,不但調理身體,還能美容養顏。」
邵菀親親熱熱地拉着趙氏的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們兩個人是親生母女。
「哎呀,還是我們菀兒有本事。」趙氏大喜,語氣更是熱絡不少,「能請神醫上門看診,連楊閣老的夫人,都需要自己親自去拜訪神醫呢。」

第39章 壓制趙氏
過去,趙氏對邵菀很有些看不起。雖然邵家也投在梁王麾下,說到底,不過他們家有幾分運氣,本質上就是鄉野村夫。
但現在不同,她能請動治好了楊太太足弊之症的神醫弟子,顯然是有能力,又會做人。
邵菀謙虛地笑着:「這哪兒是我有本事呢,分明是靖國公府的面子大,才能讓神醫親自上門。」
說完這句話,她取出一隻手掌大小,雕刻着精緻雲紋的盒子。
趙氏疑道:「這是何物?」
邵菀揭開蓋子,示意趙氏往裡看:「此乃段神醫親手制的養氣丹,是前朝皇室密藏之方,內服可補充氣血,加水調成藥膏,外用可生肌止血,我特意從那位神醫弟子手中討要了兩枚,送給蘇黎哥哥。」
「您看,他還寫了用法在這裡,一顆可以分為五次使用。如果是外用,一次就能讓傷口不再痛癢,內服加外用,兩顆用完,連疤痕都不會留下。」
在趙氏身邊服侍的大丫鬟春分聽了,驚訝地道:「居然這麼神奇?邵小姐為何不多要一點,留給公子以防萬一。」
邵菀沒說話,只是笑盈盈地看了她一眼。
蘇黎被下人扶着進來,接話道:「養氣丹比我們靖國公府的還氣丹還要難得。聽說,就連先帝向神醫討要,都只要來五顆。
除了自己御駕親征後用過一顆,剩下四顆至今還藏在太醫院的密盒中。估計這位神醫弟子手裡的,也不會超過這個數。」
說罷,他轉向邵菀,眼裡和聲音里的溫柔都能擰出水來:「菀兒,多謝你,你這兩枚養氣丹,可是長安城中絕無僅有之物。」
到這裡,屋內眾人,包括趙氏在內,全都對邵菀更高看一層。
不說趙氏,即便是讓靖國公親自相邀,他們對能否請動那名在城外義診的神醫弟子都難以保證,更別說拿到如此珍貴的養氣丹了。
以前只知道邵菀心思縝密,又懂得韜光養晦,借謝雲嫣之勢往上爬。現在看來,她還是非常有人脈手段的。
有邵菀在這兒,謝雲嫣是註定被比下去了。
就連蘇黎,都有些可憐謝雲嫣了。
好不容易得到了皇帝的青眼,沒得意兩天,就被邵菀踩到泥里。
嘖嘖嘖,這就是命不好,人又蠢。
邵菀為了巴結他人,早就鍛鍊出一身會做人的本事,這次過來,給府中上下都準備了禮物,哄得大家交口稱讚。
期間也有和國公府有交往的幾家貴婦過來探望趙氏,見到邵菀都十分吃驚,趙氏也不掩蓋,每來一個人就要說一遍邵菀請動了神醫弟子的事情。
順便還要再踩一踩謝雲嫣,說她不知道從哪兒的赤腳大夫手裡買了張藥方,巴巴地跑過來獻寶。
這麼一來一往,邵菀直到用完午膳,才上了回家的馬車。
馬車上,她擺弄着手上趙氏送給她的翡翠鐲子,氣定神閑。
沒想到在發愁怎樣才能踩下謝雲嫣時,竟通過後門處幾個閑磕牙的乞兒,知道了楊夫人足弊被雲遊至此的神醫弟子治好的消息。
真是瞌睡碰上了枕頭。
連老天爺都站在自己這裡,邵菀到現在都不敢相信,自己只是開口請求,那名治好了神醫弟子便一口答應到靖國公府出診。
本來她都不知道養氣丹是什麼,還是神醫聽了她說起蘇黎的情況,主動拿出這幾枚丹藥送給她。
邵菀非常清楚,得到了皇帝的青睞,再加上千里奔波求來的藥方。哪怕謝雲嫣把蘇黎弄得命懸一線,靖國公府不會放棄她。
這也就意味着,她雖然得到了趙氏和蘇黎的信賴,也不能風風光光地嫁給蘇黎,成為世子妃。
她必須比謝雲嫣更有手腕,才能讓靖國公府堅定地選擇自己。
現在,她終於做到了!
有神醫弟子和這兩枚養氣丹,別說靖國公府,就連皇帝都必須得對她好言相待。
謝雲嫣,你就等着跪在我腳下吧。
……
送走邵菀之後,稍稍平靜的趙氏才想起被遺忘在小屋裡的謝雲嫣。
按理來說,人不可能這麼久不喝一點兒水,吃一點兒東西,端過去的茶點中她還囑咐人加了料,怎麼會到現在了都沒動靜?
在屋裡繞了兩圈,趙氏實在忍不住了,親自過去打探情況。
一推門,就看見牆邊站着的高挑纖細的身影,像是屋裡生長出的一株青竹,脊背挺得筆直,無論風雪多大都不會彎折。
隨意中透出了骨子裡的高貴優雅。
趙氏出身一個沒落世家,眼光極高,看人最先看的就是姿態是否端莊。
即便對謝雲嫣厭惡透頂,她也不得不承認,京中貴女之中,能在這方面比得上謝雲嫣的沒有幾個。
「你要去凈房嗎?」趙氏站在門口,等待着謝雲嫣向自己搖尾乞憐。
然而謝雲嫣卻只是平靜地看了她一眼,別說哀求,連前來求和的歉意都沒有。
「你會讓我去嗎?」她反問。
「還算有腦子……」趙氏嗤笑,「你給我們靖國公府找了這麼多麻煩,這是你應受的懲罰。如果你肯跪下給我磕三個響頭,我就答應讓你把藥方獻上來。」
謝雲嫣彷彿沒有聽到,看着桌上早已冰冷的茶點,一言不發。
趙氏怒火一陣一陣往上竄,她最看不慣的就是謝雲嫣這幅清高的死樣子。
「我跟你說話你聽到了沒?你要不想明天全長安都知道你出醜,就給我跪下——」
話沒說完,就感覺面前風一樣掠過一個影子,還沒等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按着脖子,死死的固定在牆上!
趙氏瞳孔一縮,驚恐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謝雲嫣。
她想幹嘛!
謝雲嫣單手就能握住的纖弱手臂此刻猶如鐵鉗。
無論趙氏如何掙扎,都精準地壓住她的大穴,讓她感覺只能呼吸到微弱的氣息。
「你——」趙氏剛說出一個字,就感覺脖子上的力道加深。
謝雲嫣水波流轉的眸中漸次染笑,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你真以為,我看得上區區蘇黎?蘇趙氏,你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第40章 趙氏膽寒
「只要我想,靖國公府根本攔不住我,我之所以一直默不作聲,是因為,我相信真心待人,終究會被真心回報。」
「是你們讓我明白,原來世間,有一些人只會往死里踐踏別人的善意,用別人的血肉來供養自己。」
「我最後悔的,就是沒有早點認清你們的真面目,否則,就不會被你們作踐至此!」
謝雲嫣一字一頓,像是要把兩世的仇恨和壓抑,盡數發泄出來。
「我今日來送葯,是報答國公府曾對謝家施以援手,讓我們母女不至於被騙得傾家蕩產。你既然不要,那從此之後,就不要怪我恩斷義絕。」
謝雲嫣的語氣越來越平淡,目光里幾欲噬人的陰鷙也慢慢消散,像是將某種複雜的擔子卸下一樣。
看着這樣的謝雲嫣,趙氏打了個冷顫,頭一次在考慮作踐謝家,要拿他們當墊腳石的決定是否錯了。
但這個念頭快得像是一道閃電,趙氏哼了一聲:「你趕緊放開我,不然我就喊人,把你打出去!」
「喊人?」
謝雲嫣戲謔的反問。
她是笑着的,但這笑比三九寒風還要冷,哪裡還有往日在趙氏面前溫婉卑微的樣子。
「這杯水你放了什麼?瀉藥?」伸長了手臂從桌上拿起了茶壺,謝雲嫣慢慢貼近了趙氏的嘴,「你不是要喊人嗎,怎麼不喊呢?」
趙氏伸手抓撓,她不知謝雲嫣到底怎麼做到的。明明她呼吸只是輕微不暢,可一想大聲喊話,聲音就不受自己控制,一絲兒都漏不出來。
在小丫鬟把茶倒出來的那一刻,謝雲嫣就從原本應當清苦的茶香里,嗅到了一絲違和的甜膩。
精通醫理的她自然認出,那是屬於瀉藥和失聲葯的味道。
這種失聲葯雖然只能讓人一天之內說不出話,但是此後一個月內,聲音都會嘶啞難聽,讓人厭惡。
只是,她不明白。
一味失聲葯就足夠讓她丟臉,為什麼還多了瀉藥?
這個疑問,在趙氏趾高氣揚地推門進來時,得到了解答。
在明白之後,她第一反應不是生氣,而是好笑。
——居然真的有人,能自大到這種地步。
還沒看明白,現在誰才是站在掌控位的強者。
見壺嘴馬上就要塞進自己嘴裏,趙氏再也撐不住,用力搖着頭,手腳並用地掙扎。
卻被謝雲嫣更用力地按在牆上。
她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你知道?」
是有內鬼?還是?
「當然……」謝雲嫣輕聲道,「我還知道,現在外面馬上就要來一位貴客,等着你身邊的奴婢,將她帶到此處,親眼目睹我被你羞辱的樣子。」
接着,她手一松,茶壺墜落在地,碎片在趙氏腿上划出血痕。
慢條斯理地從頭上取下一根鋒利金簪,在對方臉上滑動,謝雲嫣道:「如果是我,我會讓人把你今日來過府中的事情死死瞞住,看着你志得意滿地登上高位,再揭穿你曾經有多卑微不堪,最後藉此機會推說你受不了打擊,自絕而亡。」
趙氏越發驚恐,她終於相信,在宮中將蘇黎打成那個樣子,並且又藉此讓國公府和榮妃都失了聖寵的人——
真的是她最看不起的謝雲嫣。
謝雲嫣美目微微眯起,手中的簪子在趙氏身上的致命處來回遊盪,宛若在思考從哪兒下手殺了她。
眼見趙氏到了崩潰的邊緣,卻猛地鬆開了手,冷眼瞧着趙氏滑落在地,劫後餘生的大口喘息。
趙氏往後挪動,確保謝雲嫣一下抓不到自己,才強迫自己冷靜,注視謝雲嫣:「我告訴你,你這藥方,我不稀罕!」
謝雲嫣挑眉:「因為邵菀?」
這四個字說完,趙氏像見鬼了一樣,顫抖道:「你怎麼會知道?!」
「這很難猜嗎?」謝雲嫣歪頭,天真道。
即便她沒有刻意給邵家放出消息,邵菀背地裡也沒少搜尋藥方,想藉此機會讓趙氏更看重自己。
聽出謝雲嫣語氣里對邵菀的輕蔑,再想想自己剛才對邵菀的奉承,趙氏心裏膈應極了,就感覺自己比謝雲嫣地位低下。
她嘲諷道:「你別以為皇上賞了你,你就能傲起來了。現如今,邵菀的地位已經穩如泰山,長安第一貴女的名號,很快就要歸她了。」
這稱呼,曾經是不少人暗地裡稱呼謝雲嫣的。
「她給你帶了什麼。」謝雲嫣跟她多說一個字都覺得噁心,直奔主題。
那些虛名,本就是身外之物。
她只想得到更多的權勢,更多的金錢,好將娘親和未出世的弟弟養得白白胖胖,保護好自己的親人們。
趙氏穩了穩神色:「你知道城外來了位神醫弟子,治好了楊夫人的足弊之症嗎?」
見謝雲嫣神色不動,趙氏以為她跟楊閣老府沒有交情,不知道這事,洋洋得意:
「也對,你不過就是個破落戶,怎麼可能知道閣老夫人的事。我告訴你,邵菀輕而易舉地將那位神醫請來替國公醫治,還帶了兩枚舉世難尋的養氣丹。」
「今日還有不少高門大戶的夫人來探望我,她們也全都知道這個消息了。」
謝雲嫣聽到這裡,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撫掌大笑出聲。
「有趣,真有趣。」她優雅地抹去眼角笑出的淚花,問了一句,「你知不知道,我手裡這藥方是何人所出?」
趙氏不明就裡,卻不妨礙她陰陽怪氣:「有些人只會做無用功,跑那麼遠的路,去求一個無名無姓的江湖郎中。有的人,隨便一出手,就能請動連閣老府都請不動的神醫弟子,這啊,就是命,不得不認。」
「國公夫人,不如我們打個賭。」謝雲嫣手指繞着一縷頭髮,「就賭,那位神醫弟子,不會讓靖國公痊癒。」
趙氏厭惡地看着她:「少在這兒口出狂言,你……」
謝雲嫣根本就沒聽她的話,自顧自地抬腿就離開了這間滿是塵土的小屋。
雖然謝雲嫣今日的行徑又瘋又狠,氣場強大的讓她兩股戰戰,可就這麼讓她耍了一通威風就走,趙氏如何甘心。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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