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榆林陸湛鋮》[周榆林陸湛鋮] - 第6章

陸湛鋮眼神裡帶着光,看着林永生的背影,急迫的說道,「林總,你記不記得,2017年7月16日,也就是在這裡,我師兄于海洋帶着我,來為你腳下的這塊土地做評估。他跟我說工業用地一點也不值錢,讓我寫個報告能跟銀行交差就行,只要企業能將買地的錢全部貸出來就是圓滿完成了任務。」
林永生微微側頭。
「我知道這是行業慣例,評估成12萬一畝,企業就能從銀行貸款8萬一畝出來,**再補貼4萬一畝,這地就是白送給企業的。所以,我們評估師的作用,就是按照既定好的價格,出個報告,簽字蓋章。可是,我不想這樣,我想搞清楚這塊土地到底值多少錢,我們能做到哪一步。」
警笛聲從樓底下傳來,陸湛鋮看了看身後,天台的門還緊緊關着,寂靜無聲。
林永生並沒有轉回身來看她,陸湛鋮繼續往下說道,「這是我的第一單,公司的同事笑話我死腦筋浪費時間,他們半天就能出一份這樣的報告賺錢,而我卻拿着圖紙,堅持走完這一千畝地的基地,再查看完這上萬畝地的園區,再花三天時間去搜集資料、撰寫報告,」陸湛鋮想起往事,不知是笑還是哭的扯起嘴角,「我的老闆很生氣,連帶我入行的師兄也都說,我這是一根筋,不適合這行。」
天色更暗了,有雨點打了下來。
林永生一動不動,任風肆虐的吹着他。
陸湛鋮繼續說著,「後來,我師兄被老闆一個電話叫走,將我丟在那裡,他說第一次遇到我這樣的傻徒弟。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這樣,被所有人生氣,被所有人說我傻,我當時哭了。」
陸湛鋮看着林永生的背影,聲音不自覺的放輕柔了些,「林總,你記得嗎,那天你帶着一群人來這裡考察,他們笑話我站在那裡哭鼻子,只有你,遞給了我一張紙巾,你說,小姑娘,工作,就如條條蛇都咬人,不要被咬了就哭泣,而要學會反擊,打它的七寸。」
「因為這句話,我在這行里,再苦再累的時候,我都堅持了下來,我相信,我總能打到這行的七寸!」陸湛鋮眼裡帶了淚,這句話,這麼多年,她一個字都沒忘記。
「林總,」風將林永生的衣服鼓了起來,他就像一隻將要被吹走的風箏一樣,陸湛鋮忍不住輕輕叫了他一聲,「你還記得,你要我給你一個回復嗎?!」
此時,幾個消防隊員,悄無聲息的推開了天台的大門,最前面的消防員,套着安全繩。
刮著風,可空氣,卻透着一股沉寂的味道。
林永生終於轉過了身來,他看着陸湛鋮,笑了,他朝着陸湛鋮豎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他聲色暗沉,「金萬隻有一個月時間了,三十天後,金萬就徹底崩塌了。」
他聲音透着無限悲憤,「金萬要處置別的資產抵債,股東都在反對,金萬真的沒什麼路走了。信通更是要逼着我,把這套設備當破銅爛鐵賣掉。」
陸湛鋮面色沉了下去。
金萬資金鏈斷裂,所剩的迴旋時間遠比她想像得更為緊迫。
林永生直挺挺的,徑直向後倒去。
陸湛鋮和那幾名消防員幾乎是同時猛撲了過去。
她的腹部被護欄硌得生疼,林永生的衣角拂過她的手背,而她的手裡只有刮過的風,什麼都沒抓住。
「林總!」她破掉的聲音撕裂了喉嚨,口腔里湧入一絲腥甜氣。
她顧不得疼,翻過護欄去,大張着嘴,胸口劇烈起伏,就往下看去,那幾個消防員眼疾手快的將她死死拽住。
林永生躺在樓下剛鋪好的,大大的氣墊上,眼睛閉着,一動不動。
旁邊幾個消防員,正在緊張的喊話和忙碌。
她一口氣全泄了,整個人就軟了下來,任由消防員將她拖拽回了護欄內。
消防員要將她扶下樓去,陸湛鋮擺了擺手,謝過他們,表示自己能下樓去。
她站在天台上,一遍又一遍的環視生產基地,想要弄清林永生到底是有多絕望。
可是,她即使再難過,也並不能感同身受。
雷聲傳來,一顆又一顆的雨點打了下來。
雨,終於下了起來,天地被雨幕連成白茫茫一片。
陸湛鋮站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腦子裡有一個念頭越來越強烈:離開信通。
陸湛鋮渾身濕透的追到了樓下,跟着救護車一路將林永生送到醫院,直至家屬趕到確認他沒事,她才穿着濕冷的衣服,瑟瑟發抖的從醫院離開回了家。
這夜,窗外天色漆黑,暴雨如注。
屋內,陸湛鋮一閉眼,就是林永生躺在巨大的氣墊上,雙目緊閉,一動不動。
林永生那句「我還有夢想,還有理想,即使很多人都不認同我」,一直在她腦中循環播放。
她按開了床頭燈,從床上坐起來,看向床頭柜上的禮盒,目光猶如能穿過盒子看到裏面的諒解書。
陸湛鋮覺得她必須要確認信通做過些什麼,信通還要做些什麼。
第二天,哪怕陸湛鋮還有十幾天的假期,但她一刻也不想等,提前回了公司上班。
程安明辦公室。
陸湛鋮敲門進來,程安明抬頭,剛才還冷肅的臉上就帶了笑意,「小蘇,坐!」
他看了看她臉色,有些語帶雙關的道,「怎麼,這段時間還沒休息好?」
陸湛鋮昨天淋了雨,又親眼目睹林永生的崩潰和自求死路,幾乎是乾熬了一整晚,此時臉色有些灰白。
她坐了下來,無所謂的攤了下手,「程總,你還不知道我嗎?」
程安明將泡好的茶放在她面前,哈哈笑了兩聲,意味深長的說,「你就愛折騰,也凈瞎折騰。」
陸湛鋮跟着笑了下,「程總,你還真是了解我,」她直視着程安明,「就像我覺得我也挺了解信通的。」
程安明坐在寬大的靠背椅上,姿態放鬆,他看着陸湛鋮,「噢?」
「我畢業就來了信通,」陸湛鋮語氣輕鬆,「那時,信通剛創辦不久,還需要掛靠評估師資質,評估師也只有十來個,稱得上是個精品小所。好在我們一路披荊斬棘,信通現在已經是有超過200名評估師的大所了。」
程安明臉上的笑意淺淡,他將自己的身體從高大的靠背椅上坐直了。
陸湛鋮從辦公室的落地窗看出去,長江兩岸,城市繁華盡收眼底,她目光轉了回來,「程總,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你帶着我做的第一個評估,委託方是豐都一家小有名氣的企業,而信通那時說是小作坊也不為過。結果,委託方給我們的資料清單中,設備型號和我們在現場盤點的資產,怎麼都對不上。」
這是資產評估中經常會遇到的問題,有些是委託方本身資料保管上出了差錯,有些是委託方故意耍花槍,企圖矇混個更高的評估價。
陸湛鋮繼續說道,「在你的指導下,那是我第一次跟委託方鬥智斗勇,簡直印象深刻!最後是我跟着你對他們連哄帶詐,他們沒辦法,最後一刻才交出真實資料來。」
「最終的評估價值,不到他們原先期望的一半,」程安明表情愉快,抬手指了下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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