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星澈長腿支着地，一眨不眨地看着幾步前乖巧站在斑馬線的女孩。
女孩穿着寬大松垮的藍白校服，扎着低馬尾，小小的一團，安靜地垂着眼，自然卷翹的睫毛像是兩把毛茸茸的小刷子。
搔得裴星澈心癢。
他一直覺得雲想身上有種神奇的魔力，讓人想從角落裡把她揪出來，摸一摸她柔順的毛髮，揉一揉她軟糯的肚皮。
此刻接收到裴星澈心聲的雲想：……
媽媽，這裡好像有變態啊。
綠燈亮起，雲想隨着人流涌到斑馬線的另一端。
而那個陪伴她一路的聲音卻留在了原地。
裴星澈其實很喜歡這個十字路口，他常常停在這裡，看着雲想背着天藍色的書包走進小區里狹窄的入口。
這是他送她回家的最後一個環節。
直到那個身影徹底看不見，裴星澈才調轉車頭，往另一邊騎去。
他家和雲想住的地方很近，只挨了兩條街。
正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可他何時才能碰到這片雲呢？
女孩嬌小的背影沒入入口，藍色的書包越來越暗。
這是一棟坐落在一環路最繁華街道上的老舊居民樓。
它叫作八四小區，有60餘年的歷史，這些老房子拆不了只能改造。
前不久就剛剛翻新，聲勢浩大，拆圍搭綠，整治院落，將灰敗破裂的城牆粉刷成統一的紅灰色彩。
乍一看，還有模有樣，然而只有真正住在裏面的人才會知道什麼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昏暗的樓梯間里，常年失修的聲控燈布滿了蜘蛛網，潮濕和垃圾的腐臭味道瀰漫著。
老建築的樓梯高度一般比新建築的高一點，雲想一層一層地拾着。
走到四樓，手慢吞吞地摸進兜里，摸到那把冰涼的鑰匙。
最後一道陽光落下，穿過不規則的牆面縫隙，掠過少女白皙的臉。
漂亮精緻的臉上沒有一絲回到家的喜悅，甚至可以說她的臉色比手心裏的銅鐵還要冷。
「喲，拖油瓶回來了。」
剛推開門，女人刻薄尖利的聲音便響起。
雲想吸了吸鼻子，果然聞到了酒味。
胡燕總是喜歡在得閑的時候酗酒，似乎只要醉了，就能甩掉她這個拖油瓶，自在地過夢裡她所嚮往的生活，不用再面對現實里的一地雞毛。
雲想低垂着臉，把書包放在窗邊的小床上，開始收拾地上的酒瓶，有些被胡燕摔碎了，不太好處理。
胡燕斜躺在沙發上，居高臨下地打量着她，忽而嗤笑出聲。
「還有一年，老娘再養你一年就解脫了。」
女孩沒有出聲，烏黑的馬尾柔順的搭在肩上，巴掌大的小臉，濃密的睫毛下是一雙澄澈明亮的鹿眼，配上精緻秀挺的鼻和小巧的嘴巴，清純又美好。
她半蹲在一片昏暗混亂中，像是加了柔光濾鏡般，讓人不由心生幾分憐愛。
「你這長相，倒是隨了幾分你那死人爹，」胡燕的眼神亮了幾分，唇角勾起興味的笑，「你們學校有不少男生追你吧。」
呲。
指尖的刺痛連着腦海中裴星澈那雙清冷狹長卻帶着溫柔笑意的眼睛，一同灑在雲想本該麻木的心上。
真奇怪。
她怎麼會忽然想到他？
胡燕見她這般神態，猛地直直坐了起來，將手中的啤酒瓶揚手一摔，神經質地沖在雲想跟前，伸手去扯她的頭髮。
「你有喜歡的人呢是不是？你在學校有喜歡的男生了？」
她的瞳孔睜大，死死地盯着雲想，猙獰得嚇人。
雲想卻像是習慣了一般，輕輕地搖頭，神情依舊是淡定安靜的，和胡燕的歇斯底里形成了強烈反差。
卻鮮少有人知道，靜默的死水也可以是崩潰的。
胡燕看着這樣的她，表情空白一滯，心臟鈍痛。
她鬆開了雲想的頭髮，多好看呀，又黑又密的。
其實她說錯了，雲想的長相更隨她。
看見她，有時候她總會想起曾經年輕貌美的自己。
胡燕趴在了雲想的肩上，滾大的淚珠浸濕少女單薄的校服，她用雙臂緊緊箍住了雲想纖細的脖頸。
在她耳邊不斷喃喃道：「想想啊，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啊。」
「媽媽只有你了，你不能離開媽媽……」
可不是你想趕我走的嗎？
雲想仰臉，麻木安靜地看着黢黑破裂的天花板。
玻璃碎片劃破的傷口靜靜地流着殷紅的血，落在地上，抑或是淌進眼裡，都無人在意。
雲想也曾想過，就讓它流盡流干最後留下一具枯死的軀殼好了。
可是不行。
人身體里的凝血功能會幫助止血，
她的生命中也有很多人在幫助她。
*
開學考安排在了周二上午。
這是九中的慣例，而重點班裡的慣例就是用考試排名來挑選班級位置。
班級前五的人不僅能選位置還能選自己的同桌。
高二年級有四個重點班，五班便是其中一個。
雖然這種東西不會放在檯面上來講，但是重點班確實和普通班不一樣，裏面的學生都是要認真學習爭排名的，卷的一批。
當時，裴星澈向班主任提交轉班申請時，可驚呆了一大群人。
就同他們當時知道裴星澈去參加物理競賽一樣震驚。
因為在此之前，大家都知道裴小少爺根本不是一個愛學習的主。
高一的時候就常常翹課交白卷吊車尾，不知道上學期發了什麼瘋，在一次月考中成績忽然一下擠進了年級前一百，還跑去參加了物理競賽。
把九班班主任感動得落淚，聲稱是教育奇蹟。
在裴星澈拿競賽第一的當天，身為數學老師的他就寫了一篇「星澈浩大，前程似錦」的abc 字教育心得。
還拿到了全校面前宣講，讓向來矜貴高傲的裴星澈在學校有三天都抬不起頭。
雲想也知道這件事。
有一次，她進辦公室放物理作業，聽到物理老師揚眉吐氣地說，「數學組那邊求着裴星澈去參加數學競賽，他都不答應。」
「而物理競賽呢，是這小子主動來找我報名的。」
中年男人的臉都快笑爛了，哼哼道：「我就說吧，聰明人的選擇永遠是物理，世界的原則都是由物理書寫的，宇宙探索的盡頭也是物理！」
雲想不是很多老師們奇奇怪怪的勝負欲，但那時聽到裴星澈的名字和競賽掛鈎，只是覺得他很聰明。
競賽題老師特地拿給他們做過，雲想是一道題都做不會的。

第三考場。
雲想拿着筆袋，找到自己的座位號。
她翻開資料書，抓緊時間學習。
這次她很想好好考，因為她不想和沈哲做同桌了。
上個學期沈哲的排名一直在班級前五，每次選同桌都會選她。
這次雲想很想自己選擇。
視線瞥到課桌左上角的標籤，雲想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