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中，聽到蘇木的吩咐，趕忙遞來已經洗好的砂鍋。

小川很激動，他原本以為蘇木刀功很厲害，卻沒有想到，竟然厲害到這種程度，不愧是黑鑽餐廳前任店主的孫子！

蘇木並不知道小川此時的心情，他將砂鍋放置在天然氣灶上，開始預熱。

砂鍋傳熱比較慢，十五秒的預熱可以讓砂鍋底部達到鐵鍋相同的溫度，此時，放入已經腌制好的牛腩。

刺啦！

牛肉接觸鍋底的瞬間，汁水急速蒸發，發出悅耳的聲音。

花雕酒開始迅速揮發，濃烈的酒香被砂鍋的溫度激發，如果先前是八駿圖，此刻的酒香簡直就是萬馬奔騰，衝擊着小川的嗅覺，令人沉醉其中。

酒精最先蒸發，而後是水分，蒸汽包裹着牛肉，促使牛肉發生着質的蛻變，蛋白質開始熟成，牛肉特有的奶香味被激發出來。

而後，水分漸漸蒸發，當水分徹底蒸發的瞬間，一勺恰到好處的生抽，適時出現，高溫催化美拉德反應，牛肉的香味被再次升華。

趁着鍋里的牛肉不注意，注入剛好沒過牛肉的熱水，放入蔥段，而後蓋上砂鍋鍋蓋。

接下來，就只需要等待牛肉鬆軟可口的那一刻。

「好了，讓它慢慢燉着吧，我們出去走走？」蘇木用濕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盛夏的廚房，的確有些悶熱。

「嗯。」小川將最後一個盤子洗凈，跟在蘇木身後，走出廚房，來到客廳，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蘇木給小川倒了一杯茶，道：「我的故事，你已經聽了不少了，那，你的故事呢？」

蘇木搖晃着茶杯，意有所指。

「您是想問我為什麼背叛上家餐廳，對嗎？」小川面露尷尬。

蘇木不置可否，道：「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你可以不說，我也不會因此趕你，直覺告訴我，你並非唯利是圖之人，況且，六合十二食，有教無類，這是爺爺的原話，我雖然不認可，但也不反對。」

小川頓了頓，露出釋然，道：「就算您不問，我也會跟您講清楚這件事。」

蘇木放下茶杯，雙手伏在桌上，做聆聽狀。

小川繼續道：「我女兒得了白血病，急需要一筆錢。」

蘇木恍然，小川身為主廚，已經算是普通人里的高收入人群，但……畢竟還是普通人，一筆高昂的醫藥費，就能摧毀一個家庭。

但蘇木還是不解：「我記得你和店主是一起打拚的兄弟，他不幫你嗎？」

小川苦笑：「這事兒我沒告訴他，按照我對他的了解，他肯定會賣掉店鋪，給我籌錢，但那是他的心血，也是我的心血。」

「可你若是不離開，沒準還能讓餐廳達到白鑽……」蘇木看着小川的眼睛。

「我自己什麼水平，我很清楚，白鑽……沒可能的。」小川苦笑，繼續道：「就算餐廳達不到白鑽，只要有我留下的菜譜，起碼能經營下去。」

「所以……你寧願背負背叛的罵名？」

「兄弟和女兒，我只能選擇一個，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小川回答道。

「但你的計劃失敗了，而且是因為我失敗，你不恨我嗎？」蘇木平靜道。

「不，恰恰相反，您救贖了我，我打算在您這裡儘快學習到手藝，自食其力，給孩子治病。」小川目露堅定。

蘇木看着小川的模樣，有些失神，他忽然有些羨慕小川的女兒。

蘇木的記憶中沒有父母的模樣，爺爺也很少提起，每當蘇木問及，爺爺只說，他們去了很遠的地方。

一股牛肉的濃香從廚房飄來，讓二人回過神來，一個半小時的燉煮，牛腩的口感達到了最佳的狀態。

二人起身來到廚房，蘇木裹着濕毛巾，打開砂鍋，將早就切成小塊的番茄放入其中。突如其來的高溫，讓番茄快速析出汁液，原本已經接近乾涸的肉汁，瞬間得到補充。

番茄和牛肉，天生融洽，酸甜的汁水，最大限度的化解了牛腩的油膩，哪怕蓋上鍋蓋，依舊有一股獨特的香氣從排氣孔湧出。

番茄不需要長時間的燉煮，五分鐘之後，蘇木再次掀開蓋子，撒入鹽和雞精，過於複雜的調料反而會掩蓋這道菜本身的鮮美。

撒入小蔥和香菜，關火蓋蓋，利用砂鍋的餘溫，激發蔥和香菜的香氣。

電飯煲里慢火烹制的米飯已經燜了許久，蘇木取出兩個碗，乘了飯，小川默契的端起砂鍋，兩人來到客廳，找了個最靠近窗子的位置相向而坐。

透過窗子，月如清輝，鬧市之中，這一小院，如同人間凈土，一切都慢了下來。

「嘗嘗看。」蘇木拿起小川的碗，盛了一勺牛腩，夾帶着湯汁，淋了上去。

小川早就迫不及待，道了一聲謝，接過飯碗，也顧不上燙，吹了兩口便往嘴裏送。

哄！

這，這是什麼神仙美味！？

番茄的濃香，如同洪流，衝擊着小川的味蕾，牛腩的肥美，卻又絲毫沒有被番茄壓制，細膩的口感，搭配牛腩獨有的多汁，每一口，都是震撼！

小川停不下來，他不斷的往嘴裏送着米飯，當碗里空空如也的時候，他愣了。

我的飯呢？

極致的美味，讓他失去了味覺以外的所有感官。

「米飯還多着，去加吧。」蘇木看着小川狼吞虎咽的模樣，會心一笑。

「嗯。」小川也不客氣，起身就往廚房走去。

當小川回來的時候，蘇木已經不在桌上，小川四下張望，剛好看到蘇木從裡屋卧室走出。

蘇木的手中拿着一張銀行卡，他坐回自己的位置，將手中的卡推到小川身前。

「這是？」小川不解。

「這張卡，是爺爺替我攢下的壓歲錢，錢不多，就當提前發給你的工資了。」蘇木看着卡，目露追憶，他小時候經常讓爺爺把卡給他，但沒想到，如今拿到了，卻一點兒都不開心。

「這，這怎麼能行，我是來當學徒的，我……」小川的臉上寫滿了拒絕。

「若是你不拿，就請離開六合十二食吧。」蘇木淡漠道。

「我……」小川遲疑，終究是把卡拿在了手上。

「吃完飯記得把碗洗了，我不太餓，先休息了，對了，左手邊的卧室空着，你以後就住這間屋吧。」蘇木說完，打了個哈欠，往爺爺的屋裡走去。

「店主，我一定會努力工作的！」小川正色。

「加油。」蘇木晃了晃手，沒有回頭，因為他怕小川看到他肉疼的表情。

那可是十幾年攢下來的壓歲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