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藺庄北寧》[韓藺庄北寧] - 第2章

整個區域都被濃煙籠罩着,街道上泥濘一片,讓人窒息的團團黑氣在半空中低懸着。
警察與救火中心姍姍來遲。
縱火者已經歡呼離場,火焰囂張地正在吞沒閣樓的窗戶,地上躺着兩位奄奄一息的人,鼻青臉腫、衣服被撕開,談不得半分體面。
管理這個區域的警察對打架鬥毆早已經司空見慣,但是,如此膽大包天到徑直防火的舉動依然令他們震驚。救火人員迅速商量滅火方案,警察叫來醫護人員,蹲下身詢問房子里是否還有人。
可是,不管怎麼問,那兩個人口中只有反反覆復一句話——「救我,救我。」
雞鳴狗盜的事情幹了不少,欺善怕惡的事情也不是沒經驗,只是,在生死面前,求生的意志令他們無法正常對話。他們的血與淚摻雜在一起,問話的警察趕忙站了起來,還往後面退了退,似是怕弄髒自己的褲腳。
「是你們報的警嗎?」警察決定用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來詢問。
他俯瞰着狼狽不堪的兩位警局常客,彷彿在看兩條命如草芥的臭蟲。
警察對這個院子里的居住者的印象遭極了。
為首的賴斯聚眾作案,一鍋端了絕大多數住客後,警察局幾乎想要鳴炮求助。不曾想仇家更為惡毒,跑來燒毀賴斯老巢,連一條退路都不給賴斯留。
最可惡的是,為什麼要深夜燒?警察們明明買好了宵夜,正準備休息一下。
「你們這些不長眼的東西,回話呀!」警察恨恨地罵著,背後火光照亮了他的一臉橫肉。
天空中一輪迷失方向的月亮,呈現出憤怒的紫色,就像是天空的眼睛淤了血。
兩個人依舊不回答警察的問題,只是一味哀嚎着。警察本就不多的耐心迅速被消耗殆盡,擺了擺手,回頭對救火人員的長官說:「應該沒有了。」
「有!」突然一個男人沖了過來,用英文大聲強調:「有人!有個中國女孩在閣樓里!」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男人的身上,他的臉頰因為急促而通紅,全身都在顫抖,明明是深冬,他的額頭卻冒着豆大的汗珠。
「有個中國女孩,她還在閣樓里,一定是她報的警。」韓藺一邊大喊一邊用手機翻譯軟件將話語翻譯成法文,力保每個在場的人都可以聽懂。
救火人員的長官快步走到韓藺面前,再度向他確認:「你確定嗎?」
「確定,她在閣樓里。」韓藺的聲音已經有些沙啞,他堅定的眼神似是懇求,又是震懾。
警察想了想,也走過來:「似乎是有一個中國女孩住在這裡。」
謝長晉打來電話,說庄北寧那邊出了事情時,韓藺剛好走到酒店大門口。他的心情還不錯,儘快找即將入職的公司安排好了租房事宜,就算是為庄北寧提供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
可是,謝長晉在電話里的急迫,讓韓藺渾身發寒。
韓藺立刻找酒店租了一輛車,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庄北寧的住所。遠遠的,他就看到了一大團黑煙與愈來愈烈的火光。
似乎沒有任何東西能在這黑暗的洪流中倖存,無窮的黑暗從火苗的縫隙中溜出來,踩破了韓藺剛對生活湧起的几絲希冀。
韓藺不敢再等了。
他左右四顧,跑到院子里的水池旁,打開水管,對着自己身上直接淋去。冰涼的水,在冬夜裡異常刺骨,韓藺卻嫌這水還不夠大,不足以迅速讓他全身變濕。他把羽絨服外衣脫下來,用水管對着羽絨服外套澆。
「你要幹什麼?!裏面的火勢很大!」警察急了。
「是的,我們正在部署,裏面情況非常複雜,難道你要去送死嗎?」救火人員也連忙勸着韓藺。
火勢確實兇猛,哪怕要救人需要爭分奪秒,但是也不能容許一個毫無救火經驗的人就這麼衝進火場。
因為街道太窄,伸縮式登高消防車開不進來。在現場,幾位救火人員們已經穿好了防護服,戴好了所有防護用具,帶着便攜的滅火工具已經做好了要衝進火場先救人的準備。
烈焰滾滾,毒煙瀰漫,可見度極低。不僅是要救人,還要迅速滅火。倘若火勢蔓延,四周其他的建築物肯定也難逃滅頂之災。最糟糕的是,由於着火的是居民樓,不確定是否有易燃易爆物品。
所有人都在與時間賽跑。
警察與消防人員說的都是法語,當時情景,韓藺也不難猜出他們的勸阻之意。
韓藺目光炯炯,用英文說:「我非常熟悉裏面的環境,你們放心,我會照顧我自己。」
韓藺話音落下,披上一件全部濕透的羽絨服外套,就要往裡沖。
警察將他攔住,目送着幾位救火人員進入火場。
「她住閣樓,在最頂層!」被阻擋的韓藺大聲再次提醒道。
韓藺緊緊攥着拳頭,他的心裏又是悔恨又是害怕。他悔恨自己為什麼不強行要求庄北寧搬離這個危機四伏的地方,他也害怕就此眼睜睜看着這麼美好的一個女孩子葬身火海。
她明明已經那麼努力地活着了,為什麼還是不肯給她一個好好生活的機會?
為什麼是她?為什麼偏偏是她?
可惜,命運好像就是不講道理,也無暇顧及旁觀者的祈禱。
閣樓的窗戶猝不及防地被火燒得掉落下來,砸在韓藺面前,燒焦的窗框旁還有一小張沒有完全燒盡的便利貼,上面寫着庄北寧幫助自己記憶的法語單詞。
韓藺曾經在庄北寧生病時,認真看過這些便利貼。它們密密麻麻地貼在房間里的牆上、書桌上與窗框上,記錄著庄北寧為自己做的所有努力。而現在,它們無可奈何地從高空墜樓,連一個完整的單詞都不再剩下。
火舌從閣樓的窗中毫不留情地宣告着終結。救火人員的長官對着對講機要求救火人員先行撤離,改變部署,準備從外部滅火。
韓藺不肯放棄希望,他掙脫着:「讓我進去,讓我進去!」
警察快被逼瘋。醫院的救護人員已經趕到,剛把兩位躺在地上的居民抬走。警察想,應該把韓藺這個精神不正常的人也一併帶走。
想生,是本能。找死,那就是瘋子!
空氣沉重得彷彿充塞着灰色的死寂,陰冷而令人窒息。
韓藺總算掙脫,直接往前沖。
警察驚恐大喊:「記錄下來,他是自己衝進去的!」
韓藺不管不顧地往裡沖,被冷水澆灌後本該瑟瑟發抖的他,此刻卻渾身發熱。
他已經來不及去想自己對庄北寧的感情究竟是愛情還是只是憐憫。就算只是異國他鄉,重遇故人,韓藺也不能再次看到自己認識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
曾經並肩作戰的趙學森,韓藺沒有及時救下他。那麼,這一次,韓藺不敢,也不可以讓庄北寧就這麼將生命交代在一場無名大火里!
韓藺剛跑到門口,幾個消防員攙着手舉打濕的棉被,口鼻被打濕的毛巾捂住的庄北寧快步跑出了火場。
庄北寧的神智非常清醒,反倒是看到全身濕透的韓藺,她有些摸不着頭腦。但是,時間緊迫,她也顧不上問,扔掉棉被,一隻手抓住韓藺的手,與他一起跑回了安全地段。
火勢還沒起時,庄北寧就已經知道不能與底下這幫混蛋雞蛋碰石頭。尤其是他們心狠手辣地對待着那對男女,擺明了就沒打算放過任何無辜的人。庄北寧不能直接往下沖,也不能傻乎乎呆在原地等死。
庄北寧住的是閣樓,不僅在建築物的最高處,並且過道狹窄,樓梯陡峭。一旦着火,就算消防員想要救她,上來一趟都是難事。
考慮到高層失火的原則是「樓上着火往下跑,樓下着火樓里躲「,庄北寧決定不能呆在閣樓。她身無長物,唯一重要的只有自己,故而她除了證件,其餘都沒有帶。
火災現場煙霧巨大,致人死亡的往往不是火,而是煙霧。庄北寧將毛巾打濕,疊了幾層,為捂住口鼻做準備。她還找了一床棉被,打濕之後裹在自己的身上,以免被燒傷。
庄北寧壓低身體,逃到了房門結實、有窗戶、屋內有水源的位於建築物中部的房間。在火場里困了許久,都不見人來救,庄北寧掛在窗外的顯眼求救紅布已經被燒得掉落,被逼無奈,庄北寧這才觸碰了一下門把手的熱度。確認熱度不算高時,她才咬了咬牙,決定搏一搏,披着濕棉被往下逃。
她一向習慣自救,又擅於憋氣,在手機接收不到任何信號的時候,庄北寧只能賭一把,賭自己命不該絕。
還好,她到二樓時,就遇上了來營救她的救火人員,就此順利離開火場。
庄北寧的臉上有被煙熏的痕迹,她輕輕咳了一下,用手中**的毛巾擦了擦。
「學長,你怎麼會在這裡?」
「學長,你的衣服怎麼都**?」
「學長,你在聽我說話嗎?」
庄北寧用手在韓藺面前晃了晃,疑惑韓藺怎麼突然像痴了一樣,望着她一動不動,只會傻笑,一邊笑,一邊眼裡還泛着淚光。
「學長……」
庄北寧話還沒有說完,被韓藺一把抱進了懷中。
韓藺把庄北寧抱得很緊,似乎是要把她揉進身體里。
他喃喃地說:「還好你沒事。」
庄北寧本想掙脫,忽然感受到韓藺顫抖的身體,一瞬間,她心軟了。
那就抱一會兒吧,不管是誰在給予誰溫暖。
火光四起里,人聲鼎沸中,庄北寧與韓藺相擁着。
對於二人來說,這場大火後,都是劫後餘生。

黑暗在黎明前漸漸消散,一道熹微的灰白光芒從不遠處投射在消防車窗上。
所有的火光,總算是徹底熄滅了。
寒氣霧濕車內緊閉的窗牆,韓藺開着車緩速在巴黎的街道上移行。
車內暖氣開到最足,庄北寧手中握着保溫杯,斜過頭去,感覺自己的腦海一片空白,卻彷彿能聽見時間滴答流逝的沙漏聲,催促着她為日後的生活籌謀。
一場大火,再度將她逼至角落。
庄北寧在腦海中盤算着接下來要做的事項,想要一一列出來。畢竟,除了關鍵證件外,她已身無旁物。
好在,學歷等證書均留存了電子版,較大的金額存在銀行,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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