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知微晉寒淵》[元知微晉寒淵] - 第7章

元知微心尖重重一顫,半晌才出聲。
「咳疾。」
「你撒謊!」
謝清央聲音從未有過的嚴厲:「要多嚴重的咳疾才會咳血?知微,你說實話,到底怎麼了!」
元知微鼻尖驀的一酸。
她扭身抱住謝清央,悶悶哽咽:「姐姐,我沒騙你。」
謝清央根本不信,正要再問,這時,門口傳來腳步聲。
元知微轉頭看去,卻驀然變了臉色。
來的竟是林雪舞!

第8章

晉寒淵的身影也出現在林雪舞的身後。
想起剛剛聽到的話,他嘴角閃過一絲譏嘲。
不久前,元知微才對他說過自己命不久矣,卻原來,只是咳疾!
他走到靈樞前,淡淡道:「本王聽聞老丞相病故,特來弔唁。」
就在他抽出香準備點燃時,元知微突然起身,抓住了他的手。
晉寒淵眸色一沉,冷眼看她:「你又發什麼瘋?」
元知微黑沉沉的眼就這麼看着他:「不用了,王爺身份尊貴,我祖父怎能受您的禮?」
晉寒淵心裏驀的騰起一股怒意。
可當他看清元知微那慘白到無一絲血色的的臉時,那股怒意卻莫名被一種煩躁取代。
他冷哼一聲便甩開了元知微的手:「你倒有自知之明。」
晉寒淵將香擲回原處,帶着林雪舞轉身便走。
臨出門時,他冷聲開口:「人死燈滅,謝丞相既去了,那前事本王便既往不咎。」
他的話,讓元知微瞬間便紅了眼。
喉間驟然一陣刺痛,元知微死死抿着唇,終是將那股腥甜之氣咽了下去。
她轉身,正對上謝清央擔憂的眼。
元知微心一顫,輕聲道:「姐姐,你懷着孩子,還是先去休息吧,祖父這兒我來守。」
謝清央看着妹妹嘴角僵硬的笑,一瞬心痛如絞,終是忍不住上前緊緊抱住她,淚如泉湧。
……
出殯這日,謝老爺子曾經的門生只來了寥寥幾人。
從其中一人口中,元知微得知,晉寒淵前日竟真讓何侍郎官復原職了。
一片黑暗的世界忽的亮起一盞孤燈,元知微看向姐姐,露出了自祖父去後的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謝清央也笑了,只是那笑卻含着無法言說的苦澀。6
送葬之人第次離去,只余姐妹倆久久站在碑前。
等到天色昏沉,才互相攙扶着回城。
元知微握着謝清央溫暖的手,欲言又止:「姐姐,姐夫起複,應當很快就會來接你回去了。」
謝清央一怔,卻是沉默了。
回到謝府。
何府的馬車竟真停在了門口!
站在馬車邊的何侍郎看見謝清央,立即冷冷道:「你倒學會拿喬了,我不來你就不會回家了是不是?」
元知微忍住怒意開口:「姐夫,你有話好好說……」
可謝清央卻按住她手臂,朝前走了一步。
向來溫柔的人,眼中卻有着冷意:「何晟,我說過,我不會回去了。」
元知微愣住了。
這時,馬車裡卻傳來一個嫵媚的聲音:「夫人,出嫁從夫,您既然嫁了夫君,自然要以他為天才是。」
一個女子從馬車上走下,眉眼間風塵盡染。
謝清央臉色一變。
元知微心一沉,冷聲質問:「你是誰?」
那女人笑了起來:「傳言王妃與姐姐情誼深厚,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若不然,她怎麼從沒跟你提過,夫君娶我為平妻之事?」
元知微一震。
她看向謝清央,卻從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無奈與痛苦。
她霎時手腳冰涼。
元知微從未想過,姐姐竟跟自己受着同樣的折磨。
這一刻,心底的憤怒與悲哀幾乎要將她整個人吞噬殆盡!
可那女人偏偏還要上前,挑釁的開口:「夫人快跟我們回家吧,夫君說了,您腹中的孩子,可還要記在我名下呢。」
元知微瞳孔一縮,還未反應過來,一個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謝清央看也沒看捂住臉彷彿不可置信的女人,聲音清冷:「何晟,帶着你的『夫人』,離開我家!」
那女人眼睛一轉,立即捂住肚子大叫起來:「夫君,我們的孩子……」
何晟臉色難一變,衝上來一把推開謝清央,怒聲道:「她還懷着孕,你瘋了是不是!」
謝清央腳下一個踉蹌,重重跌倒在地。
何晟卻看也沒看謝清央,抱起那女人便上了馬車。
「姐姐,你有沒有事?」
元知微連忙俯身想要扶起謝清央,可下一瞬,她瞳孔一縮。
只見謝清央身下……緩緩溢出了一片鮮紅。
「知微,我肚子好痛……」
謝清央臉色慘白一片。
元知微心重重往下墜,她倉皇地將謝清央背了起來:「別怕,我馬上帶你去找大夫。」
天色漸黑,路上一個行人也無。
元知微背着謝清央艱難走在覆滿白雪的長街上。
「姐姐……馬上就到了……你別怕……」元知微喘着粗氣,寒風吸進去,如同刀片一般在肺腑間肆虐。
她從沒覺得通向醫館的路竟有這麼長,她想走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可她孱弱的身體卻怎麼也快不了!
背後的呼吸聲似乎越來越弱,許久,她才聽到謝清央幾不可聞的應了一聲。
聽着謝清央的聲音,元知微心裏的驚懼按捺住了一點。
可她看不到的是,在她背上,謝清央臉色蒼白如紙,下唇早已被咬得血肉模糊!

第9章

天,又下起了雪。
落在謝清央漆黑的長髮上。
她能感覺到,肚裏的孩子在一點點離她而去,也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也在一點點消散……
謝清央聽着元知微粗糲的喘氣聲,驀然想起元知微小時候跟在她身後打轉的樣子,想起兩人曾在一個被窩裡談以後,想起元知微出嫁時抱着她哭的不能自已……
眼淚,從她眼中滑落。
知微,對不起,姐姐……撐不住了。
就在這時,有馬蹄聲從身後響起。
元知微眼中驟然燃起光亮。
她轉身,就見一匹駿馬由遠及近,而馬上之人竟是晉寒淵!
元知微眼中爆發出巨大的希冀:「王爺,求您……」
可她話都沒說完,晉寒淵便已策馬徑直掠過她身邊。
元知微整個人僵在了原地,她望着晉寒淵消失的背影,心頭漫起一股窒息的絕望。
死死咬緊唇,她再度邁開腳,走了下去。
「姐姐,別怕,馬上就到了……馬上就到了……」
聽着元知微重複着這句話,謝清央想像兒時那般,摸摸元知微的頭,可僅僅一個抬手的動作,就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
元知微感覺到謝清央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那溫柔的聲音,含着說不出的不舍與留念:「知微……若有來世,我們還做姐妹……」
漫天雪花好像突然停滯了。
謝清央的手,從她肩膀上,一點點滑落下去。
元知微猛地頓住了腳步。
她抖着聲音喊:「姐姐?」3
良久,耳畔除了凜冽寒風,再無其他聲音。
……
院中白幡還未撤,又一具棺木抬進謝家。
元知微送走棺材鋪老闆,緩緩往回走。
走過庭院時,她目光突然頓住。
院落一側,幼年時謝老爺子帶着她和姐姐親手栽種的那顆梅樹,花苞掉落一地,只剩下光禿禿的枝丫。
元知微心口似被一道閃電劈中,她徑直走過去,伸出手顫抖的撫上樹榦。
她想起祖父在種下樹後說的那句話:「群木山中葉葉空,只有梅花吹不盡。」
祖父說過,曾希望姐妹倆如這株梅樹一般凌寒而放。
可現在周圍所有梅花都開着,只有她手下這株梅樹枯敗而死。
元知微手指緊緊抓着樹榦,胸口一陣撕裂般的疼,喉間腥甜再也抑制不住!
血液染紅地面,她笑的凄然。
「祖父,姐姐,路上慢些走,再等等我就好……」
……
乾枯梅樹轟然倒地,元知微奮力將樹榦劈開,拿着兩塊木頭回了書房。
她在一個上寫下:「謝氏女清央之靈位」
另一個則寫:「謝氏女知微之靈位」
將兩個牌位放在一旁,她展開信紙,寫下「休書」兩字!
攝政王府。
晉寒淵臉上冷意凝結。
今日,朝堂之上有人因謝家之事彈劾他,他自然不認為自己有錯,只是這些人背後想來是小皇帝在試探……
正深思着,侍衛來報:「王爺,王妃來了。」
他漫不經心的抬了抬眼皮,卻見一襲喪服的元知微走了進來。
晉寒淵眉心一皺:「既然回來了,在王府就把這晦氣的衣服換了!」
如刀一般的話插入元知微心口,只她胸腔內那顆死寂的心臟再也不會為他跳動。
她啞聲開口:「此來,只為最後求王爺一件事。」
晉寒淵眼神發冷:「所求為何?」
元知微從懷裡掏出休書。
「謝氏女知微,犯七出無子,自願下堂,從今往後,生死嫁娶,各不相干!
她重重跪在雪地里,將信高高舉過頭頂:「求王爺准允!」
晉寒淵猛地攥緊手,將那封休書從元知微手中抽出,聲音轉厲:「你在胡言亂語什麼!先帝賜下的婚約,豈容你說毀就毀?」
說著,晉寒淵甚至沒拆開那封信,就當著元知微的面,將其撕成了碎片!元知微看着掉落在地的碎片,聲音極輕:「晉寒淵。」
她從未這樣直呼他的名字,晉寒淵心裏突然湧起一股怪異的感覺。
「我姐姐死了。」
「一屍兩命。」
晉寒淵手指一顫,昨日?那真是她?
元知微蒼白如紙的臉上一雙眼死寂無比。
「你不肯答應,是覺得還不夠嗎?」
晉寒淵心突然一扯,旋即怒氣上升,他冷笑一聲:「謝家不是還有一個人嗎?」

第10章

元知微心口最後一絲溫度被這絕情的話絞得粉碎,心口痛得像要炸開。
她定定的看着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無聲,卻無比刺眼。
「您說得對。」
她慢慢起身,沒再看晉寒淵一眼,走出了院落。
晉寒淵緊緊盯着她幾乎要和雪花融為一體的背影,沒有來心生慌亂,忍不住邁步想追上去。
這時,林雪舞的聲音從一旁傳來:「王爺。」
晉寒淵頓住腳步轉頭看去。
林雪舞眼中淚光閃動:「您還是親自去謝府接謝小姐回府吧,她畢竟是您的王妃。」
晉寒淵倏的皺眉,他看向元知微離去的方向。
那道消瘦的背影早已消失在漫天風雪中。
他按下心中思緒,沉聲道:「本王承諾過你的東西,不會變。」
晉寒淵說完,轉身離去。
當年林雪舞拚死救下他之後,他便說過會娶她為妻。
大丈夫一諾千金,他卻被逼着娶了元知微,這幾乎是他此生最為屈辱之事。
寒風吹過,他走着走着卻有些恍然——為何這幾年,他從未想過休了元知微?
……
元知微回到謝府,走到謝清央的靈樞旁跪坐下來。
她將紙錢點燃,丟進火盆里。
熊熊火光映入她的眼睛,卻彷彿沒有任何溫度。
抬起手腕,看着上面幾近褪色的紅繩,元知微露出一抹苦笑。9
幼時玩伴之間扮家家酒,她和晉寒淵因着婚約的緣故,總是扮演夫妻。
晉寒淵說著不知從哪裡看來的話:「知微,這是月老的紅線,帶上這個,今生來世我都要你做我的妻。」
這紅繩被他扣在她手腕上,一恍竟已這麼多年。
元知微解下紅繩,看着它在火中蜷縮成灰:「晉寒淵,今生來世,只願陌路殊途,和你再不相見。」
等到手邊紙錢再也不剩一張,元知微才站起身來。
她看向棺木中,謝清央那張蒼白的臉,竟直接翻身躺了進去!
元知微從懷裡摸出一顆葯,毫不猶豫吞了下去。
很快,她腹中便如同刀絞般劇烈疼痛,蒼白的唇瓣溢出黑色的血。
元知微卻笑了起來,一點點扣緊了謝清央的手:「姐姐,下一世,讓我做你的姐姐,我會護你,疼你,絕不會再讓你受傷害。」
另一邊,正在書房的晉寒淵猛地捂住胸口。
一瞬而過的劇痛讓他心悸不已,似乎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離他而去。
晉寒淵再也看不進手中的公務,他站起身朝外走去。
剛走出院落,卻見幾個侍衛正和一個丫鬟拉扯。
「拿下她!交給林夫人!」
晉寒淵眉心一皺,走了過去。
見着晉寒淵,護衛一驚,忙上前稟報:「王爺,這丫鬟偷竊王妃院中之物,想要私逃出府。」
「不是的!奴婢是要去給王妃送葯!」
春桃懷中包裹『啪』的掉落在地,竟是一堆藥包!
她不敢看晉寒淵,渾身發顫的跪倒在地,六神無主的辯解:「王妃……王妃很久沒吃藥了,她的身體會堅持不住的……」
晉寒淵一怔,視線落在那堆藥包上,腦中倏然划過元知微蒼白臉色。
抿緊唇,他壓下莫名的不安,冷冷甩袖:「讓她去。」
春桃慌張攏起那堆藥草:「多謝王爺!多謝王爺!」
翌日,晉寒淵換好朝服準備出門上朝。
侍衛驚詫地問:「王爺,今日乃是宮宴,您這是?」
晉寒淵一頓,他竟忘了這事。
思緒一轉,他不知是向誰解釋:「按規矩,本王應帶王妃一同出席。」
「備馬,去謝府!」
來到謝府,晉寒淵不由擰眉。
只見白色燈籠在風中飄搖,府門竟是大開的。
快步走進,凄涼哭聲和釘鎚聲交織傳入晉寒淵耳中!
「日吉時良天地開,蓋棺大吉大發財!」
晉寒淵眉心猛然跳了起來。
就見院中,那昨日見過的丫鬟正背對他跪在一口棺材前,哭的不能自已。
而棺材旁,一個老者拿着鎚頭,拿着長長的釘子念念有詞!
「一封天官來賜福,二封地府永安寧,三封白煞潛伏藏!」
「嘭!」
釘子砸入棺材的聲音迴響在院中。
晉寒淵猛然回神,抬腳走向那丫鬟,厲聲問:「元知微呢?她姐姐封棺她去哪了!」
春桃嚇得哭聲一頓,慌忙轉過身。
下一刻,晉寒淵瞳孔一縮,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里,目光直直釘在春桃捧着的牌位上。
——謝氏女知微之靈位!

第11章

晉寒淵的心臟重重一顫!
直到雪花飄揚,落在他臉上,冰冷才刺激他回過神來。
他看向春桃,嗓音森寒,帶着迫人至極的殺意。
「元知微讓你陪她演戲?你可知欺瞞本王,會有什麼下場?」
春桃臉色慘白不已,卻仍抱緊懷中靈位,重重磕下頭去。
她帶着哭腔道:「奴婢怎敢欺瞞王爺,王妃她……真的去了!」
晉寒淵咬緊牙關,大步衝到棺木旁。
那拿着鎚子的下人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敲下去。
可晉寒淵卻狠聲道:「來人,開棺!」
院中眾人皆是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那個身穿玄色蟒袍的男人,一時死寂無聲。
晉寒淵帶來的侍衛對視一眼,終究是狠下心來,走上前去。
晉寒淵站在那裡,看着被敲下去的釘子一點點被**,只覺得心臟直直下沉。
他在心裏告訴自己:不可能的,明明昨日元知微還在跟自己說話,怎會今日就天人永隔?這太荒謬了!
可他又不受控制的想起昨日,元知微那副蒼白羸弱的模樣,一時間眼裡唯余複雜。
終於,八顆鐵釘齊齊落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響。0
晉寒淵看着那死氣沉沉的棺木,走上前去。
他的手搭在棺蓋上,卻罕見的遲疑一瞬,但最後,他還是將之推開,視線朝里看去。
下一刻,元知微那張熟悉的臉,驟然映入眼帘!
她眉眼安寧,嘴角卻殘留一點黑色的血跡!
晉寒淵只覺得呼吸在這一刻都困難起來。
他心中有驚顫,有怒火,更有一瞬濃郁到化不開的哀痛!
元知微,竟是服毒自盡?

猜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