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將紅綢帶放在兩人手裡。
看着紅綢那一端的男人，顧雲夕心裏有過一瞬間的慌亂，一時間，竟生出了一種在夢中的虛幻感。
前廳里。
雖然是臨時辦起來的婚禮，該來的人卻也還是來了。
裴青陽看着攜手而來的兩人，臉上閃過一絲欣慰。
然後當著眾人的面，將腰間的左輪拍在了桌上：「秦子墨，你過來。」
眾人神色一凜，心知裴青陽這是要當著眾人的面交權了。
秦子墨握緊手中的紅綢，緩步走到裴青陽身前。
看着長身玉立的兒子，裴青陽眼裡沒了嚴厲，反而有些慈愛。
「從今天開始，你便是卞城的大帥，望你時刻謹記，肩上的擔子和責任。」
秦子墨直直的看着裴青陽的臉，眼底終於閃過一絲哀色，他將紅綢在手上挽了一圈，而後緩慢又堅定的半跪在地上。
裴青陽嘴角帶笑，將手邊的左輪拿起，放在了他手裡。
「阿珏，爸爸相信你，還有，好好對她。」裴青陽傾身，以極輕的聲音在秦子墨耳邊說道。
秦子墨心裏猛的一震，鄭重的接過了那沉甸甸的左輪。
司儀的唱和聲響徹大廳。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顧雲夕跟着司儀的話語聲轉身，對上了秦子墨的眼，神色有些恍惚。
秦子墨，從今天起，便是她的丈夫了。
三拜之後，裴大帥大笑一聲，叫了句：「拿酒來！」
顧雲夕接過小廝遞來的酒杯，跪着送到大帥面前。
「爸，兒媳祝願您福壽永康。」
裴青陽接過她手裡的酒，拉着顧雲夕的手，眼神慈愛無比：「孩子，從前和往後，都辛苦你了。」
顧雲夕鼻尖泛起了酸意，強忍的淚水又一次上涌。
裴青陽欣慰笑了，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他終是喝過了這杯媳婦酒。
酒杯滑落，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時間彷彿在此定格。
「大帥！」
「爹！」

第七章染紅素服

這個半生叱吒風雲的男人，就這麼倒在了兒子的婚禮之上。
甚至嘴角還帶着一絲笑意。
裴夫人哭的撕心裂肺，站在周圍的一群大男人，也紅了眼眶。
依譁一片哭聲里，顧雲夕臉色平靜的幾乎麻木，只有眼眶不斷落下淚來。
她還握着裴青陽的手，那尚帶餘溫的手幾乎讓她覺得這是一場夢。
模糊的淚眼中，她看見了她自己。
七歲，外婆病了，她求遍了整個街，只有裴家開了門，最後還是副官的大帥帶着她去找了大夫。
十歲，她和秦子墨出門看煙火，被落在外頭，自己後半夜才走回家，大帥給了秦子墨一巴掌。
十二歲，她說不想學女紅廚藝，大帥大笑親自教她射擊，帶着她巡視軍營。
十四歲，她在學堂上得了滿分，大帥哈哈大笑喝了場大酒。
十六歲，她退了學，執意回來照顧受了重傷的大帥，大帥嘆息一聲無可奈何的許了。
十九歲，她嫁給了秦子墨，大帥喝了她敬的最後一杯酒。
撫養她長大，比父親陪伴的時間更久的大帥，沒了。
「爸……」
她無聲的又叫了一聲。
顧雲夕淚流滿面，只覺得心像是被人剜去了一塊，空蕩蕩透着風。
秦子墨也紅了眼，心裏悶得難受。
那個一直壓着他，罵他冷血的老頭子真的死了……
他下意識往顧雲夕看去，卻在觸及到她滿臉的淚水時，猛然一怔。
這是他見到顧雲夕第二次流淚。
上一次，還是她八歲那年。
時隔十年，秦子墨再次看到了顧雲夕的眼淚，一點一滴，像是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的腿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終究是找不到理由去安撫她，只能轉身走出去，安排父親的喪事。
大帥府的紅綢僅掛了半日便換做了縞素。
陸續有人來弔唁，顧雲夕跪在靈樞旁，面前的火盆，絲毫暖不了她的心。
秦子墨作為大帥的繼任者，站在府門口接待。
只是，權利交替總是伴着血和硝煙的。
大帥府的下一位弔唁的客人是帶着兵來的。
中將石鵬神情狠厲的叫囂：「大帥府已經被我的人圍起來了，秦子墨，你現在交出帥印，看在你曾經叫我一聲叔叔的份上，我就饒你一條命。」
秦子墨勾了勾唇，冷冷的說道：「你也配讓我叫你叔叔？」
石鵬頓時臉色鐵青，大手一揮：「動手，攻下大帥府！」
士兵一涌而上，但大帥府外的各個角落，湧出了更多的人手，反撲而去。
顧雲夕見此情形，詫異的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原來他早就料到現在這個場面。
石鵬沒料到這招，被打的手忙腳亂，當即喝道：「其他人先不管，殺了秦子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