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路生桃花》[來路生桃花] - 第10章(2)

被滅那晚,元小刀帶着我去冀州。
也是那一路,我才知道什麼叫做混江湖。
風餐露宿,披星戴月,風塵僕僕。
遇上不講理的江湖人,只能用手中的刀來明理。
我生得面嫩,被人調戲。
元小刀一言不發走過去,用刀背砸斷了那個大漢的胳膊,打掉了他滿嘴的牙。
我們出了門,她說:「混江湖,憑的就是拳頭硬。如果我當時不表明實力,今晚那個人就敢爬進你的房間欺辱你。」
去往冀州那幾個月的路上,我見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元小刀。
她通曉世情,有時候世故圓滑,有時候卻心慈手軟。
她可以席地而睡,也可以去湖邊摘一朵荷花,將花瓣放在香囊里沾染些清香。
她從不抱怨生活的困苦,只會堅毅地往前走。
我夜裡夢見腥風血雨,驚醒後看到元小刀坐在床邊守着我。
她在我身邊躺下,握住我的手說道:「睡吧,我為你鎮壓夢魘。」
元小刀的掌心有一層薄薄的繭子,我摸着那層薄繭,入睡以後一夜無夢。
在冀州那場背叛,徹底打碎了我的脊骨。
我托着元小刀一步一步地走出冀州城門,感覺到她的淚水落在我脖子上。
元小刀說:若有來日,我一定親手殺了他為你雪恥。
我在心裏說,齊忠德不會活得太久。
他太貪婪了,自以為能接下蕭家那些產業,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蕭家作為江南首富,多的是眼睛盯着,區區一個齊忠德算什麼。
我們離開冀州,元小刀為我改頭換面。
夜裡我需要在浴桶里泡一個時辰,才能改變我的骨相。
又疼又癢,我幾乎難以忍受。
元小刀就坐在邊上,隨口給我講一些江湖趣事。
「那年我揭榜去救了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子,她以為我是男人,想嫁給我。」元小刀滿口胡話地騙我,「唉,後來我告訴她,我是女子。她大喜過望,說本以為我是個男人,將就一下算了。誰成想我正好是女子!她喜歡的偏偏還就是女人呢!」
元小刀還說:「像你這樣的貴公子,要是落在婀娜門的女弟子手裡,她們啊,三五個弟子養活你一個人,過得可快活了。只是這快活日子也不長久,等你被榨乾,就玩兒完了。」
我聽得傻眼了,我雖然也是個混不吝的紈絝,卻從沒聽過這樣離經叛道的事情,追着問她:「榨乾?好幾個同門弟子,侍奉一個男人?」
「可不是。」元小刀調戲我,摸了摸我的下巴笑道,「嚮往嗎?」
我當時臉一熱,卻還故作鎮定地說道:「那算什麼,我還聽說,你們練刀的女人到了一定火候,還要抓男人來散功呢。」
元小刀眼珠子一瞪,不可思議地說道:「這你都知道?」
我沒想到歪打正着說對了,下意識地說道:「那怎麼沒見你抓我散功呢?」
元小刀臉也跟着紅了,一巴掌把我拍到水裡:「你還太嫩!」
也是那個時候,我在心裏慢慢察覺到,我對元小刀不一樣的心思。
我竟然睡着,想讓她抓我去散功。
我改頭換面,隱姓埋名去了汴州,我跟小刀扮成夫妻住了下來。
我到官學去讀書,找到蕭家的暗線,聯絡到我大哥。
他要我隱忍蟄伏,為蕭家復仇的事情他會謀劃。
大哥能活下來,蕭家復仇的事情必定有希望。
他在信里提起元小刀,問她怎麼樣了。
我提着筆,半晌沒有回信。
門外傳來嬉鬧的聲音,走出去一看,小刀帶着一群小孩兒在蹴鞠。
她身法靈動,那藤球隨着她的動作上下翻飛,惹得孩子們連聲叫好。
這才在汴州住了三個月,走在路上總有人塞給我各色各樣的東西。
有蔬菜,有瓜果,甚至有鞋墊。
元小刀不知幫助了多少孤寡老幼,結下了很多善緣。
她也有假裝斯文的時候,裝模作樣地到官學看我。
元小刀裝淑女的時候,很有一套。
她穿着一套淡粉色襦裙,站在官學門口,對着來往的同窗靦腆一笑,就惹得很多人起鬨。
元小刀練刀從不懈怠,練就了好身段。
她長相明麗大方,性格爽朗,身姿窈窕,其實很招人喜歡。
我嘴上不說,心裏卻暗暗自豪,故意當著很多人的面走過去牽住她的手。
元小刀背地裡掐我,嫌我總是指使她到官學送東西。
她卻不知,我是想讓這些事情傳到大哥耳中,讓大哥死心。
她這人,幫助別人的時候勤快得很,輪到我這兒就懶散得要命,在家恨不得吃個葡萄我都給她喂到嘴裏。
我大哥再來信,只問了我一句話:「阿越,若是小刀對你有情,我自當祝福你們。可若是你誆騙辜負她,我定不饒你。」
我知道,這是大哥對我的成全。
我對不住大哥,可我真的喜歡元小刀。
大年夜,我放任元小刀喝酒。
她喝多了在院子里舞刀,英姿颯爽,嬌憨可愛。
元小刀撞到我懷裡,掐着我的臉,竟然在我臉上咬了一口。
「蕭越,又是一年。祝你將來鵬程萬里,萬事順遂呀。」
沒等我回應,她頭一歪,睡了過去。
我摟着她,看向漫天綻放的煙火,盼着時光停留在此。
我在心裏說,小刀,等一切塵埃落定,我一定要向你表白心跡。
可我並沒有等到那個時候。
進城考試,我見了大哥。
大哥跟我聊完復仇大事,又說起小刀。
「阿越,她對你並沒有男女之情。」大哥看着我說道,「以前你在信里,騙了我。」
我憤怒地質問他:「這四年我是跟她相依為命!你憑什麼說她對我沒有男女之情!」
大哥很淡然地說道:「阿越,我給過你機會。」
我頹唐地離開了,我知道,我大哥那樣的人物,凡事謀定而動。
他認定了元小刀,沒人爭得過他,可我還是想掙扎一下。
我去找林靜怡,講清楚我對元小刀的感情,希望蕭家平反以後,我們退婚。
她沒有答應,她理智地跟我說:「蕭越,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蕭家小少爺,你能跟元姑娘這樣的江湖刀客有什麼交集呢?元姑娘固然有她的好,可她真的能跟你談今論古,吟詩作賦地過一輩子嗎?」
「林靜怡,你這話說錯了。」我斬釘截鐵地說道,「不管我是蕭越,還是越隱,元小刀都是我放在心裏珍重的姑娘。身份門第,從不是問題。」
林靜怡只是輕嘆:「可惜,你們錯過了。元姑娘跟我說,她曾喜歡過你。蕭越,我貴為國公之女,自幼跟你定親。我對你,是有幾分感情的。可我也更看重,你將來的前途。退親的事情,我不會答應。你所求,也必定不會實現。只是你現在被執念蒙蔽了心神,不肯承認罷了。」
後來,我不得不承認林靜怡說的是對的。
太子被逼得謀反,我被囚宮中,命懸一線。
元小刀衝殺進來,救了我。
她渾身是血,見到我以後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元小刀將我藏在安全之處,單人單刀沖向太子所在的明德殿。
據說,那一日,她像是降世殺神,殺得叛軍膽寒。
太子被擒,這天大的功勞元小刀送給了我。
我姑姑被放出冷宮,她被關押四年,美貌依舊,那雙眼卻已經沉寂下來。
她流着淚跟我說:「阿越!帝王無情,當年我非要入宮,不懂你爹跟我說的這四個字。可我如今知道了,我蕭家居然是他對付皇后,對付孫家的一枚棋子!」
我走出皇宮,遍體生寒。
大哥站在外面等我,問我:「你心寒了?」
我渾渾噩噩回到家中,小刀已經醒了過來。
她總是在我最痛苦的時候,成為指點我的一盞明燈。
可我知道,她不會留下來。
元小刀跟我道別,卻沒有跟我大哥道別。
有些話,她不必再說,我已經懂了。
我大哥留在京城一年,教我怎麼做官,做臣子,做下屬。
他在一個雨夜離開了京城,我知道他是去找元小刀了。
我坐在院子里,聽了一宿的雨聲,只覺得孤獨。
我小時候總是羨慕,大哥能夠讀書入仕,成為人人稱羨的大才子。
那個時候大哥摸着我的頭說:「阿越,大哥慶幸,你還不懂這條路的孤苦。」
如今,我懂了。
我這個紈絝浪蕩子站在了朝堂上,我大哥那樣的名士卻永遠地離開了京城。
命運的無常,總是惹人發笑。
元小刀,記得回來看我。
我怕等得太久,忘記了做官的初心。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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