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黎雙目無神地看着天花板，輸液的手卻不由自主覆上了平坦的小腹。
倘若這些年她和顧蕭然有孩子，他們的婚姻也不至於走到如今這步田地吧……
第二天，封市來了一輛專車接他們一行人回去。
李黎剛走到車邊，便看到車上衝下來一個小男孩，直直撲到了顧蕭然懷中。
「爸爸！」
李黎瞳孔一縮，差點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只是當她看到張佳彤從車上下來後，整個人瞬間僵住。
「果果擔心你，非要跟着一塊兒過來。」張佳彤對着顧蕭然說道，隨後笑臉盈盈地看着眾機組人員，完全無視了李黎的存在。
顧蕭然將果果抱在懷中，任由他將濕糯的小嘴巴親到自己臉上。
張佳彤則拿着帕子輕輕擦拭顧蕭然的臉頰，『一家三口』的畫面極其溫馨而又刺眼。
見到大家詫異的打量眼神，顧蕭然也沒有任何隱瞞。
「跟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隱婚三年的妻子張佳彤，兒子顧果果。」
第五章糾纏不清
他話音剛落，眾人瞬間嘩然，趙莉她們連忙拍手歡呼。
「哇哦，原來這就是顧機長藏了三年的嬌妻呢，真的好般配哦！」
「是呀，小孩兒也是結合了爸媽的全部優點，真的好好看啊……」
所有人都興高采烈和張佳彤打招呼，甚至叫着嫂子好。
唯獨李黎一人僵在原地，面色慘白到沒有一絲血色。
張佳彤是他隱婚三年的妻子，那她呢？她算什麼？
感受到李黎帶着審視的視線打量，張佳彤不動聲色地站到了顧蕭然身側，擋住了她的視線。
「我和蕭然也是彼此的初戀，在一起已經七年了。」她笑着說道，又惹得眾人一陣雀躍。
顧蕭然抱着果果上了車，在經過李黎的時候微微頓了頓步伐，但是沒有側目看她一眼。
顧昇清點完人數後發現李黎還在外面傻站着，連忙將她拉了上來。
「臉色怎麼還這麼難看？要不要再給醫生看一下，會不會留下什麼濃煙熏嗆的後遺症？」顧昇擔憂說道。
李黎搖頭，找位置坐下後戴上耳機和眼罩，屏蔽了不想聽到的聲音和不想看到的人。
若不是為了那可笑的尊嚴，她真的無法忍受剛才發生的一切。
顧蕭然和張佳彤都已經有孩子了，她卻蒙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
這便是他急着離婚的真正目的吧，為了給孩子一個名正言順姓顧的機會！
如果他對張佳彤還有感情，當初為什麼要同意娶自己？
太多的疑問和不甘壓得李黎喘不上氣來，她將耳機中的音樂調至最大，讓自己的大腦沒有空間胡思亂想。
回到封市，已經是下午。
顧昇非要送李黎回家，她沒有辦法只能上了他的車。
「領導讓你多休息幾天再回去工作，這些天你就在家躺着，吃什麼我給你送過來。」顧昇絮叨到，將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噹噹。
李黎想起顧蕭然說過的話，再想起自己的現狀，委婉拒絕：「顧副機長，你照顧好自己就行了，我不用你操心。」
「得了，咱們倆光棍兒不相互照應點，難道還準備2020年做對單身狗啊？」顧昇話說得糙，但字裡行間隱射的深意李黎卻聽得懂。
她想再說點什麼讓顧昇收起心思，但車已經在小區路邊停了下來。
「除夕那晚我許的願望是今年脫單，你可別讓我落空。」顧昇幫她解開了安全帶，順帶拂開了她耳邊的碎發。
突然的曖昧動作，讓李黎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
下了車，她轉身往小區里走，顧昇卻從車裡追了出來。
「李黎，我剛才說的話你好好考慮一下……我喜歡……」顧昇還想一鼓作氣直接告白，卻被突然出現的人影打斷。
顧蕭然走了過來，修長手指間夾着一根快燃盡的香煙，神色晦暗地看着手足無措的李黎。
「怎麼，顧機長難得休息不好好陪嬌妻兒子，有空來這裡轉悠？」顧昇的話隱隱帶刺。
顧蕭然淡漠掃了他一眼，將視線轉回李黎身上：「談談。」李黎不想在兩人關係即將結束的時候，還讓其他同事瞧出些倪端。
她蜷緊手指穩住情緒，轉身對顧昇說道：「你回去吧，明天再聯繫。」
聽得李黎說明天有戲，顧昇眼睛亮了亮：「明天給你帶好吃的！」
看到他開車離開，李黎轉身便走，但被顧蕭然攔在了單元樓下。
「你非要和顧昇糾纏不清嗎？」
李黎看着他，眸光已經變得麻木：「你這是以什麼身份在質問我？前夫？」
顧蕭然不說話，李黎嘲諷一笑自問自答：「倒是我忘了，離婚協議我還沒簽字，我們現在還是夫妻關係，跟你隱婚三年的顧太太……也是我。」
第六章一個完整的家
「可顧蕭然，你的妻子明明是我，怎麼就變成她了呢？！」
說著說著，李黎的聲音哽咽了起來，眼眶裡也溢出了水霧。
一隻粗糲的大手捧住她的臉龐，一點點輕撫過她的淚痕，擦拭乾凈。
顧霄城猝不及防的溫柔，差點讓李黎誤以為這個男人對自己還有感情。
只是下一秒，他的話就將一切打回原形。
「果果需要父親，我必須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李黎拂開他的手，踉蹌着後退與他保持距離。
他們需要一個完整的家，就可以無情地剝奪屬於她的家嗎？
「那祝你們一家三口……幸福長久。」
李黎咬緊牙關說著，自口袋裡拿出摺疊蹂躪到皺巴巴的離婚協議，凌亂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隨後甩到顧蕭然身上。
「你自由了，我也自由了。」
一字一頓，像是撕扯着聲帶泣血出口。
她轉身上了樓，再沒有回頭看那個男人一眼。
回了屋，李黎將整個人悶在被子里，任淚水淌落。
三年婚姻，在顧蕭然前女友帶着孩子登門之後，什麼都沒了……
「叮叮叮」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響起。
李黎精疲力竭地準備摁斷喧鬧的鈴聲，但當看清來電人之後心跳瞬間漏了半拍。
「李小姐，你母親又發病了，趕緊過來一趟吧！」是精神病院打來的電話。
「我馬上就來……」
李黎連臉都來不及清洗，慌忙從衣櫃中翻找出最厚實的棉襖套在身上。
只有多穿點，待會兒母親往自己身上砸東西的時候才不會太疼。
醫院。
李黎還未靠近病房，便聽到母親罵罵咧咧的從裡頭傳出來。
「你們別碰我，都別碰我……我要去殺了她，我要去殺了那個孽種，不能讓她活……」
李黎嘆了口氣，將棉襖的拉鏈拉到領口，硬着頭皮走了進去。
醫生們看到李黎，連忙安撫住李母：「你女兒已經來了，不用你出去找了……」
齜牙尖叫中的李母一頓，將渾濁而又血紅的眸子轉向李黎，隨手抄起床頭的病歷夾往她身上狠狠砸去！
「她不是我女兒，我沒有生過孩子，我沒有生過！」
李黎側頭躲開，鋒利的病歷夾在棉襖上劃開一道口子，有些觸目。
醫生們不再接話，默默走到門口準備讓他們母女獨處。
「鎮定劑對她已經沒有效果，只能辛苦你了。」為首的醫生在李黎耳側低語，面露同情之色，「放心，我們會保障你的人身安全。」
「謝謝醫生，我沒事……這麼多年習慣了。」李黎對着醫生擠出一個笑臉，送他們出去後關上了病房門。
剛轉身，一個茶杯猝不及防甩來，直中她的額頭！
嘭！
火辣的痛感過後，茶杯落地碎裂，雜夾着几絲鮮血。
李黎瞬感臉上一片濕漉，但她沒有伸手去擦，而是面無表情朝李母走去，任由她繼續打罵。
「媽……」二十多年來極少這樣叫過，她喊得有些生澀。
「別叫我媽！住嘴！」李母面色扭曲地捂住耳朵，隨後將床邊能扔的東西全都往李黎身上砸。
她的腿被束縛繩綁在床上，只有雙手不停撲騰張牙舞爪。
要是再靠近一點，李母一定會掐住她的脖子，親手掐死她！
這一點，李黎毫不質疑。
因為，對李母而言，自己的存在是恥辱，是她被玷污後的產物。
第七章大家是情敵
病房中並沒有太多尖銳的東西，剩餘砸在李黎身上的都是些輕便物。
這些，都是醫生專門準備給李母用來扔的。
李黎穿的厚，倒沒覺得多疼，額頭上的血漬也已經凝固。
可身上沒事，心上卻已經千瘡百孔。
小時候不懂事，李黎被打得渾身是傷都哭着喊着要媽媽，以為是自己不夠乖不夠聽話才惹得媽媽不高興。
後來幾個身穿制服的人強行將母親送去精神病院，再將她送去了福利院後，她才慢慢明白——
不是她不夠好，而是母親從來沒有想過要她。
「都是你害了我一輩子，你還我清白，你還我……」
李母打累了罵累了，便一個人捶着胸口嚎啕大哭。
不過才四十齣頭的年紀，她頭髮已經全部發白，面容枯槁，蒼老不止十歲。
李黎知道當年的事讓母親的身心受到了重創，自己的存在更是時刻提醒着她過去的恥辱。
可她能怎麼辦，若她的死能換回母親的健康，她一定在遇見顧蕭然前就自殺了……
等到李母精疲力竭哭睡過去後，李黎才邁着沉重的步子走出病房。
護工慌忙進去收拾殘局，醫生則一臉沉重地拉着她去包紮傷口。
「這兩年她發病的概率越來越低，本以為她再觀察一陣就能出院，沒想到……」
「以後鎮定劑沒用的時候繼續聯繫我，她現在只有我還算親人了。」李黎輕聲說道。
儘管在法律層面上，自李黎進了福利院後，她們便沒有了母女關係。
可李家落魄，這二十年多年來，來精神病院看望李母的也只有她一個人。
儘管，李母從來都不想看到她，除了想打人的時候。
……
走出醫院，李黎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在不遠處的花壇邊坐了下來。
她頭痛地壓了壓眉心，一雙高跟鞋突然出現在眼帘之下。
李黎抬頭，看到了一個不速之客——張佳彤。
「連着幾次見面都有別人，這算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面吧。」張佳彤居高臨下看着她，語氣里聽不出什麼情緒。
「你有事？」李黎不想去猜這個女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現在只想一個人靜一靜，不想被任何人打擾。
「因為我的回來，讓你失去了現在擁有的一切，真的很抱歉。」張佳彤飽有歉意地說著，看起來誠懇又真心。
只是落在李黎耳中，卻沒有太多動容。
「我跟顧蕭然的婚姻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你跟他是你們的事，別把我跟你扯上關係。」李黎語氣不太好。
張佳彤挑了挑眉，似是沒料到劇情不是跟着自己想像中的走。
她從包里拿出一張卡，遞了過去。
「這些年，很感激你對蕭然生活和身體的照顧……這張卡里的錢，足夠你帶着醫院那位去國外治療生活，美國那邊我有個很熟的心理專家，可以幫你母親直接催眠忘記過去，這樣你也不用受她毒打了。」
她話音剛落，李黎驀地站了起來，冷眼與她平視：「你調查我？」
自己的過去，幾乎沒有人知道，包括顧蕭然。
可張佳彤剛回封市沒幾天，卻知道得如此清楚！
「畢竟是情敵，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但大家都是女人，我不想為難你。」張佳彤見李黎不接銀行卡，直接放到了她手心。
可李黎手一甩，直接將卡扔到了旁邊的水溝中。
「你這叫不為難？」
第八章大鬧機場
張佳彤原本來掛着淺笑的臉，瞬間搭攏下來。
「李黎，我給你錢是看得起你，你要吃硬不吃軟，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離開封市。」字裡行間，滿滿的警告之意。
張佳彤開着她的寶馬mini揚長而去，李黎腦子裡混亂如麻，情緒還處於無法平靜的狀態。
離婚協議都已經簽了，他們到底還要自己怎樣！
打的士回了家，李黎額頭的傷和棉襖上的破爛痕迹，惹得小區的人頻頻回頭打量。
她咽下苦澀，低着頭趕緊上樓。
回了卧室，她將頭悶在被子里再肆無忌憚地哭出聲。
她將所有的愛全都給了顧蕭然，那個男人卻不要她了。
天漸漸黑暗，李黎也哭到睡去。
半醒半睡中，感覺有人壓在身上，讓她透不過氣。
感覺到一雙大手探進了自己的衣擺，李黎打了個激靈瞬間清醒。
正要掙扎尖叫，男人帶着酒意的唇已經覆蓋了下來。
「是我。」顧蕭然的聲音。
他輕車熟路地撩撥着她，但她卻在聽到他的聲音後掙扎得愈發肆意。
「嘶」唇齒間瀰漫著血腥味，顧蕭然吃痛放開了她。
沒做多思考，李黎抬手狠狠甩過一個巴掌，隨即將床頭的燈打開。
「出去。」
沒有歇斯底里的質問，只有冷漠至極的疏離。
顧蕭然極少飲酒，每次酒後要她都非常狠。
以前的她竭力配合，但現在他們已經離婚。
這樣名不正言不順地爬上她的床，幾個意思？
顧蕭然被那一巴掌甩得清醒了幾分，但依舊壓了過來，攻城略地。
「李黎，你知道我需要什麼。」
……
翌日，陽光照進房間，刺得李黎睜開了眼。
凌亂而皺褶的床邊，已經空無一人。
若不是渾身酸澀到仿若被車碾過，李黎還以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場難以描述的夢。
床頭柜上放着一把黑色的鑰匙，還有一張紙條。
「我以後不會再來了。」是顧蕭然留下的。
李黎車扯了扯嘴角，將紙條揉成一團直接扔進垃圾簍。
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把她這兒當成什麼了？
顧蕭然，我愛你不代表可以被你任意踐踏！
李黎想打電話給顧蕭然質問他有新的枕邊人了為什麼還要來她這裡，但剛拿起手機就接到顧昇打來的電話。
「小黎，快來機場，你媽在這邊鬧事……」
李黎呼吸一頓，來不及洗去一身黏糊，連忙穿上衣服就跑。
母親不是在醫院裏嗎，怎麼出來了？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從事的什麼工作，又怎麼會出現在機場？
上了的士，李黎一面要司機加快速度，一面給母親的負責醫生打電話。
醫生那邊解釋說是護工疏漏，導致李母溜出了醫院，並且查看監控李母是上了一輛寶馬mini離開，醫院的人已經帶着鎮定劑往機場趕。
寶馬mini？
李黎攥着手機的手緊了幾分，那不是張佳彤的車嗎？
是她把母親帶去機場的？她到底想幹什麼？！
到了機場，李黎遠遠便看到身上穿着病號服的李母爬上了安檢台，指着圍觀她的人破口大罵。
「李黎那個賤人呢？給我滾出來！她把我關在精神病院幾十年，她有什麼資格做空姐！」
「我的一輩子就這麼沒了，她和那群男人一樣可恥，毀了我還想殺了我！畜生！給我滾出來！」
「……」
李黎推開人群往裡走，心臟像被撕開一道口子般，洶湧的寒風直往裡灌，冷得她直發抖。
周圍的人看到她，全都指指點點。
「原來就是她啊，看起來人模人樣，母親是個精神病，搞不好都不知道自己父親是誰……」
「這樣的人怎麼能從空姐做到乘務長，該不是被潛規則的吧？」
第九章不該活在這世上
李黎面無表情地任由她們討論自己，沉默着爬上安檢台，想將李母拽下來。
「媽，這裡冷，我們回去再罵……」
李母看到她，情緒愈發變得激動。
她揚手拿起手中的棍子，直直往李黎身上砸去。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這個賤貨！你死了我才能活啊！你為什麼要把我關在精神病院里，為什麼不給我一條活路！」
李黎來得匆忙沒穿厚棉襖，被李母手中的鐵棍這般砸下來，她骨頭都感覺碎裂，痛到眼淚瞬間溢出！
她一方面擔心李母從檯子上摔下去，一方面擔心她砸到自己的頭。
醫護人員匆匆趕來，三四個男人一齊圍上去將李母制服住，然後用碩大的針管給了她一劑最強的鎮定劑。
「李黎，你不該活在這個世上，你給我去死……」李母的意識漸漸模糊，但依舊沒忘記將最深的怨恨發泄出來。
李母被抬上救護車送走，圍觀的人一邊拍照一邊散開，全都用有色眼鏡打量李黎。
「瞧她脖子上那些紅印，看來她平時的清純模樣都是裝出來的！」
李黎木訥地攏緊衣領，儘管她知道這個動作已經無濟於事。
顧昇氣喘吁吁跑來，拉着李黎進了員工通道。
「今天的事已經在網上傳開了，領導現在要見你，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李黎沉默點頭，她抬袖想抹去臉上的淚水，但胳膊卻一陣刺痛根本使不上力。
顧昇剛想幫她，但兜里的手機一陣狂震，他拿出來一看瞬間變了臉色。
「小黎，又出事了……」
他把手機給李黎看，內部工作群里發了一堆南航貼吧截圖，裏面的照片全都是李黎和顧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