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路生桃花》[來路生桃花] - 第10章

當時我力戰上千叛軍,蕭譽跟蕭越趕到以後,我力竭暈了過去。
再醒來,已經是十日以後。
渾身像是被巨石碾壓過似的,疼痛難耐。
「臭丫頭!」我師父一巴掌拍在我腦門上,怒道,「出息了啊!拿自己的命去給別人掙功勞!」
我瞧見師父,就哭出來,摟着她不肯說話。
師父皺着眉,慶幸道:「還好我正好來了京城,否則的話,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
我當然知道那天的兇險,我運功過度,稍有不慎就會全身經脈寸斷而死。
師父跟我講了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皇后跟孫國舅全都下了天牢,太子被廢。
蕭家沉冤昭雪,蕭貴妃也被放出了冷宮。
師父為我出去熬藥,蕭越走了進來。
他一進門就抱住了我。我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有心事。
「發生什麼事情了?」我擰着眉問他,「蕭家不是已經平反了嗎?」
蕭越壓抑着情緒,額頭死死地抵住我的肩膀,嗓音沙啞地說道:「小刀,我才知道,蕭家不過是皇上的一顆棋子!他想扳倒皇后跟孫國舅,便把蕭家當成棄子送上了斷頭台。皇上籌謀數年,就等這一日蕭家人站出來,逼反太子!
「這就是我苦苦追尋的真相!呵呵,我姑姑跟我講,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她明明心都死了,當年她名動京城,一笑傾城。如今一雙眼睛,死一樣的寂靜!我哥哥本是凌雲之人,卻賠上自己,蟄伏太子府,讓那個永平公主欺辱!如今滿朝文武都知曉他曾經受辱的事情,他無法再回朝堂。」
蕭越熬紅了眼睛,緊握着拳頭怒道:「這樣的皇上,值得我效忠嗎!這樣的朝廷,值得大家日夜苦讀,去維護嗎!」
「蕭越!」我狠狠拍了一下他的手背,讓他鎮定下來。
我看着他的眼睛說道:「你忘了嗎,在去冀州的路上,你曾說過,要為顛沛流離的百姓入仕。做治世能臣,開一世太平!你一定能做到的!別讓一時的仇恨,亂了你的心。」
「開一世太平。」蕭越喃喃自語。
我想了想跟他說道:「蕭越,我一直沒有跟你講過我的身世,是因為我覺得沒什麼可說的。天下興亡,苦的都是百姓,我沒什麼不同。我出身豫州一個莊戶人家,正逢三年大旱,狗官不作為,加重賦稅,民不聊生,易子而食。」
我想起那段早就模糊的往事,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手指。
「我上頭有個哥哥,下面有個妹妹,家裡雖然窮,可是爹娘也是竭盡所能地對我好。」我搓了搓臉才又說道,「三年大旱,顆粒無收,餓死的人很多。夜裡,鄰居餓瘋了,來跟我爹娘商量換孩子。」
「我是那個被換出去的。」
蕭越的神情漸漸凝重起來,看着我,眼神之中是痛惜。
「我那年五歲,殺了人逃了出去,路上遇上了我師父。她見我根骨很好,收我為徒,傳我刀法。」我一口氣講完這些事情,對蕭越說道,「像我們這樣的江湖刀客,能救的是一人、一家。可像你這樣三元及第的大才子,做了官卻能救一縣、一城、一州之人。蕭越,望你不墜凌雲之志,成為名垂青史的好官。」
「好。」蕭越好半天才說。
過了一會兒,他看着我問道:「我聽你師父說,你要走?」
我對上他的眼神,梗住了,講不出話,只能點頭。
蕭越長長呼出一口氣又問我:「我聽林靜怡說,你曾喜歡過我,什麼時候的事情?」
我捏了捏耳朵,慢慢說道:「剛到蕭家第一年吧,你整天帶我出去玩兒。有一天夜裡咱們出門吃餛飩,半路下了雨。路上遇上賣餛飩的老婆婆收攤,她崴了腳跌坐在泥里。你過去背着她去醫館,我推着餛飩車子跟在你身後。就那樣走了一路,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有些喜歡你。後來沒多久,聽你說,你在京城有個未婚妻子,我也就沒再有過那份心思。」
「那樣早。」蕭越仰着頭,緊閉了一下眼睛說道,「那個時候,我還只是個不知世事的紈絝公子哥兒呢。我羨慕哥哥有你這樣一個刀法高明、瀟洒肆意的妻子。為了爭一口氣,便時不時把林靜怡掛在嘴上。」
又過了幾日,我身體養得差不多了,師父提出讓我跟她走。
我要跟她去少林,用少林心法溫養經脈,防止留下後患,宜早不宜遲。
臨走前,我、蕭越還有蕭譽三個人坐在中庭喝酒。
誰也沒有講話,就着一輪明月,飲了一壺酒。
月上中天,師父牽着馬在外面等我。
「珍重!」我放下酒杯,提上刀跟包袱,重重抱了一下他們二人。
這一走,江湖路遠,再難相見。
我聽到蕭越的哭喊聲:「元小刀!記得回京城看我!」
我不敢回頭,怕他看到我哭紅的雙眼。
上了馬,在夜色中,我跟師父奔襲而去。
蕭越曾問我,為何不等天亮再走,從容些。
我說,江湖人,從不等時間。
蕭越說,好,江湖人元小刀。希望等來日再聽見你的名字,你已經是揚名天下的俠義刀客。
我說,等我揚名天下的時候,希望你已經是天下百姓稱讚的大官。
至此,告別。
江湖山高路遠,朝廷風雲詭譎。
我跟蕭越,各有各的路要走。
13
我初見元小刀那一年,剛好十四歲,還是個紈絝公子哥兒。
我被人當成肉票綁了,我跟匪徒一起坐在大堂里,來來往往的江湖人沒人敢管閑事。
當時我以為,小命真要交待了。
後來元小刀走進來,她看起來風塵僕僕,穿着半舊的青色衣衫,背着一把大刀。
她一進門我就認出了她,她是我大哥的未婚妻子元小刀。
我萬萬沒想到我們會在那樣的情形下相見,她腰間墜着的玉佩,是我們蕭家傳給長媳的信物。
我很小就知道元小刀的存在,我大哥總是能收到一些奇怪的小玩意兒,還有一封寫得亂七八糟的書信,一幅勉強能入眼的畫像。
「大哥,你真要娶這樣一個江湖人啊。」我看着桌上的畫像說道,「這元小刀倒是長得還不錯,這眼睛好亮。可她終究是個江湖人,你看她師父那手爛字,就知道元小刀只怕也沒什麼文采。」
我大哥卻摸了摸手腕上系著的那根紅繩,笑道:「阿越,你還小,不懂我能有元小刀這樣一個性格直爽、洒脫明朗的未婚妻子,有多幸運。」
我那個時候並不以為然,覺得大哥言過其實。
誰能想到,我還真能遇到元小刀。
她夜裡悄然闖進我被困的房間,想要救我。
元小刀混江湖已經是老手,本不該失手。
可帶着我這樣一個拖油瓶,拖累了她。
她雖然斬殺了那兩個綁我的賊匪,卻不慎中毒,只能跟我一道回家。
回去的路上,她好幾次寒毒發作,還是硬撐着。
夜裡我們宿在破廟,元小刀生了火,將炭灰鋪在地上,裹着披風睡在炭灰上。
「蕭越,我把刀給你,你來守夜。」元小刀把那把沉甸甸的刀給我,一下子就睡著了。
我當時身處荒郊野嶺,只覺得荒謬。
我大哥那樣性情高潔的人,竟然有這樣一個席地而睡的未婚妻。
元小刀將我送到蕭家,因為寒毒也只能住下來。
不知為什麼,我沒有寫信告訴我大哥,元小刀在蕭家的事情。
她梳洗過後,換下了那身臟污破舊的衣服。
元小刀穿着淡綠色百褶穿花裙,梳着流雲髻,耳邊戴着兩顆碧玉墜子。
她站在太陽下,懶洋洋地彈射着手裡的石子兒,將前面的木柱子砸得全是洞。
我遠遠看過去,她身影窈窕,就覺得莫名臉熱。
那個時候,我已經跟林靜怡定親了。
從前在京城,我跟林靜怡講話都隔着一些距離,她也不曾跟我單獨見面。
元小刀沒有那麼多大家閨秀的禮節,我惹她不高興,她常常一腳把我踹翻。
她看我不順眼的時候,坐在房頂上用石頭砸我,砸得我滿院子嗷嗷叫。
我們夜裡翻牆出去玩兒,元小刀還挺喜歡喝花酒。
這事兒讓我爹知道了,氣得罵我:「沒大沒小!她將來是你嫂嫂,整天帶着小刀出去廝混。等你大哥回來,看他不打斷你的狗腿!」
「我才不要她做我嫂嫂!」我當時不知為什麼,心裏覺得不舒服。
後來我總是跟元小刀提起,我在京城有個出身高貴、才貌雙全的未婚妻。
元小刀聽了,只是淡淡地看我兩眼,又低頭擦拭着她的刀。
再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那個時候她是有些喜歡我的。
只是我們遇到的時機,太不對了。
她是我哥哥的未婚妻子,而我也早就定了親。
蕭家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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