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殊秦述白》[蘭殊秦述白] - 第1章

說真的,秦述白很難描述他現在的處境。
在開了快二十次門依然回到眼前這個破破爛爛的房間之後,秦述白終於意識到,他此時恐怕不在現實當中。
而要說現實——
秦述白將視線投向房間里那台看上去屬於上世紀的電視機,上頭正在播放一段奇異又古怪的第一人稱影像。
一個女人正滿臉震驚地盯着汽車後視鏡里的她自己,那是一張稚氣未脫的鵝蛋臉,在停車場的節能燈下,她看上去至多二十五六歲,披着剛到肩膀的柔軟頭髮,圓圓的眼睛黑白分明,然而不知為何,卻穿着一件看上去比她大出一圈兒的男式襯衫。
此時此刻,女人正不住用手去摸那張滿是稚氣的臉,嘴裏還在不斷發出喃喃自語:「我怎麼會在這?」
是啊,這個問題他也想問。
秦述白盯着電視看了一會兒,然後再一次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一瞬間,尖銳的疼痛讓他倒吸了口氣,秦述白忍不住罵了一句:「媽的,做夢也不做個靠譜點的。」
「等等,是……是你在說話嗎?」
這時,電視機里那個女人又開口了,她終於不再盯着後視鏡,視線下移落在了腿上,而秦述白一眼就看到了那條對他來說過分熟悉的警褲正鬆鬆垮垮地堆在那裡。
女人又問了一句:「是之前那位羅警官嗎?」
她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串鑰匙和一張警察證,打開之後,上頭寫着錢安市公安局上江分局,秦述白,底下則是一張證件照。
第一眼看,照片上的男人五官還算端正,但臉頰上卻沒有多少肉,頭髮亂成一團不說還有嚴重的黑眼圈,可以說,多虧了那雙如同鷹隼一樣明亮銳利的眼睛,他這副樣子才不至於叫人覺出病態。
「秦述白警官?是你嗎?我之前好像也一直能看到你在開會。」
女人翻看着警察證,很不確定地開口詢問,而她的目光開始四處亂晃,這一下,秦述白能看到的更多了。
熟悉的車內飾,他的公文包,皺巴巴的煙盒,還有吃了一半的漢堡包裝紙……
終於,秦述白頭疼地捂住臉,一屁股在髒兮兮的床上坐下,猶豫了一下,他問道:「之前一直在我腦子裡說自己被綁架的人是你嗎?陶昕小姐。」
一個小時之前,秦述白第一次聽到陶昕說話,是在行李箱碎屍案的第一次案情討論會上。
這是錢安今年入夏以來的第一樁惡性案件,市局高度重視,也因此,秦述白雖然之前在檔案室里睡得七葷八素,也難得被叫來和整個重案組的人一起開了會。
而他還記得,陶昕說第一句話的時候,法醫正巧在屏幕上放出了碎屍情況的高清照片,毫無徵兆,秦述白的腦子裡忽然有個女人發出了極高分貝的尖叫,將他嚇得直接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秦述白!幹什麼呢?」
刑偵大隊隊長江世濤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雖然是分局著名的笑面虎,但好脾氣也要看場合,現在為了督辦這個碎屍案,副局都在會議室里坐着,江世濤沒打算慣着他,罵道:「要說什麼一會兒說,先讓法醫說完!」
他一揮手,秦述白趁勢坐了回去,但他腦子裡那個聲音卻還在繼續吵吵嚷嚷。
「這什麼鬼地方啊!電視機怎麼都關不掉!」
「這個房間……到底要怎麼出去?」
「為什麼不管怎麼走都會回到這裡啊?」
女人的聲音很像是那些被抓後極度聒噪的賭棍,秦述白正納悶這聲音從哪兒來,而忽然間,不久前局裡體檢的結果卻浮上他的心頭。
那位市裡來的心理專家看完他的心理測評結果,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你就是他們說的那個無心警察吧,我知道,做你們這行,工作壓力太大,也要適當給自己鬆鬆筋,否則萬一弦哪天斷了,說不好幻視幻聽都一起來了。」
所以……不至於吧。
就這麼個碎屍案,這才哪兒到哪兒?
秦述白想到這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為了驅散那聲音,他煩躁地將手指握成拳,狠狠砸了兩下自己的腦袋,結果沒想到,腦袋裡的那個女人還真的消停了——
總算安靜了。
秦述白嘆了口氣,好不容易才能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法醫那裡,他聽了兩句,大概知道對方分屍的手法算不上多高明,正習慣性地要插嘴問胃殘留物的情況,結果就在這時,他腦袋裡那個聲音卻又弱弱地響起來。
「不管是誰在直播這個,能不能……不要再盯着那個可怕的圖片拍了?」
女人小聲說道:「真的很可怕啊,我平時取材的時候都找不到這麼**的素材看,你都是在哪兒找的啊。」
取材?
圖片?
秦述白愣了一下的功夫,案情討論會已經在法醫的總結里結束了,江世濤拍了兩下桌子拉回所有人的注意力:「屍體發現的時間晚,周圍很多老百姓已經聞到味兒了,不能拖!正好最近也沒其他案子,三組人都撲上去把這個兔崽子給我翻出來,還有你!秦述白!沒有心就給我好好動腦子!」
突然給點到大名,一瞬間,大半個會議室的人齊刷刷地看了過來,其中也不乏有很多算不上友善的目光。
「無心刑警」的名聲在外,可不是什麼誇獎。
而對此,秦述白本人倒是沒什麼所謂,只是像往常一樣懶洋洋地抓了一把頭髮:「知道了,我打游擊……每次不都是這樣嗎?」
「好好做機動隊,別他媽給其他人添亂!」
江世濤絲毫沒給他面子,又是一拍桌子:「散會!最遲明天早上,必須要給我拿出點東西來!」
就這樣,碎屍案的第一次大會結束,要換了平時,秦述白這時保準兒要一頭扎進法醫辦公室問東問西,但是,這回就像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江世濤一說散會,秦述白竟是騰地一下站起身第一個走出了會議室,隨後便一頭扎進了廁所。
搞什麼鬼?
秦述白掬了一捧水往臉上拍,就聽腦袋裡那個聲音說道:「哇,好厲害啊這個,鏡頭還能防水,兩隻手都在裡頭,難道是gopro嗎?」
秦述白抹臉。
「哇哇哇!手這麼擦鏡頭會糊的!不要搞壞設備啊!」
秦述白照鏡子。
「嗯?怎麼拍不到攝像頭呢?還是說現在的設備已經可以自動擦掉了?」
「……」
腦中的絮叨一刻不停,秦述白直直地看着鏡子里自己滴水的臉,心裏卻在想,難不成真的是他的弦斷了?
按道理最近也沒搞什麼案子啊,他昨天兩點就睡了,不算熬夜吧?
而且——
「為什麼說話的是個女的?最近有辦什麼強姦案嗎?」
下意識的,他脫口而出,誰想這時腦袋裡那個女聲卻忽然「咦」了一下,像是愣住了:「等等……難道你,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什麼?」
秦述白也是一愣,女人的聲音瞬間激動起來:「你能聽見我說話啊!天啊,這竟然是可以互動的!這位……這位小哥哥,你能不能幫我報下警啊!我叫陶昕!我好像給人綁架了!」
「綁架?」
「是啊!我在一個酒店房間里!拉開門卻還是這個房間!屋子裡沒有吃的,我手機也沒有了,窗子外頭也是黑的……就我一個人!」
「什麼……那你是怎麼……」
「這兒有台電視!我能看到你!你……你現在站在鏡子前頭,我也能聽見你說話!你剛剛說的強姦案什麼的……我都聽見了!」
「……」
糟了。
事到如今,就算是秦述白都只能相信自己是出現了幻聽,畢竟,全世界也只有他的幻聽內容可能是綁架案,也還好,目前看來只是假性幻聽,對方只在他的腦子裡說話。
又有人說笑着進來,結果一看到秦述白在洗手台前立刻噤若寒蟬,而秦述白也對他們的出現視若無睹,又匆匆洗了一把臉就下了樓。
「那個,你是警察嗎?我看到你在公安局上班了,能幫我處理一下問題嗎?我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兒?」
「秦述白?羅警官!你能聽見我說話吧?」
「羅警官?」
一路上,他腦子裡的聲音清晰又聒噪,秦述白給吵得受不了,他看了一眼表,好在這時正是飯點,他就算是去法醫辦公室堵人,對方多半也懶得和他多說一個字,還不如趁這時候補補覺,恢復精神後,說不定幻聽也會消失。
秦述白做事向來雷厲風行,主意一定,立刻將車開出了分局大院。
啃了半個漢堡充饑後,他準備就近找個安靜的停車場角落,然而,就在他把車子熄火的一瞬,秦述白眼前忽然一陣天旋地轉,等他再睜開眼,面前卻已經不是熟悉的車景,而在那個破破爛爛的酒店房間里。
無限循環的門,一片漆黑的窗子,還有播放着陌生「影片」的電視機……
雖然很不願相信,但是目前看來,他所處的空間跟之前那個叫陶昕的女人所描述的一模一樣。
這裡並非現實,唯一和外界的溝通渠道是那台電視,而且,放的內容甚至是陶昕的第一視角。
為什麼陶昕會穿着他的襯衫和警褲?
為什麼她又會坐在他的車裡?
在一個警察的常識里,一切離奇的現象,總歸得有一個科學的解釋。
一種怪異的感覺爬上秦述白的背脊,警察靠證據查案,而目前所有的證據都正指向一個不可能的結果。
秦述白又掐了一把大腿,很痛,但這至少說明了他不在做夢。
深吸一口氣,再開口時,秦述白和陶昕幾乎是異口同聲。
「……難不成有人給我下藥了?」
「羅警官!我我我覺的我們兩個好像共用身體哎!」

晚上七點,一手抓着秦述白的警褲皮帶,陶昕幾乎是一步一絆地下了電梯。
她所住的公寓位於東湖的景區邊上,單看地段就知道月租不菲。
「那些寫言情小說男友襯衫的究竟是怎麼想的?」
陶昕艱難按開了公寓密碼,一進門就甩掉了那兩隻極不合腳的皮鞋,換上了自己的兔子拖鞋。
隨即,她去卧室翻出了自己的手機,松下一口氣的同時,陶昕問道:「羅警官,你接下來能不能別盯着那個電視看?」
然而,腦海中卻久久沒有人回應。
此時的秦述白還在研究這個出不去的房間,作為一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警察,他始終無法接受陶昕那套離譜的共用身體的理論,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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