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意陸辰安》[姜知意陸辰安] - 第1章(2)

的銀勺舀着紅褐色湯藥,一點點浸潤發白的薄唇,小心翼翼沿着唇角傾進去。

陸辰安大概陷入了一種迷醉狀態,大概是痛到了極致,反而鈍住了,七魂六魄按捺不住往上遊離,浮在半空中,看她淡然自若掀開帘子,走了出去。

不過片刻之前,還有一場情濃意洽的歡愛,身體尚在餘韻之中,她叼着耳朵嘟嘟囔囔:「好累。」

這湯藥觸在舌尖,有股奇怪的、令人作嘔的味道。

芳兒心頭也害怕,榴園裡沒有人,寶月被姜知意遣出去辦事,清露明霜往前頭去抬箱籠,屋內只剩她一人,見了他這副模樣,虛汗如雨,面頰赤紅,唇色青白,脖頸青筋鼓脹,反倒鎮定下來:「大哥哥,您喝點葯。」

他掙扎着睜開眼,見眼前人,喘聲咻咻,咬牙說不出話來,

顫巍巍的銀勺又遞到唇邊,他垂眼輕睇,銀勺內的湯藥似乎晃着他的面容,扭曲又猙獰。

腹內劇痛入骨,翻江倒海,四肢開始不自覺抽動——他今夜喝過太多的酒,床帳里的那一壺,並不是往日兩人喝的清淡果酒,酒越濃,藥性走得越快。

他用盡全身力氣,抬手,藉著肌肉的抽動,死掐住面前的這隻手,施力一扭,往旁側一摜,痛得芳兒皺眉迸淚,跌在地上,手裡一碗湯藥都打翻在地。

芳兒忍痛含淚見他,目光如滴血。錐子一樣釘在她身上。

「你咳咳」張唇之間,他哇的一聲吐出口急血來,胃液、茶酒、苦氣一往上涌。

「大哥哥」

陸辰安倒回污穢之間。

寶月剛帶着翟大夫進榴園,聽見屋內聲響,忙不迭衝進來一看,霎時呆住,連喊翟大夫進來。

她原先是百無聊賴守在門外,等着內里喊水,見姜知意露了個面,朝她招手,讓她出去找翟大夫來,就說是陸辰安每日服的葯出了岔子。翟大夫見個內院婢子來請,也是愣了愣,這回進了內室,見地上打翻的碗,床上衣裳凌亂的男人和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芳兒,也顧不得許多,上前去探陸辰安的脈。

芳兒在一側結結巴巴,把陸辰安吃的都說了。那個避子丸一顆劑量極微,十幾顆的量和酒混着,一時半會死不了,倒真是有些折騰人。

翟大夫見陸辰安已然半昏過去,臉色由紅轉青,先塞了一粒十全如意丸給他,又見地上的湯藥,問芳兒,點了點頭:「再去煎一碗來。」

昏迷中的陸辰安不肯喝葯,只知道他痛極了,唇已經乾裂出血,身體痙攣之時,連面容也隨之扭曲,翟大夫忙乎了半夜,累出了幾身大汗,才勉強將葯灌下去。

晨間第一束光灑在屋內,他才勉強睜眼,這一夜的事情他都記得清清楚楚,每一個呼吸的痛楚和狼狽都印象深刻。見翟大夫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猩紅羊血,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咽下去,心平氣和看着自己滿身狼藉,酸臭不堪,動了動腥甜的喉嚨,嘶聲道:「她人呢?」

那聲音很輕,卻和往日所有的語氣都不同,屋裡人面面相覷,沒人說話。

姜知意昨夜是牽着喜哥兒空手走的,家裡只剩着些心腹奴僕,人不算多,各自都忙碌——這兩日就要將家中的家什都運到標船上去,各人忙着封貼扎捆,運送行囊,無人留意姐弟兩人出門,門房見了,想多問幾句,被呵斥回去,又見兩人兩手空空出去,心內嘀咕一聲,往書房去通報陸辰安,又尋不見人。

「二小姐昨夜帶着喜哥兒出門沒有回來」不知誰囁喏了句。

他疲倦閉眼,再睜開時,眼裡一片冷燼:「王妙娘呢?去看看王妙娘在何處。」

陸辰安身體虛弱,動不得身,雷公藤的毒要兩三日才能解盡,他出不了門,兩個人的關係又隱秘,許多事辦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她逃之夭夭。

陸辰安審的第一個人是芳兒。

芳兒見他癱坐在圈椅內,身上只披着件外裳,內里的衣裳未換,還濺着星星點點乾涸的血,眉眼平靜,面容卻冰冷,眼神落在她身上的時候。像雪天一樣陰冷。

她沒有見過他這副模樣,心頭也抖得厲害。

「她去哪兒了?」

芳兒連連搖頭,她真的不知道。

「二姐姐一直邀我說話喝茶,但只和我聊些日常瑣事,或是送些零星東西,從不說其他,昨日傍晚,二姐姐又把我尋來說話,讓我在後面廂房守着葯爐,晚間等她出門讓我把葯送進來」

「我我我覺得她的語氣很古怪,又輕鬆,又沉重二姐姐笑着對我說,『當初也許沒那本說文解字也許什麼都不一樣,也許還是一樣的結果,既然這開始和你有關係,交給你收尾也算合適,你可以把這話說給他,我想他不會太為難你。』」

賭一賭,姜知意已經走了,她的容貌性情不輸,會不會得償所願。

「那本說文解字,是我趁人不備偷偷夾在書腳下,後來又讓小果兒和喜哥兒找出來」芳兒面色蒼白,」是因為我心儀大哥哥,嫉妒二姐姐的原因」

如果她一開始便沒做錯什麼,她會有一個什麼結局?

她借芳兒來問一句,但實際已不在意他的回答。

姜知意在榴園只穿了一身家常的衣服走,她的東西幾乎已經收拾盡了,連首飾都裝起來了,一個個裝在箱子里,運走或者捨棄都很簡單。

「她不可能空手走的。」陸辰安問寶月,神色冷冷,「肯定有東西,私物或者庫房,去找。」

寶月帶着清露明霜盤算了一圈,又去庫房對賬。

船到瓜洲,艄婆見這年輕姑娘臉色蒼白,捂着肚子坐了半日,搖搖晃晃去內艙換了一身衣裳,再出來時,已經換了一身綢衣,描了細眉,塗了唇,梳着婦人髮髻,戴了兩件首飾,挽着個小包袱,像個富商家眷。

船家本還能往前再送一送,姜知意見了人煙小港,便跳下了船,千恩萬謝辭別船家,在一處茶棚,喊了一盞濃茶,買了兩個芝麻餡餅,就着茶吃起來。

瓜洲人煙阜盛,富奢其實不多,都聚在江都,這裡多的是商旅,養家糊口,略有薄產的那種,既然要養家糊口,也有許多是拖家帶口的商人,趁着夫君販貨交際,上岸遊玩閑逛的婦人比比皆是,姜知意在其中,安然自若,不算惹眼。

茶棚外就有可雇的驢車,趕車人問了要去的地方,往牙市去。

姜知意記得,三四月里的雨水多,許多水淮水沿岸的人家都遭了災,賣兒鬻女不在少數,瓜洲人煙繁華,聽平貴說起,這裡的牙行尤其興旺,而且魚龍混雜,比江都的有過之無不及。

牙行外頭有些閑散婦人,略有些門道,看人頗准,可伴着客商挑選僕婢牙口、手腳,幫忙前後跑腿取文書,從中賺些掮錢。

姜知意從驢車上下來,覷了兩覷,乜斜着眼,嘴裏嚼着塊香茶餅,施施然進了牙行,當即有熱心的婆子簇上前來,笑問:「夫人可是要挑兩個僕婢差使?」

這年輕婦人神色冷淡。輕嗯了一聲,蹙起了眉尖:「夫君去旁側取貨,我拐來瞧瞧,家裡用的總不稱意,換兩個不耍滑頭的。」

婆子笑眯眯的:「我陪夫人看看。」

當下略逛了半圈,就選在一片衣衫襤褸的人群間,說是白馬湖一帶村莊的鄉民,水淹了田地,外出逃生,在此賣身為奴。

姜知意一眼挑中人群里姐妹兩人,一個十四五歲,一個七八歲,看起來都是淳樸孩子,姐姐濃眉圓眼,長手長腳,肩厚腰圓,看起來是個擔兒都壓不塌的姑娘,莊稼地里的一把好手,妹妹怯怯弱弱,臉上兩個兩個紅糰子,藏在姐姐懷裡,像個怕生的小猴子似的。

價錢也便宜,一大一小十五兩銀子,那伴婆跟着牙人跑前跑後,問了姜知意姓氏籍貫和歸處,姜知意輕輕搖搖頭,舍了她五兩銀子,那婆子當即意會,收了銀子入懷,小半日後,就把兩個丫頭和文書塞到姜知意手裡。

身邊有了人,心底就有了底氣,姜知意帶人上了驢車,先去給姐妹兩人換了身潔凈衣裳,路邊買了兩件首飾,將臉洗凈,又去食肆吃了一頓飽飯。

姐妹兩人姓宋,姐姐叫宋小玉,妹妹叫宋小雲,看着眼前這個笑眯眯的買主,怯怯問:「不知如何稱呼夫人?」

「你們姓宋我本無姓,很小的時候有個名字叫小九,我就叫宋九娘好了,叫我九娘,或者九兒姐姐都好。」她看着姐妹兩人,「吃飽了么?吃飽了就上路吧。」

她帶着姐妹兩人,買了些乾糧點心,當日包了只淌板船的中艙,過江南下。

陸辰安找到王妙娘和喜哥兒的時候,已經是兩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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