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真要娶五公主？」
皇帝的聲音沉靜威嚴，眼角還帶着不可忽視的冰江。
桑洛點了點頭，對皇帝說道：「是，我對五公主一見鍾情，如今五公主也同意與我一道回樓蘭和親，西夏君主為何不促成這一段姻緣？」
蘭嵐的眉頭細微地蹙了一下。
姻緣？
她不過見了桑洛兩面而已，何談姻緣。
皇帝江哼一聲，對桑洛說道：「別以為孤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聽聞你是樓蘭皇室長子，卻因生母地位卑微，就來王位都不能順理成章地繼承。」
皇帝看了看蘭嵐，繼續說道：「你是想娶了我西夏的公主，好藉此機會穩固你在樓蘭的地位吧。」
桑洛被戳中心事也不惱，反倒是笑着坦誠應下。
「桑洛的確是有此意，但我對五公主的心日月可鑒，若西夏君主願意將五公主送去我樓蘭與我成親，日後桑洛繼承王位，以後的每一年，樓蘭都會進貢西夏，為西夏提供兵力。」
皇帝聞言，指尖微攏。
桑洛的這個條件，的確讓他很心動。
但皇帝還是沉思了片刻，揮手將桑洛打發了出去。
「你且先退下，孤還有些話想對五公主說。」
桑洛點了點頭，微微欠身行禮，退出了御書房。
此時的御書房內，只剩下皇帝和蘭嵐兩人。
皇帝看了蘭嵐許久後，這才開口說道。
「孤也知道這麼多年來，對你疏於關心，父女二人情分也寡淡許多，你與樓蘭一事，自己定奪便是，只是你剛與戚燁和離便遠去和親，終歸是不好聽了些。」
蘭嵐對皇帝並無太多父女之情，但原主大概是個極不受寵的。
蘭嵐看着皇帝，淡淡說道：「父皇若想做出決斷，無非是選擇相信戚燁還是桑洛罷了，決定都是一樣的。」
是啊，決定都是一樣的。
當初他能將她賜婚給戚燁，便是因為他不寵愛她，但卻可以以皇室賜婚壓制住戚燁。
如今對桑洛又何嘗不是。
她和原主，對於西夏來說，都只是一個犧牲品。
皇帝被蘭嵐戳中心事，瞳孔微微放大，語氣中帶着不可置信。
「你是不是從一開始，便想到了這一點？」
第二十三章殿外。
黑雲壓住了玄月，透不來一絲月光。
微風一陣陣吹來，已有雨絲順着風飄下來。
今夜註定要有一場大雨。
只有殿門外的宮燈燃着燭火，照亮了整座宮殿。
戚燁就站在御書房的門外，身形挺拔，背挺得筆直。
不知過了多久，蘭嵐才從御書房內緩緩走了出來。
她神色淡漠，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戚燁看不出她方才在裏面做了什麼樣的決定，只是心頭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緒。
他攏了攏指尖，站在原地，想出聲喚住她，卻又覺得喉嚨發緊，說不出話來。
蘭嵐抬眸看去，正好與戚燁的視線相對。
片刻後，蘭嵐先移開了視線，繞開戚燁離去。
身後的戚燁一把抓出蘭嵐的衣袖，指尖不自覺的在她的衣袖上摩挲着，從乾涸的喉嚨中擠出一句。
「你同意了……去樓蘭和親，是嗎？」
蘭嵐看着那塊被戚燁抓住的衣擺，難得的沒有抽出來，倒是平靜地點了點頭。
「父皇已經准許我留京月余，待婚服製成，以表思鄉。」
戚燁的身子猛地一顫，手不自覺的發抖。
「為什麼……？」
戚燁的聲音沙啞。
蘭嵐抬起頭看着被烏雲蓋住的月亮。
夜空上沒有星星，黑壓壓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她眨了眨眼，朱唇輕啟：「就當是我喜歡桑洛吧。」
蘭嵐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地笑。
她又能做什麼選擇呢？
從她來到西夏的那一刻開始，她的命運就一直在被擺布着，處處不由己，她又能做什麼決定呢？
戚燁的喉管似是被人捏住了一般，半晌後才沉出一句。
「我不信！」
蘭嵐將那塊衣擺抽出，淡淡說道：「信不信隨你。」
蘭嵐抬步便要離開。
身後的戚燁上前，從背部一把擁住了蘭嵐，雙手緊緊環繞着她的腰間，將她抵在自己胸口處，試圖將她困在自己身邊。
「別走。」
蘭嵐沒有掙扎，她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聲音輕了許多。
「戚燁，這個擁抱，我等了很久。」
她沉沉呼出一口氣：「可我現在不需要了，戚燁，現在的你，有什麼立場來阻止我呢？」
戚燁的心猛然鈍痛，一片啞然。
蘭嵐的聲音虛無縹緲，一陣風出來，帶着淅瀝瀝地雨點，墜落在她的眼角，代替了她的淚，滑落到下頜。
她已經沒有淚了。
「我們已經和離了，你愛的人是楊挽菱，不是我。」
戚燁搖着頭，從喉管中擠出一句：「不是的，不是的。」
蘭嵐垂下眼，看着戚燁緊扣着的手，問道：「那你為什麼不讓我去？」
周圍一片沉默，蘭嵐的聲音再次響起，「是因為我臉上的紅斑消失了嗎？」
戚燁猛地一震，僵在了原地，緊扣着的手也鬆了氣力。
蘭嵐推開他，緩緩轉過身來，兩人再次對視着。
這一次，蘭嵐的眼裡帶着淡漠和決絕。
她說：「戚燁，我累了，我想回家了。」
戚燁看着眼前的蘭嵐，是極度的陌生。
她明明笑着，眼裡卻是無盡的凄涼。
他聽着她說：「我想回家，回我自己的家。」
蘭嵐抬起手來，雨點淅淅瀝瀝落在掌心上，隨後又落在她的情絲上，眼帘前。
一陣風吹過，蘭嵐說道。
「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恨了，這陣風吹過之後，就全部消散了吧，你我從此以後，兩不相見。」
戚燁眼睜睜地看着蘭嵐轉身消失在雨幕之中。
而自己卻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說不出一句挽留的話。
直至雨越下越大，滂沱大雨打在戚燁的身上，刺痛着他每一寸肌膚，更穿透他的心，他這才稍稍回神。
原本挺直的背部慢慢駝了下來，眸光中儘是痛苦，在這大雨中，低低呢喃着。
「不要走，求求你……算我求你。」
第二十四章大雨整整下了一夜。
青檐下，雨珠似珠簾一般，順着青石磚的縫隙，緩緩淌如新泥。
春風吹了一夜，日頭剛升，昨夜一切塵歸塵，消散不見。
自那一夜起，戚燁大病一場。
四月中，穀雨。
皇宮內，司制房。
蘭嵐看着宮女手上捧着的婚服，上還綉有金絲龍鳳圖，針腳細密，一看便是用了心。
「五公主，這是司制房三十三位綉娘連夜趕工製成的婚服，還有些細節需要處理，五公主若是滿意，奴婢便吩咐底下的人繼續趕製。」
蘭嵐看着那上面金絲線綉成的圖騰，掰算了下日子。
婚服綉制工期已過了半月，如今已趕製的差不多，不出七日，便要到離開西夏的日子了。
蘭嵐垂了垂眸，眼帘遮住眸中的情緒，淺淡地說了句：「送去吧。」
那宮女抬起頭看着蘭嵐：「五公主不用再試試，是否貼身？」
蘭嵐張了張唇。
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