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潯笙回過頭看向顧雲霆，夜晚巨大的黑幕之下，她身上卸去了白晝里的凌厲，多了一種慵懶，風從前方吹來，吹起了她臉龐的一綹長發。
他不由盯着那根髮絲，思緒飛遠了很久，直到看到顧雲霆回過頭，看他時，他才別過臉，故作沉靜地倚靠在座椅里，闔上了眼睛。
顧雲霆盯着他看，看得久了，覺得他這姿態和以往似有分別，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於是，她又轉頭看向窗外，就那一瞬，她突然明白，許潯笙那派沉靜有着一種故意而為之的刻意。
顧雲霆立馬清醒：或許許潯笙也拿不準黎應平的態度到底如何？
他和她一樣，都沒有十成的把握和十足的底氣……的確，許潯笙做盡了他能做的，但他對於白雲股份最後是否會接手金萬的設備，他也沒有把握，哪怕他搭進去彭浩榮這個大鱷，但黎應平似乎根本不為所動。
社會太過浮躁，商人的驅利速度，要更快更急。
當下無法快速變現的方向，很難讓一個企業真正改變策略……此時的許潯笙，想到的事情，卻和顧雲霆是截然不同的。
他沒有把握黎應平到底是否要接手金萬的設備，但，他是商人，黎應平更是商人，他許潯笙要賭，賭黎應平身上是否有高風險高回報的野心？
當下的難題只是達成合作，但是要想合作，金萬給白雲股份的明顯分量不夠……想到往後要面對的事情，他回過頭看了一眼顧雲霆，他唯一的同行者。
許潯笙心下凜了凜，既然她願意做他手裡的槍，就意味着她要和他一樣，敢闖敢拼，敢不顧一切的遊走在刀刃上。
但是許潯笙也清楚知道，現在的顧雲霆，太弱小了，她其實並沒有她想像中那樣無所不能。
顧雲霆，到底是不是跟他並肩同行的那個人，許潯笙說不上，但是如果後面的事情，顧雲霆做不到讓他滿意……他會毫不猶豫的換掉她，繼續找人，一直找……南方的夜晚，有種風吹絲綢飛揚的溫柔和冰涼。
靜謐的車內，沒有任何響動，直到兩個人忽然齊齊出聲。
「我們，要不要去蘇州逛一逛？」
顧雲霆笑了下。
她已經拼盡全力，她不能把控的，她也無需再緊張。
她終於放鬆下來。
許潯笙請司機在路邊停了車，他跟顧雲霆下了車來，沿着山塘街慢慢走着。
水港小橋，燈籠高懸，眼睛裏都是迷離的南方柔婉風韻，古巷燈昏，吳儂軟語的歌聲，輕輕溢滿夜色。
兩人並行了好一會兒，顧雲霆忽然側過臉，在人潮中看着迷離燈光下的許潯笙。
「那天，我們在龍門浩老街拼桌吃飯，你就想到了今天要做的事，對吧？」
許潯笙沒有說話，沉默了片刻。
他走在前面，帶着她穿過長長的古巷，已近夜深，零零散散的客人悉數都散了。
顧雲霆走快了兩步，和他並肩而行，「邊總，你比我想像中更有手段。」
許潯笙轉身停住腳步，顧雲霆抬眸凝視着他。
河面微波慢慢散開，倒映着忽明忽暗的花燈，有遊客在拱橋上徘徊。
「所以，你記住我們的賭約。
你輸了，你這輩子就是金萬的罪魁禍首。」
許潯笙轉回了目光，凝視着她，目光熠熠，「我跟你賭，我允許你在我的地盤上放縱，不是你有多厲害。」
他說話時，抬手搭上圍欄，掌心冰涼的觸感，一如他此時此刻冷硬的心思。
「重慶資產評估領域說大不大，有人說你穿着打扮風情，情史混亂，靠睡來一單又一單業務，也有人說你不過是靠你家裡的關係。」
許潯笙視線落到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水之上，璀璨的光點，隨着水流一點點閃爍，夜色美而靜，風從四面八方輕輕涌動。
「你也說過，你來基德是想睡了我，好舒舒服服的躺平。」
他轉過頭看向顧雲霆，眼眸深處是潑開的深沉，「那些我不在乎，是真是假，都不是我對你的評判。」
「我找你，只是我需要一個對金萬案子堅定的人，而你正好出現，僅此而已。
做好金萬的案子，你會在整個資產評估領域聲名鵲起，那些別人給你的污名，自然風吹煙散。」
「但是做失敗了，代價是你用一輩子償還。」
許潯笙幾乎是一口氣說完，他對顧雲霆有種不忍，這種不忍只是因為她選擇了他，在他孤立無援時，她像一團火，毫無顧忌的像他燒來。
所以他希望，她能跟着一起往下沖，他想逼着她，成為更厲害的人。
顧雲霆靜靜的聽着許潯笙的話，凡此種種，她不是沒有想過。
自己名聲不好，她一直都知道。
她更知道許潯笙用她，從來就是把她當明面上的工具人而已，他只在乎金萬的事情能不能做完，她能不能做成功。
她知道自己在這件事上，除了往前衝到底，已然沒有退路。
「邊總，你說的，我懂。
我輸不起，我也不敢輸。」
許潯笙收回搭在圍欄上的手，轉身慢慢往回走。
走了好幾步，他驀然嘆了口氣，才說道，「顧雲霆，你不想問問，我為什麼要做金萬嗎？」
顧雲霆覺得商人不過都是利益，程安明不做是為了博取更大的利益，許潯笙要做，也不過是為利。
都是追逐利益罷了。
可是逐利的人又豈會奉上自己的利益去談生意？
顧雲霆猛然醒悟，「信通在重慶根基深厚，又一家獨大，程安明是這個行業里的領頭羊，邊總，你怕是對這隻領頭羊起了心思吧。」
許潯笙聽她說完，忽然輕笑一聲。
她抬頭看他。
他銳利細長的黑眸閃着細碎的光，薄削的雙唇翹起微彎的弧度，輕薄的月光透過厚重的燈光，隔着河面泛起的水霧罩在他身上。
他剛才還有些冷厲的神情，全然變得鬆快，「顧雲霆，你只是想讓金萬活下去，但我不只是想讓金萬活，我還想要搞垮程安明。」
他聲音中的冷意不變，傳入顧雲霆耳中，她垂在身側的手微不可見的顫了一下。
「重慶的資產評估市場上，他興風作浪太久了。」
顧雲霆頓時明白過來，許潯笙方才說他要整垮程安明，並不是出於一己私慾，她想到信通做下的樁樁件件黑案，沉默了好長時間。
看着忽然沉默不語的顧雲霆，許潯笙忽然輕笑了一聲，迎着微涼的晚風，對顧雲霆說，「所以你這把槍對準前老闆的時候，別給我心軟！」
第41章 晴朗的曖昧兩人就這麼在山塘街慢慢走着。
顧雲霆自認自己不是一個心軟的人，卻還是不知道將來面對程安明這個前老闆時，她是否硬得下心來。
她將許潯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