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發現，他想不起來自己叫什麼了，或者說他有過名字嗎？
好像是有的，想到這裡，有一個模模糊糊的青灰色影子，似要穿透混沌凌亂的回憶呼之欲出，然終是無果。
實則也沒什麼要緊，他不再費心思考，身子向下沉了沉，躺得更舒展了些。
盛夏的晌午，空氣都像被熱化了一般透着黏膩的焦灼感，過於平坦的地勢逢上枯水期愈髮式微的溪流，連水流的潺潺聲都開始小心翼翼。
身下細碎的砂石帶着些未被磨礪完全的鋒利，微微有些膈人，華容的意識愈漸模糊，不受控制地滑向更深的黑暗，沉入冗長的夢境……—最初的時候，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突然就存在於世的。
這靈識得來的突然，起先他發現意識不再是渾渾噩噩的一團，能模糊地感受到周遭事物的輪廓。
後來漸漸的，勁風吹過時激起的漣漪，飛鳥掠過時投下的陰影，當他真正五感通透、六覺具足的時候，已不知過去了多少年。
即使有了靈識，他也只是靜靜地躺在山澗的淺灘里，和其他千千萬萬的卵石一樣，除了每月十五默默拜月吸收靈氣以外，日子過的也沒什麼不同。
可能因為本體是一塊玉石的緣故，即使資質尚佳，又有聚氣之地的滋養，也養不出生靈們那樣有血肉的心來。
終日端着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三棍子打不出個屁。
是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這溪谷淺灘中的其他小妖怪們都不知還有這號人物。
直到有一年，因着舊年的冬日分外寒冷，自立冬起便連綿下了好幾場大雪，入春開始又陰雨不斷，故而那年春汛來得格外迅猛。
阿彥就是那年春汛的受害魚，從上游連滾帶摔、暈頭轉向了一路，最終在小淺灘中得了一線生機。
打老遠，他就看到有個小東西跌跌撞撞向這邊過來，身上的魚鱗零落斑駁、血跡點點。
不知怎想的，在經過時他橫過身子攔了一攔，阿彥這才攀着他得了個喘息的機會。
阿彥是一條灰青色的溪魚，柳葉似的身形，巴掌長短，鰭上分佈着點點黑斑，雖說算不上醜陋，卻也與貌美毫不相關，實是個扔進魚群里就再也找不出的主。
「恩人怎麼稱呼？」
阿彥緊緊地貼着他，生怕一不小心又被水流帶走。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