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有人敢問，後來在我爸的陪伴照顧下，我媽認出他跟我了，但很多時候她就像個木頭人，一坐就是大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直到我十六歲，我想告訴媽我要當兵了，可她拿起了爸送給我的手槍，對準了自己的頭……」
說到這兒，程荔月眼淚已經落了下來：「她就這麼在我面前……自殺了，那天我哭的很厲害，可那麼愛我媽的爸沒有哭，而是把媽抱在懷裡，讓她好好休息……因為這件事，我再也沒拿起過槍。」
她抬着通紅的雙眼，望向被震撼住的裴立戎：「當年我在打靶場看見你，是真真正正被你的氣勢折服，我曾經也很想像你一樣，昂首挺胸的站在靶場上，為自己爭取一份榮耀，更想像爸媽一樣，擁有一份真摯的感情。」
頓了頓，程荔月苦笑了一聲：「不過當時我還太年輕，從沒想過單方面的一見鍾情只會造成悲劇。」
裴立戎看着面前纖瘦的女人，心好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擊。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程荔月是那種被嬌慣着長大的大小姐，對自己的感情也是一時興起，卻從不知道她內心隱藏着這樣的傷痛。
程荔月挪開目光，緩過情緒：「我知道當初你是為了服從命令才娶我，現在一切都來得及，只要離了，咱們各自都會找到更合適的……」
話還沒說完，面前的男人突然一把將她扯進懷裡，緊緊摟住。
緊接着，沉瓮的嗓音從頭頂傳來：「我娶你，從來不是因為服從命令。」
程荔月眸光一震，也忘了掙扎：「什麼意思？」
裴立戎欲言又止，嘴裏那句『我是喜歡你的』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不僅因為從沒說過，還怕會讓她覺得自己在騙她……
可兩人已經到了離婚的地步，他也不能繼續憋着。
裴立戎暗自深吸了口氣，跟個毛頭小子似的，彆扭開口：「當初程軍長說要把你嫁給我，我承認心裏是有顧慮的，我剛升上旅長，如果做了他的女婿，別人難免會說閑話。」
頓了頓，他雙手有收緊了幾分，語氣認真起來：「可能我就是個膚淺的人，當我第一次看見你，就喜歡了。」
程荔月整個人都愣住，這樣坦誠的話她從沒想過會從裴立戎嘴裏說出來。
感受到懷中人的僵硬，裴立戎微蹙起眉：「你說的對，人都在失去過後開始懊悔，所以這三年我一直都在後悔愧疚……」
「你可以生氣，也可以打我出氣，但離婚，我無論如何也不同意。」
時間彷彿都在這一刻停滯，只有簌簌風聲。
程荔月好半天才回過神，不可置否，她是有些動容的，但還不足以動心。
她沉下眉眼，用力推開裴立戎，又後退了幾步：「可惜，我也不會再跟你在一起。」
說完，也不管他是什麼表情，轉頭就跑了。
看着那遠去的背影，裴立戎落空的手緊緊握起，幽深的眸燃起絲不服輸的光。
當兵將近二十年，他什麼困難都克服過來了，他不信自己連一個女人的心都挽回不過來。
一個星期後，東海女子監獄。
『嘩啦啦』的刺耳聲音響起，沉重的鐵門打開。
監獄長把行李遞出去：「小白，出去以後一定要好好做人，別再犯糊塗了。」
程小白接過行李，目光虔誠：「我會的，謝謝您這些年的照顧。」
見她一如既往的純良有禮貌，監獄長欣慰地點點頭。
這些年程小白在裏面表現的很好，到底是烈士遺屬，大家都相信她是一時走錯了路才犯了錯，到裡頭也是幡然醒悟了。
程小白轉過身，臉上的溫柔驟然消散，取而代之是讓人毛骨悚然的陰沉。
外頭空無一人，只有一輛不知道在路邊停了多久的破舊紅旗車。
想起這三年，裴立戎只象徵性地來看過自己三次，她眼神又是一冷。
這一切，都要怪程荔月！
如果不是她，自己怎麼會落到這個地步！
程小白仰起頭，望着還算明媚的陽光，眸中划過抹陰毒。
另一邊，東海軍區，打靶場。
程荔月將一枚彈殼放在正在練習端槍的女兵的槍口上：「彈殼落地，加五分鐘。」
聽了這話，所有女兵精神更加緊繃。
正值秋天，她們的作訓服已經濕透。
程荔月面無表情：「我知道你們很累，但要形成肌肉記憶，這是你們必須要受的苦。」
話音剛落，『叮鈴』一聲，身邊的女兵槍口的彈殼掉落在地。
女兵臉色一變，無措又緊張地看向程荔月。
程荔月什麼都沒說，撿起彈殼看着她：「如果堅持不下去，你可以退出訓練。」
聽了這話，女兵一下就紅了眼：「我……」
囁嚅半天，最後還是給自己鼓勁兒似的喊了句：「我不退出！」
程荔月眼底閃過抹讚許，將彈殼又放在她的槍口上：「繼續。」
等下了訓，程荔月正要回大院一趟，卻在大院里的岔路口看見裴立戎，而他面前還有個穿着單薄的瘦弱女人。
女人肩膀一聳一聳的，似乎是在哭，而他的臉色很是難看，似乎很厭煩。
程荔月愣了會兒，不偏不倚碰上裴立戎看來的視線。
伴着他的出神，女人也轉過了頭。
程荔月眼神猛然一震。
程小白！
她這麼快就出獄了？
沒等程荔月反應，程小白突然跑了過來，淚眼汪汪地看着她：「荔月姐……」
說著，程小白『咚』的一聲，重重跪在她面前！
程荔月頓時被程小白這突如其來的一跪弄得措手不及，下意識看向裴立戎。
裴立戎臉色又沉了幾分，幾步跨上前就要把程小白帶走。
可程小白偏執地掙開他的手，抬起滿是血絲的淚眼望着程荔月：「荔月姐，對不起對不起……以前都是我的錯，我三番兩次陷害你，挑撥了你跟立戎哥的關係，最後還差點讓你背上殺人犯的罪名，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說到這兒，她頓時哭了起來，一字一句都是懺悔和愧疚。
程荔月擰起眉，難不成坐了三年牢，程小白真的真心悔過了嗎？
可這樣的情景讓路過的軍屬都不免多看幾眼，裴立戎的眉頭也擰成了死結：「有什麼事回去再說。」
程小白倔強地搖頭：「不！立戎哥，我犯了太多的錯，如果荔月姐不消氣，也不肯原諒我，我就不起來……」
聽了這話，程荔月心裏很不舒服：「什麼意思？要是我不原諒你，你就在這兒長跪不起？」
程小白抽噎着：「荔月姐，我知道你恨我，在牢里這幾年我已經深刻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我就盼着有天我出來，好好向你道歉贖罪……」
說著，她不要命似的磕起頭，沒一會兒額頭就已經流出了血。
眼見停下腳步看戲的軍屬越來越多，裴立戎不願讓程荔月為難，不管三七二十一，強硬拉起程小白走了。
程荔月站在原地，面色微凝。
對程小白天翻地覆的改變，她還是保持懷疑的態度。
可見裴立戎把人帶走，不免又想起曾經他維護程小白的畫面，心裏更不是滋味。
既然程小白都改邪歸正，他看在戰友的面子上，估計還是會繼續照顧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