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門口的周姜月立刻跟上，她緊張攥着手，猶豫了半天才開口懇求：「靳言，如果爺爺問起我們的感情，你能不能告訴他……我們很好？」
她不想爺爺生着病，還為她擔心。
陸靳言忽的停下腳，冷睨向她：「到這時候，你還想着撒謊？」
尖銳的話刺的周姜月臉色一白，忙解釋：「不是的，我只是不想讓爺爺擔心，你不知道他這次——」
話沒說完，陸靳言卻擦肩掠過她，大步朝病房去。
男人的不耐煩刺的周姜月驟然紅了眼眶。
但想到爺爺蒼老臉，她深呼吸壓下翻湧的苦澀，小跑着跟了上去。
不能讓陸靳言刺激爺爺，哪怕徹底壞了形象，她這次也一定要撒謊……
可眼見到了病房門口，她卻被醫生叫住，被其帶着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
醫生面色凝重：「司令目前的情況還算穩定，但病情隨時會惡化，這幾天盡量要保證他情緒平穩，不要受刺激，否則引起腦疝就會有生命危險。」
周姜月的心一揪，壓下不安問：「那如果讓爺爺情緒平穩，好好修養，他是不是就沒事了？」
「如果在這兩個月里精心調養，司令再活個三四年肯定沒問題。」
「那就好，那就好……」
周姜月鬆了口氣，撐過這三年，軍區的醫療設備會大有改進，到時候配合治療，爺爺一定能安享晚年。
希望重燃，想着爺爺消瘦的臉，周姜月便出了醫院，特地去附近的百貨商店，買了些營養品。
再回醫院時，已經快過去一個小時了。
可剛踏進醫院，一股莫名的不安湧上心頭，壓得周姜月有些喘不過氣。
她失神捂着胸口，冷汗划過額角。
這種感覺，為什麼讓她想起上輩子爺爺去世時的心悸？
周姜月搖了搖頭，自己一定想多了。
醫生都說了爺爺至少還能活三四年，自己都能重生了，爺爺也一定不會像上輩子那樣，匆匆過世。
緩和過後，她才提着補品朝病房走。
但一上樓，就看見爺爺病房外圍滿了人。
她心一咯噔，隨即瘋了般沖了過去：「爺爺！」
剛到門口，卻聽警衛員唐燁悲切斥問——
「陸軍長到底跟司令說了什麼，為什麼他一走，我們司令就突發腦疝，搶救失敗去世了！？」

第9章
『嘩啦——！』
周姜月手中的袋子脫落，東西撒了一地。
她顫抖着，一步一步朝病床走去。
病床上，老人緊閉雙眼，像是睡去。
走到床頭，雙目已經朦朧，她緩緩蹲下去，顫抖握住老人枯瘦的手，輕輕喊：「爺爺，起床了。」
老人沒有回應，只有醫生沉重宣告：「周小姐，司令已經去世了。」
周姜月不信，她拚命搖頭，顫抖求着：「醫生，你不是說爺爺還能活三四年嗎？他不會丟在我一個人的！」
「求求您們了！再看看，你們再好好看看，我爺爺一定還有救！」
面對她無助的哀求，醫生也無可奈何：「司令是因為情緒激動引發了腦疝，我們真的已經儘力了……」
這一瞬，眼淚決堤似的淌滿周姜月的臉。
情緒激動……
環顧四周，沒有找到陸靳言的蹤跡，再想起他進爺爺病房前冷漠的態度……
是他，是陸靳言！
這一剎，一種從沒有過的恨湧上心，如千萬螞蟻啃噬着骨血。
望着老人青白的臉，她『咚』的一聲跪下。
像個懺悔的罪人，一遍遍哭喃着：「對不起，爺爺對不起……」
「都怪我，都是我的錯……」
如果她早點看清，明白永遠無法讓陸靳言愛自己，早點放下他，爺爺是不是就不會被刺激至死？3
她忍着錯，一下一下磕頭，轉眼，額頭就已經滲血。
一旁的警衛員唐燁看不下去，忍着難過勸：「周小姐，司令最放不下的是你，臨終前還說……你永遠是他的驕傲，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來。」
明明是鼓勵的話，可周姜月卻聽得心碎。
撕心裂肺的哭聲傳出病房，叫人不忍靠近。
……
因為周司令生前就說過，他的喪事一切從簡。
從老人去世，到下葬，整整三天，陸靳言都沒有露面，而周姜月痛哭一場後就跟丟了魂一樣，蒼白獃滯。
四天後，下午。
她渾渾噩噩回到大院，剛走到門口，就見沈秀梅抱着小傑從陸靳言的車上下來，但不見陸靳言。
見周姜月一臉憔悴，沈秀梅眼中傷過痛快：「小傑這些天住院，多虧了陸大哥照顧，他還特意吩咐人接我們回家。」
「聽說司令去世了，你可要節哀，畢竟以後再也沒人給你撐腰了。」
但周姜月卻視她入空氣，面無表情進了屋。
不久，天黑了下來。
雷鳴伴着大雨像要把整片天空撕裂。
陸靳言穿着雨衣從雨幕中跨進客廳，剛脫下雨衣，就發現站在窗戶邊，一動不動的周姜月。
窗戶沒關，被風吹進房裡的雨全淋在她身上，她身上的白色連衣裙緊貼着身體，濕得在滴水。
陸靳言蹙眉走過去，剛要訓斥，卻發現她沒有焦距望着雨空，整個人失了魂般，好像一碰就碎。
在他眼裡，周姜月從來都是驕傲囂張，這樣死寂破碎的模樣，叫他心頭莫名一軟。
抬手把窗戶關上，才說：「淋**還不知道關窗，去房間換衣服。」
語氣帶着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溫柔。
說話聲驚動周姜月，她回過神，卻抬起猩紅的雙眼望着他，一動不動。
只說：「我爺爺去世了。」
陸靳言手一緊，心頭莫名發慌。
平生第一次，他躲開了她的目光，半晌後才沉聲回應：「我知道，只是演練期間，誰也不能離開。」
聽了這話，周姜月心中恨意無法剋制的湧上。
到底是不能，還是本就不想？又或者爺爺的死是他本就期望的。
「陸靳言，那天你見過我爺爺後，他就因為受刺激突然腦疝去世了，你到底跟他說了什麼？」
陸靳言的臉瞬時一沉：「你這話什麼意思？」
周姜月看着他，眼中的恨意一覽無餘。
「你嫌棄我，討厭我，有什麼不滿都可以沖我來，為什麼要去刺激我爺爺？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夠了！」
陸靳言慍聲打斷，煩躁拂去袖子因為關窗沾上的雨水：「我知道周司令去世讓你很傷心，你冷靜冷靜吧，我先離開。」
說完，他轉身就朝門口走去，卻聽身後傳來沙啞的一句：「陸靳言，我們離婚吧。」

第10章
陸靳言步伐一滯，深呼吸壓下胸口莫名的怒意，頭也不回地離開。
『砰』的一聲，大門被帶上。
環顧空寂的房間，周姜月緊握的手緩緩鬆開，止不住的顫抖。
她無論是提結婚還是離婚，陸靳言都一幅冷漠，彷彿對他來說，一切都不重要，都沒有意義。
她從口袋裡逃出爺爺從前送她的一枚英雄宣章，緩緩貼上臉頰，頹喪花落在地，任由淚水肆流。
說到底，都是她的錯。
如果不是她強求不屬於自己的婚姻，爺爺就不會死……
這樣不堪的她，到死卻還被爺爺寵愛着——
周小姐，司令最放不下的是你，臨終前還說你永遠是他的驕傲
周姜月獃獃坐在地上，不知不覺，一夜過去。
天亮後，連下了好幾天的雨終於停了。
天邊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恰好落到爺爺的英雄宣章上，金色的陽光跳躍着，像是爺爺慈祥的笑。
周姜月黯淡的眼眸亮了亮，像是在迷霧中找到了絲方向。
爺爺是英雄，她不能墮了爺爺的聲譽，周姜月望向掛在衣架上陪伴了自己兩輩子的舞鞋，深吸口氣暗下決心。
陸靳言不愛她，她有爺爺的愛就夠了。
她今天就去申請離婚，放陸靳言自由。
她要離開這裡，要徹底改變，一定要成為爺爺真正的驕傲！
……
接連一周，陸靳言一直沒有回家，刻意避開了周姜月。
今天，他特意下了個早訓，想着周姜月應該冷靜下來了，便特地去文工團找她。
周姜月提離婚的氣話，他沒有當真。1
但不知道為什麼，看着車窗外倒退的窗景，陸靳言心裏有絲莫名的不安。
二十分鐘後。
車在文工團門口停下，文工團隊長正好出來。
見陸靳言帶着警衛來了，以為是視察工作，忙帶着他進去。
兩人剛走到舞台後側門時，便聽台上傳來隊員們的說話聲。
「秀梅姐，你跳的真好，可惜周姜月辭職了，要不然咱們一定叫她看看，誰都比她那個靠關係走後門的人強！」
「我聽說周姜月把離婚證拿到手後，就申請去邊防的蒙北軍區當作戰將士了，她那嬌滴滴的小姐能吃苦？肯定沒幾天就灰溜溜的回來了！」
「回來咱們軍區這可沒了她的位置，你們不知道吧！陸軍長親自交了秀梅姐的再婚申請報告，現在咱們要對秀梅姐改口叫軍長夫人了。」
隨後，沈秀梅毫不遮掩的得意傳來：「周姜月也算有自知之明，知道我和陸大哥兩情相悅，走了也是不想讓她自己太難看。」
話沒落音，只聽「嘭」的一聲！
側門被人猛地打開。
眾人錯愕看去，只見陸靳言黑着臉站在門口，冷沉的目光刀刃般含着殺意。
剛才還沾沾自喜的沈秀梅徹底慌了，白了臉開口：「陸大哥，你怎麼來了……」
話還沒說完，卻被陸靳言抬手打斷：「沈同志，我對你的照顧僅僅是因為你是烈士遺屬，你才是該有自知之明的那個人！」
他身邊的隊長後脊一涼，才明白過來，陸靳言在給周姜月撐腰，他根本不是大家認為的那樣，討厭周姜月！
眼看氣氛緊張，隊長只能硬着頭皮打圓場。
「陸軍長，姜月退團的時候我勸她考慮過，但她執意要去邊防，說是為祖國做貢獻，要活出周家的驕傲……」
然而陸靳言像是沒聽見，轉身大步離開。
出了文工團，陸靳言當即沖警衛員吩咐：「去幫我買張到蒙北的火車票，越快越好！」
警衛員領命，馬上開車往軍區外去。
陸靳言握緊拳頭，心裏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周姜月這倔脾氣，這次把她找回來，一定要好好和她談談……
……
五年後。
蒙北軍區，唐司令辦公室。
「陸司令，感謝你這五年一直組織滬北和蒙北兩個軍區聯合演練，我們邊防戰士的作戰能力大幅提升了！」
榮升為司令的陸靳言冷靜和對方握手：「能讓邊防安全，我們也對得起這身軍裝。」
然而，他頻繁來往蒙北軍區其實有自己的私心。
但五年過去，他翻遍了整個蒙北軍區，都找不到周姜月的半點蹤跡……
這時，唐司令話鋒一轉：「對了，今年的特種兵選拔，會有兩名特種兵來助訓，這兩人可不簡單，一個人可以抵一個師。」
「他們還是未婚夫妻，女方之前在滬北軍區當過兵，說不定你們還認識。」
話落，『叩叩叩』的敲門聲響起。
「報告！」
唐司令抬頭看去，笑道：「他們來了。」
陸靳言轉過身，只見兩個穿着迷彩服的人沉穩而來。
杳無音信五年的周姜月，就這樣猝不及防出現在他面前。
陸靳言激動朝她走了一步，徹底失去冷靜。
卻見她端正敬了個禮，眼神陌生疏離：「首長好，雪狼突擊隊正副隊長前來報到，我是副隊長周姜月。」
隨後，她溫柔一笑，望着站着她左邊的男人，介紹：「這位是隊長姜延，我的未婚夫。」

第11章
一身迷彩服的姜延身姿挺拔，朝陸靳言和唐司令端正敬了個禮：「兩位首長好，雪狼突擊隊隊長姜延，代號蒼鷹！」
然而陸靳言卻無暇顧及，目光只是定定望着眼前表情淡然的周姜月。
看着面前五年都不曾見過面的女人，陸靳言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和五年前相比，她瘦了很多，白皙的皮膚成了小麥色，一頭長髮也成了利落的齊耳短髮。
明明正看着自己，可眼中卻沒有曾經的深情，而是軍人特有的剛毅與冷沉。
見陸靳言盯着別人的未婚妻發獃，唐司令輕咳了一聲：「陸司令……」
陸靳言這才回過神，悵然地敬了個禮，目光卻無法從她身上挪開。
然而，周姜月的眼神始終沒有任何波瀾。
唐司令語重心長道：「接下來的任務就交給你們了，我相信在周同志和姜同志的幫助下，蒙北軍區一定會出一支與雪狼突擊隊一樣優秀的特種兵。」
從辦公室出來，周姜月像是結束了任務，和姜延並肩着準備離開。
「等等。」
陸靳言緊擰着眉，才回想起唐司令口中的『未婚夫妻』。
看着面前穿着同系迷彩服的兩人，他眼底掠過絲慍色。
姜延一臉疑惑：「首長，還有什麼指示嗎？」
周姜月沒有說話，睨着他的目光像是雪山上的寒冰，透着刺骨的寒意。6
一下子，陸靳言突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抑着心頭的沉悶，他捏緊了拳：「我單獨跟……周同志說兩句話。」
這話很不合時宜，也很不符合他的身份。
姜延皺起眉，和周姜月對視，臉上儼然掛着不悅。
「你先過去，我一會兒就來。」周姜月語氣柔和，彷彿面對着是她鐵血軍旅中唯一的柔軟。
陸靳言緊握的手骨節泛了白，從沒有過的嫉妒揪住了心。
姜延這才點點頭，朝陸靳言敬了個禮後轉身離開。
等腳步聲消失，周姜月才轉目看去，又恢復了冷冰冰的模樣：「首長有什麼事就快些說吧，我還有很多訓練的事需要處理。」
區別對待讓陸靳言額間青筋猛跳，此時此刻，他突然不想問她為什麼不辭而別，只想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有個未婚夫。
「你跟那個姜延，是怎麼回事？」
周姜月眉頭微蹙，彷彿聽見一個匪夷所思的問題。
她抿抿唇，簡單回了句：「日久生情。」
陸靳言心驟然一緊：「周姜月……」
「首長請叫我的代號蝴蝶，如果沒有其他什麼事，我就先走了，蒼鷹還在等我。」
說完，她敬了個禮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