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終都沒有看他一樣，應該說是看不見他。
這裡是……幻境嗎？
陸晉南才一猜測，身後傳出一陣妖魔的嘶吼，緊接着就是一陣辱罵和諷刺:「寧子鳶，你為陸晉南這麼拚命又能得到什麼？你就是活在仙界的螻蟻而已！」
寧子鳶將玄霜草放進懷中的衣服里，一件驚慌的轉過身往外爬，想爬出着恐怖的斷魂窟。
一陣黑煙如箭一樣衝出將寧子鳶整個包圍起來。
「寧子鳶！」
陸晉南伸出手，想救她卻發現完全使不出半點仙力。
「可惡！」陸晉南咬着牙，看見寧子鳶在黑煙中痛苦地捂着頭嗚咽，他猶如被置於熔岩中，那種疼痛似乎比寧子鳶還要痛苦。
「身中寒毒，我看你還能撐多久，哈哈哈哈——」
妖魔的聲音隨着黑煙漸漸消失，徒留伏在地上艱難喘息的寧子鳶。
陸晉南不知何時已經變得赤紅的雙目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地上似是奄奄一息的她:「寧子鳶，你醒醒！」
此刻他除了心疼還有扼制不住地憤怒。
寧子鳶太傻，傻到隻身一人入斷魂窟，只差一點就命喪妖魔手中。
「師尊……」
寧子鳶像是聽見了什麼，她睜開滿是淚水的雙眸，斷斷續續地呢喃着:「我……我要快，點……師尊受，受傷了……」
她不知用了多少力氣才站起來，可走了兩步又摔倒在地，再想站起來已無半點力氣。
陸晉南站在寧子鳶身後，看着她一步步往前爬着，那顫抖的雙肩和略微抽搐的雙腿無不在告訴他此刻寧子鳶有多痛苦。
但她沒有停下，嘴裏一直在叫着「師尊」，好像只要一直叫着，她就有無限的力量讓她怕出這可怕的斷魂窟。
陸晉南視線漸漸變的模糊，他仰起頭眨了眨眼，將眼眶中那股熱流逼回去。
他不敢再看，哪怕只一眼，他都覺得心有種被凌遲的痛意。
寧子鳶就是這樣帶着玄霜草爬了一天爬出斷魂窟。
她看着外面的陽光，揚起一個欣喜的笑容:「太，太好了，師尊……等我……」

第十三章無盡血海

在見寧子鳶暈死過去後，陸晉南有種全身力氣都被抽離的錯覺。
他好容易才站穩的腳步，只在他低頭喘着那幾口壓抑的呼吸時，一陣濃烈的血腥味鑽入他的鼻內。
他瞳眸一縮，猛地抬起頭。
眼前的白霧被一片刺眼的紅色所取代。
無盡血海！
陸晉南挪着步子環視着如同地獄一般的四周。
這片幻像，是故意要讓他看到寧子鳶如何為他采玄霜草和情花的嗎？
果不其然，在轉身之際，他看見了那個白色身影。
陸晉南才要張口喚寧子鳶，卻想起來她根本聽不見。
寧子鳶試探地沾了沾血海的水，差點痛的的栽倒在地。
陸晉南站在她身邊，看着她眼中閃爍着堅定的光，目光死死盯着海中的浮島。
她一點點的往血海里走，血水漫過她的腳背、腳踝、雙腿、胸口、最後將她整個身子都淹沒。
陸晉南喉間一緊，握着的雙拳微微一顫，看着寧子鳶消失的地方像是入了定。
不敢看，卻又挪不開步子。
他一直知道斷魂窟和血海的危險，也想像不到寧子鳶是怎麼扛過來的。
可面對連他都可能難以忍受的痛苦，寧子鳶沒有絲毫退卻，甚至一聲不吭的將這些痛雲全部咽進了肚子里。
陸晉南的眸子也像是被眼前的血海染紅了一般，眼底迸着讓人難以想像的悲痛。
他捂着心口，對寧子鳶的思念像是一下子膨脹了出來，帶他再想去尋找那個身影時，她卻已然消失。
幻境就像一個杯子被摔在地上一樣突然碎裂。
陸晉南大口地喘着氣，許久才回過神。
他還在浮翎殿。
陸晉南翊眸眯了眯，划過幾許警惕。
他看的幻像像是被人施法故意為之，可他又感受不到其他人在。
整個崑崙仙宗，修為最高的便是他，能在他未察覺的情況下施法，恐怕不是善茬兒。
陸晉南平緩了下呼吸，忽聽一腳步聲，眼神順勢一沉。
蘭如沁輕輕地走了進來:「師父。」
陸晉南對蘭如沁不覺生了防備:「何事？」
蘭如沁似是知道他的心事一樣，語氣誠懇道:「師父既然放不下師姐，就把她找回來吧。」
她眼中帶着些許委屈不舍，像是捨棄了什麼重要之物。
陸晉南看了她一眼，像是等她繼續說。
「師姐雖然說不入輪迴，但魂魄一定還在冥界，如果師父真的想她，不如將她的魂魄帶回來。」蘭如沁道。
陸晉南冷嗤道:「你知道的倒是多。」不僅知道寧子鳶入魔，還知道她會逃跑。
蘭如沁咬了咬下唇，半垂眼帘低聲道:「師姐出事我也有責任，我只是不想讓師父難受，如果師父想救師姐，我也會傾盡所有幫助師父的。」
簡單幾句話將陸晉南對她的懷疑撇的乾淨，讓人以為她只是和寧子鳶不和，並未有害她的意思。
陸晉南收回眼神，目光定在殿外遠處。
他何曾不想去冥界找寧子鳶，但是《人間記》中並沒有關於她的事，若是去了冥界還找不到她，他又該怎麼辦……
「師父？」
蘭如沁試探地叫了一聲，想問他的主意，沒成想陸晉南一下子站了起來往外走。
「師父，你去哪兒？」
「冥界。」

第十四章忘川無她

他不信寧子鳶就這麼死了！
就算《人間記》中沒有關於她的來歷，但她只要是六界中的生靈，就一定有魂魄。
六界生靈皆有魂，何況她異於常人，魂魄更不會那般脆弱。
就算肉身被毀，不入輪迴，魂魄一定會被留在冥界。
陸晉南雙手不覺緊了又緊，晃動的心不安地跳着。
這是他唯一能找的地方。
冥界，忘川河畔。
陸晉南站在忘川前，翊眸緊盯着河中擺渡而來老者。
「這不是陸晉南仙尊嗎，來此有何貴幹？」老者將船停泊，撫着花白的鬍鬚問道。
「寧子鳶可過河了？」陸晉南開門見山道。
眼前的擺渡人渡世間所有亡魂，他一定知道寧子鳶的魂魄在哪兒。
老者笑答：「並無此人。」
陸晉南面色一沉，眼中帶着不悅：「不可能！」
他不認為小小擺渡人敢欺瞞他，但他那語氣又不像在說謊。
老者側過身，看着隱隱泛着綠光的忘川水，慢吞吞道：「仙尊所尋之人已不在六界之內。」
陸晉南心頓時咯噔一下，順着老者的目光，他看見忘川河中升起了如同星辰般的螢火。
這些螢火像是忘川上的燈籠，一個個照亮這輪迴轉世的人。
「自願放棄輪迴，魂魄自然不能入冥界過忘川。」
老者輕飄飄的話飛進陸晉南耳中卻如響雷一般炸開。
放棄輪迴。
也就是說寧子鳶的毒誓應驗了。
他……真的錯怪了她了嗎？
陸晉南險險站定，可有上千年修為的他卻難以壓制住心口那將他整個人都包裹住的心慌。
老者看了他一眼後嘆了口氣，執起船槳撐船離開，嘴裏還念着：「老夫渡魂不渡心……」
點點熒光不斷的從忘川河中飛入漆黑的夜空。
陸晉南知道，那每一點熒光都是渡過忘川的魂魄，但這成千上萬的光芒中，沒有一個是寧子鳶。
突然，一道白光停在陸晉南身邊，一個鶴髮松姿手執浮塵的仙人出現在他身邊。
「玄凜師叔？」陸晉南眼眸一閃，錯愕地看着閉關了近百年的崑崙仙宗大長老。
玄凜輕笑道：「不想你也會踏足這亡靈之地。」
陸晉南不語，若非因寧子鳶一事，他是不會來這兒的。
但擺渡人的話又讓他心裏升起一絲迷茫。
一個人類的魂魄除了忘川還能去哪兒呢？
玄凜看他緊蹙的眉頭，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側過身，蒼老的聲音飄飄渺渺：「寧子鳶的魂魄不在六界之內，但在崑崙之中。」
玄凜的話讓陸晉南眼中划過一絲詫異：「什麼意思？」
若在崑崙中，他為何一點都沒感受到。
「她命格非凡人，就算以身祭陣也不會灰飛煙滅，只是魂魄會被封在宗門陣法中。」玄凜緩緩道，一點沒有像說出一個驚天大秘密的模樣。
陸晉南雖為掌門，卻從來沒有聽過這件事，他捻了捻袖口：「可將她魂魄取出嗎？」
「可以。」
陸晉南聞言，一絲欣喜流過心底。
重塑肉身倒好辦，好歹必須要有魂魄才行。
豈料玄凜忽然正色道：「唯一的辦法便是破了宗門法陣。」

第十五章破法陣

陸晉南一怔：「破法陣？」
玄凜白眉蹙起，更添幾分威嚴：「沒錯，宗門法陣一破，你可以取出寧子鳶的魂魄，但滄溟便會重返世間。」
陸晉南下顎一緊，心緒漸漸凌亂。
玄凜看了眼忘川，似是在回憶往事：「千年前滄溟帶領魔族屠殺我無數仙界族人，十位長老用萬年修為才將他封印，為寧子鳶破法陣，莫說仙宗的人不答應，恐怕整個仙界都不會同意。」
為一個女子放出魔尊滄溟，這事傳出去陸晉南就算是仙尊都要背負罵名。
陸晉南不語，卻已陷入兩難之地。
寧子鳶絕望的話猶在耳畔，但仙魔之間有着血海深仇。
且不說千年前十位長老的犧牲，半月前凌霄才以命將法陣補全，如今又要他來打破，他如何下得了手。
陸晉南抬眸看向玄凜：「別無他法了嗎？」
「殺了滄溟。」玄凜沒有絲毫猶豫地回道，「滄溟一死，宗門法陣即使破了也沒關係。」
這便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陸晉南翊眉一僵，竟不知該說什麼。
滄溟雖被封印，但萬年修為仍在，他並無十分把握將他斬殺。
直至回到崑崙仙宗，陸晉南耳畔還回蕩着玄凜離開前最後的一句話。
「滄溟不是一般魔族，你若中了他的魔毒，你也會墮入魔道，再難回頭。」
一旦入魔，他再難飛升成神，甚至要入魔界與崑崙仙宗為敵。
可要是想救寧子鳶，只有這兩個方法。
正當陸晉南還在權衡之時，以莫風為首的崑崙仙宗弟子紛紛湧入浮翎殿。
陸晉南沉着臉：「何事？」
誰知他們齊刷刷地跪了下來，個個神情如臨大敵。
莫風緊繃著一張臉，帶着些許勸誡的語氣道：「掌門，就算寧子鳶沒有殺於湛，但她入魔是事實，掌門萬不可為了她破了宗門法陣啊！」
「是啊掌門，請三思啊！」
眾弟子紛紛應和着，生怕陸晉南心一軟就決定為寧子鳶打破那宗門法陣。
陸晉南聞言，臉色更加難看，眉目之間都透着一股怒氣。
這事也就他和玄凜知道，玄凜從冥界離開後去了蓬萊島，整個崑崙仙宗也就只有他知道破法陣能救寧子鳶的事了。
「是誰告訴你們本尊要破法陣的？」陸晉南微眯了眯眼，氣勢極為攝人。
弟子們面面相覷，卻無一人應答。
莫風又硬着頭皮開了口：「掌門，此事關乎仙界安危，望仙尊慎重。」
陸晉南掃了一眼眼前神情緊張的弟子們，背過身捏了捏眉心：「本尊自有打算，下去。」
聽着他語氣中有絲不耐，眾弟子也識趣的退了出去。
他緊蹙着眉，撐額盤坐在殿中榻上。
玄凜說寧子鳶命格不凡，所以才不會落得灰飛煙滅的結局。
由此一想，陸晉南不禁又回憶起十年前長老說他命中有一段情緣。
若想成神，必須找到與他有緣之人了續一世紅塵，才能無欲無念飛升。
他不信，但卻還是下了山。
下山當天，他從惡鬼手中救下了寧子鳶，並且將連心玉給了他。
他的隨意之舉，改變了寧子鳶的一生。
甚至是他親手將她送上的絕路。
念及此，陸晉南竟有種心被挖空的劇痛感和空寂感。
他從何時開始會對寧子鳶有這種感覺了？
難道她便是他這一生的情緣嗎……

第十六章新的魔尊

思過崖。
即便是仙宗尊主的陸晉南，靠近思過崖都覺有種如山沉重的壓迫感。
這就是有上萬年修為的魔尊滄溟給人的震懾。
陸晉南看着深不見底的斷崖，陰冷的風像是將他還在隱隱作痛的心鍍上了一層冰霜。
以寧子鳶那身中寒毒的身子，在崖底待了三天，她到底是如何度過的。
垂在雙側的手漸漸收緊，指甲也深深陷進掌內，但這點痛卻讓陸晉南覺得太微不足道。
他屏息凝神，縱身一躍，直入思過崖崖底。
萬丈深崖，陸晉南手執長劍立於一片黑暗中。
如鷹般犀利的眼神緊緊盯着眼前被仙鎖束縛住的黑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