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意陸辰安》[姜知意陸辰安] - 第1章

姜知意看了半晌,伸手摸摸上頭的刺繡,細細密密,還有淡淡的香,是衣成後用熏香熏了好幾日,歷經這麼長時間,這香氣還是濃郁的。

她招呼寶月過來:「我試試這衣裳,不知道還合不合身。」

鮮紅的喜服一層層裹在身上,有些沉重,這耀目的顏色,鏡里襯着她的一張臉,艷麗又端莊。

陸辰安回來,見她身着鳳冠霞帔,站在屋中,亭亭玉立,艷色炙人,美婢圍繞,紛紛讚歎,不禁也愣了愣。

姜知意見他進來,有些不好意思:「突然想試試,不知道穿上是什麼模樣。」

她將衣裳一層層脫去,吩咐寶月將喜服層層包裹起來,仍送進衣箱里,語氣頓了頓:「這個先送去金陵吧。」

再扭頭看陸辰安:「哥哥又出去應酬喝酒了?」

他走到她面前:「剛送完賓客,進來的時候嚇了一跳,以為這是我的洞房花燭夜。」

姜知意笑得明艷:「洞房花燭夜,怎麼會沒有酒呢,讓寶月送壺酒進來。」

這一壺酒就送進了床帳內。

兩人鬧過一場,姜知意慵懶無力披衣起身,撩開帳子去梳頭。見那壺殘酒還剩一些在杯底,斟了一杯,咽了一小口,吐了吐舌頭,剩餘含在嘴裏,回首去吻他。

唇舌之間都是酒液,她哺餵給他,他如數咽下。

這一口酒,氣味奇妙,苦澀掛喉。

陸辰安回味過來,略一皺眉,這酒里的氣味濃郁,是他極熟悉的。

姜知意安安靜靜俯在他肩頭,靜靜看着他的臉色。

像是一滴酒墜入酒罈里,漣漪盪起濃郁酒氣,他在某個瞬間像被拋起來,心跳極快,醉得撐不住,緊緊闔着眼。

姜知意輕輕摟住他的腰,在他肩頭蹭一蹭:「少連哥哥。」
他胸膛里泛起一悶感和隱痛,臉色是紅的,像大醉時的神色,天旋地轉,眉心緊緊皺在一起,顯然是難受的,唇緊鎖着,勉強吐出一個字:「你」

姜知意打量他的神色,慢慢鬆開他,伸手去撈床帳旁的茶盞,呷了一口濃茶,回陸辰安:「杯里有葯。」

「是哥哥服用的那種藥丸,裡頭有雷公藤,哥哥每日服用一顆兩顆,有時候有些難受,喝幾盞濃茶能解毒。我把握不好劑量,找了個大夫問問,磨碎了十幾顆,放在酒杯里。尋常人誤飲,這會應該會冷汗暈厥過去,但哥哥常服此葯,還能受住。會有些眩暈欲吐,心跳過快,四肢無力,就像醉酒一樣,也許還有些難受,但只要每個兩個時辰,熬一碗萊菔子喝下去,喝上三四回,好好睡一日,這毒性就可以解。」

「若是硬扛着,扛過兩三個時辰,藥性再往下走,應該會吐血腹痛,心力衰竭,哥哥比我通藥理,應當比我明白。」

她將衣裳穿好,看陸辰安倚在床帳間,他還半清醒着,臉色赤紅,呼吸急促,一雙眼勉強撐着,沉沉盯着她,不說話。

是生生抑制胸膛里的痛,一開口,就要吐出滿腔心血來。

姜知意坦然迎着他的眼神:「我沒有想傷害哥哥的意思,只是想讓自己緩一緩。」

「 我已經瞞着哥哥逃過兩次了,第三次走,不想哥哥仍趕在我前頭,把我攔下來,所以我只能先攔下哥哥。」

他臉色漲紅,唇卻是青白的,姜知意握着他一雙發顫冰冷的手,攏在掌心呵了口氣:」葯已經在煎着,等一會就有人送過來。我讓人去找翟大夫過來,守着哥哥。」

她將頭顱俯在他胸膛,體溫炙人,聽他的急促的、欲衝破身體的心跳聲,一動不動地凝視着他,指尖撫上他的臉頰,聲音溫柔似水,安慰道:「會有些難受,很快就好了,葯馬上就端來了。「

他單薄的眼尾紅若滴血。

姜知意喉頭翻滾,起身將他緊緊摟在懷裡,抵着他滾燙的額頭,指尖也在顫抖,聲音也抖:「哥哥對不起別恨我把我忘記吧希望你以後能過得很好」

「為為什麼」她似乎聽見他胸膛里的囈語。

「因為我是壞人。」她顫巍巍親吻他乾涸的唇,「我在施家十年,得到的每一分,都讓我身上背着石頭,包括哥哥。」

他緊緊闔上眼。

姜知意出了內室,見芳兒端着葯碗,站在庭下,輕輕點了點頭,兩人擦肩而過。

姜知意先帶喜哥兒出門,喜哥兒坐在凳上等,見她來:」姐姐。」

「走吧。」姜知意笑拉着他的手,「去找姨娘吧。」

「姐姐的秘密,結束了嗎?」

「結束了。」

姐弟兩人喚醒了門房,出了施家,外頭是黑漆漆的夜色。

拐角的地方,王妙娘在馬車內等她。

「我的東西呢。」姜知意臉色緋紅,心裏也跳得厲害,那一盞酒,她也呷了一口。

王妙娘捧出一個小盒,塞到她懷裡:「都在這兒。」

裡頭是上元節那日,陸辰安陪着姜知意,還給王妙娘的妝匣。裡頭有幾件首飾,一點銀子,東西不多,夠姜知意撐一陣子。

清單上列明的東西,都是王妙娘的,除此外,都是姜知意的。

「你要去哪裡?」王妙娘問她。

這樣黑漆漆的夜。

「我不知道。」

姜知意撫摸着喜哥兒的臉龐,對王妙娘道:「你好好帶着弟弟,先藏一陣,我怕大哥哥為難你們。」

「知道,你放心吧。」

馬車一路走向清水河碼頭,有小舟,是王妙娘認識的人家。

姜知意摟緊懷中的包袱,跳上船,跟岸邊兩人招手:「姨娘、弟弟,各自珍重。」

第77章第77章
王妙娘牽着喜哥兒, 眺望舟子遠去。

當年她拋下喜哥兒,在這水畔跟着桂郎私奔,那時候她以為她和姜知意都有好結局, 未曾想如今這一幕。

合謀騙了施家十年,兩人感情與其說是親如母女,倒不如說是盟友,好的壞的,全都可以袒露。

姜知意沒有對她詳說離去的原因,只說把喜哥兒還給她。

「肚裏的胎兒不小, 你現在身體不比十九年前, 一帖葯下去, 如果孩子掉不下來, 興許你和孩子就一起死你若不想冒險,就生下來。你把喜哥兒託付給我, 但我去意已決,喜哥兒只能交給你,我想比起其他人,他更願意呆在母親身邊, 他是你的護身符, 大哥哥顧及着, 你不會過窮困的日子,但你若把喜哥兒養壞, 大哥哥也不會留情面。姨娘如果找不到合心意的男人,那就為自己活着吧, 既然要成為母親,那就別拋下他們,不然和害死他們有什麼兩樣」

喜哥兒拉拉她的袖子:「姨娘, 姐姐什麼時候能回來?」

王妙娘望着夜色嘆氣:「興許過一陣就回來了。」

姜知意上的是一條簡陋的漁船,船身輕,速度快,但經不了急流大浪,過不得江,船家是王妙娘熟識的人,她這兩年跟着桂郎在水上住過一陣,結識了不少船家,找了個信得過的,把姜知意送出江都。

船尾桅杆上懸着一串昏暗的羊角燈,夜裡行的都是急船,水面上黑漆漆沉靜靜,只有舟船破浪之聲,艄公艄婆見那妙齡女子一直扶桿站着,羅袖和裙裾在夜風裡肆意翻飛,站了許久。艄婆過去說話,安置姜知意回艙歇息,聽見她輕聲問話:「這條水路可通哪兒?」

「明日一早過了鵲磯。若是南下,就是去瓜洲界,若是北上,繞到石碼頭,就是往淮安去的路,小姐打算要往哪兒去?」

這些舟上人家,又是破舊小船,平常打漁、運貨一般只在水網密布的支流里遊盪,不太往裡運河裡去,河道上都設着關卡,若遇上府縣抽稅征查,一趟營生就白做了。

「去瓜洲。」

「那倒好,揚帆順水,一日就能到瓜洲界,瓜洲熱鬧着呢,每日都有早市和晚市,往哪兒去都方便。」

她聽見艄婆回話,放目遠望,一波浪潮湧來,船身搖動,浪花四濺,冰冷水珠跳在發燙臉龐上,胸膛伴着浪聲咚咚咚的跳,幾要把一顆悸動的心蹦出來。

猛然眩暈間,看見一張薄唇從腦海里湧上來,一張一合,說話、微笑、飲茶、親吻最後又碎片一般退回去。

姜知意緊緊扶住桅杆。

她篤定自己從來不做錯的決定,就一如他向來胸有成竹、勝券在握一般。

眼前輕輕挪進來一個人,卻沒有聲音,彷彿幻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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