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屋子裡了。
裴寧安很確定，那天他見到的一定是夏米媛，但是對於她為什麼要把他帶來這裡，他不得而知。
只是，他不願走，他怕萬一他走了，卿卿就找不到他了。
眼下有個人同他說說話，似乎也不錯。
夏米媛不能說話，打開他拿來的食盒，便看見那碗青菜粥。
雖然看着很普通，但是聞着味道卻很是熟悉，就好像她已經吃過很多遍了一樣。
她嘗了一口，眼神一深，這不正是她記憶中的味道嗎？
她看向裴寧安的眼神多了一分探究。
裴寧安也不再說話，將手裡的核桃輕輕放在桌上，又摸索着離開。
不知為何，看見裴寧安這般蕭索的背影之時，夏米媛心裏湧起一種異樣。
……
到了深夜，窗外忽然一陣響動。
夏米媛立時警醒，從床上驚坐而起。
「是我。」青山壓低了聲音在外面。
聽出青山的聲音，夏米媛這才放下心來，開門讓青山進來。
屋子裡的燈滅了，怕裴寧安發現，夏米媛也便沒有點燈。
她見青山沒有受傷，這也才鬆了一口氣：「青山，你此番可帶了變聲的藥丸？」
青山微微一愣：「聖女不打算趁此機會離開這裡嗎？」
夏米媛心裏清楚，裴寧安雖然眼瞎，但是眼睛一旦恢復，看到她必定會對她除之而後快。
可是，現在相比於這些，她倒是有個更好的想法。
她搖搖頭：「反正現在裴寧安看不見，我現在受着傷也不易走遠，若是再遇見那些黑衣人，你我恐怕再沒有這麼好的運氣脫身。」
青山垂眸，從懷中摸出一隻藥瓶給夏米媛：「這是變聲的藥丸。」
夏米媛接過藥丸，沖青山揮了揮手：「好，你在暗中接應我，九重宮若是有吩咐，你及時來傳消息便好。」
青山走後，夏米媛這才又回到床上躺下。
只是，她全然不知，一身白袍的裴寧安在門外雪中站了很久。
第二十二章情願我負天下人
一夜的雪落完，地上只剩了白茫茫的一片，但是天卻是晴朗了不少。
夏米媛的傷也好了不少，她推門出去的時候，便看見裴寧安在樹下練劍。
滿地白雪隨着劍鋒飛舞，那情景倒是格外曼妙。
真不愧是武林盟主的兒子，眼睛瞎了也要在這大雪天的練劍。
她打了個哈欠，剛要轉身，眼神忽然怔住了。
方才那一招雪滿人間……是她九重宮的招式！
裴寧安怎麼可能會九重宮的武功？
夏米媛不由得多看了幾眼，才發現，並非只有這一招，裴寧安練的根本就是九重宮的武功！
一時間種種疑惑冒出心頭，正道子弟，絕不可能會九重宮的武功，再加上其中的招式是只有宮中長老們才能練的！
當然，這些招式除了長老們和教主，天下就只有她自己會。
她眼神一緊，這個裴寧安着實有些奇怪。
正想着，裴寧安忽然收了劍。
「你在那裡看了半天了，可是對我這劍法有興趣？」
夏米媛這才回過神來收回了眼神，臉上卻又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她走上前，攤開他的掌心在他手上寫道：「你可有法子治好我的啞疾？」
裴寧安這才收回了手：「這幾日我看過你的嗓子，並沒有發現什麼毛病，想來應該不是嗓子壞了，這樣，我回頭開一副葯，你且試試，希望能有效。」
夏米媛勾唇一笑，不得不說，這個裴寧安確實是很有意思。
……
一連過了幾天，夏米媛將端來給她治嗓子的葯偷偷倒掉，然後吃下了青山帶來的變聲丸。
「咳咳咳！」她咳了幾聲，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有些嘶啞，喉嚨有些灼痛。
其實這變聲丸只能起效一段時間，聽起來就如同平常人們感染風寒時的鼻音，尋常不熟悉的人分辨不出來。
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伴隨着竹棍敲打在地上的聲音。
她上前打開門，果真便看到裴寧安過來了。
聽到動靜，裴寧安將手中的食盒遞上前，簡短的吐出兩個字：「吃飯。」
夏米媛愣愣接過食盒，眼中閃過一抹異樣。
「你醫術好像不錯，為什麼不自己治治自己的眼睛？」她還有些不習慣自己如此沙啞的聲音。
可是聽到這聲音的裴寧安渾身一僵，捏着竹棒的手指節有些泛白。
他開口，聲音有些微微發顫：「你嗓子可是好了？」
對於裴寧安的反應，夏米媛也只當是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意外，便沒有過多在意。
「還得多虧你醫術高明，不過我方才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
裴寧安嘴角綻出一抹苦笑：「這小村裡的藥材很有限，要治眼睛恐怕要去城中。況且，看不見也挺好，有些人看見了恐怕會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說好了這一輩子都要保護她的，差一天，差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
何況，他不僅沒有保護好那個人，反而親手傷了她。
夏米媛有些不明所以，頓時卻也來了興趣：「怎麼？你該不會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吧？」
不過，這些號稱名門正派的人，心底不知有多齷齪，做點虧心事不也正常？
可她問起這話，卻發現他的神情越發黯然。
良久，他才低沉出聲：「若是有一日，你最愛的人想殺掉你，你會如何？」
沒有想到他會忽然問出這麼一句話，夏米媛愣了一下。
但旋即她想也沒想就冷哼了一聲：「情願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
莫說九重宮最忌諱的就是動情了，就算她愛上了旁人，那人卻要殺她，那她一定會先下手為強。
情願她親手殺了那人自己抱憾終生，也絕不讓那人殺了她，她可以死，可以痛苦，可絕對不會接受自己所愛只是一場空歡。
就算是死，她也要那人是愛着自己的。
裴寧安深嘆了一口氣，轉身一步步離開。
院子里飄落的大雪將他的背影襯得蒼涼又孤寂。
第二十三章坐收漁利
北境的大雪格外紛揚熱鬧，院子里一顆紅梅樹悄悄開了花。
紅梅傲立，不懼冬寒。
夏米媛一身紅衣站在雪地之中，與那紅梅相襯得極好，人比花嬌，顧盼生媚。
只是這一幕，裴寧安看不見，只一身白衣從屋子裡走出來：「外面天寒，北風正碩你怎麼出來了？」
聽見聲音，她驀然轉頭，看見裴寧安一身衣袂飄飄，眼睛上覆著的白綢宛若謫仙出塵。
她一時有些出神，總覺得有些眼熟，好像這人從前她就見到過一般。
見她不答，裴寧安又問：「怎麼了？」
夏米媛這才收回眼神，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我近日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還得回甘州一趟。」
裴寧安神色一緊：「你要走？」
夏米媛攏了攏披風，緩步走到他跟前停下：「你放心，我會回來的，順便給你帶些能治你眼睛的藥材回來。」
說完，她抬腳從他身邊擦身而過。
可她還沒走兩步，手腕就被人牢牢握住。
裴寧安拉着她：「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夏米媛眼神怪異，這人莫非是怕她一去不回了不成？
可抓着她的那雙大手又顯得格外寬厚溫暖，讓她竟生出一絲不忍。
她輕輕拉開他的手，臉上笑得妖媚：「小瞎子，你還是等我回來吧，你都看不見，我可不想帶個累贅。」
話音剛落，夏米媛感覺裴寧安的手僵硬了一下。
他臉上不知是落寞還是難過，最終只低喃了一句：「我還以為，你不會丟下我。」
他以為，就算他瞎了，瘸了，啞了，她也會陪在他身邊做他的眼睛，做他的雙腿，做他的嘴。
可是，原來一切都不過是他自己在異想天開。
聽着夏米媛的腳步一步步走遠，裴寧安拿着竹杖上前跟了兩步，聽見門關上的那刻，他停住了。
「我以為你回來，是原諒我了，可原來，你也把我忘記了。」他苦笑一聲。
天道好輪迴啊。
但，也許忘了也好，忘掉一切，說不定還能重新開始。
……
甘州城。
回到起先住的院子，夏米媛進門就看見離塵正在花廳品茶，青山在一旁侍候。
她眉頭微皺：「你怎麼來了？」
雖說在九重宮離塵才是教主，但她身為聖女，只要是為九重宮做事，也不必對他太客氣。
倒是這個離塵對她的態度很奇怪，說嚴格吧，他從不怪她失禮之處。若說寬容，她從小便被教着要斷情絕愛，哪怕動了一點惻隱之心都要被罰。
離塵只是淡淡掃了她一眼，將桌上放着的一封信封遞到她跟前：「崑崙派的人私下潛入了甘州，恐怕是有大動作，他們已經發現了九重宮的行蹤，你近日記得要謹慎行事。」
夏米媛拆開信封看了一眼，崑崙派的人背着武林眾人潛入甘州城，截獲他們的信鴿才知他們勾結了突厥。
她臉色一沉，近日來她一直在想，那天在去城郊客棧的路上是什麼人想要截殺她。
可是思來想去也沒什麼結果，現在崑崙派的人又忽然冒了出來，讓她不由有些懷疑。
「我知道了。」夏米媛將信收起來。
離塵這才接着道：「不僅如此，你將人找出來殺了，以銥驊絕後患。」
夏米媛愣了一下，既然這暗探都傳消息來了，那麼那些崑崙派人的行蹤應該暴露了才對，為何還要讓她親自動手。
不過，這些人殺了也並不可惜，國賊人人得而誅之。
她看向離塵：「話說你將那裴寧安丟到甘州來做什麼？」
離塵臉上露出一個莫測的笑：「讓他們正派之人互相殘殺，本尊坐收漁利豈不剛好？」
第二十四章不講道理
到了入夜之時，一輛大紅馬車極招搖地向城郊駛去。
夏米媛將馬車停在門外，四下看了一眼，眼中閃過一抹算計。
就來這麼幾個人也想對她動手？真是自不量力。
她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手中提着一副葯便進了門。
只是奇怪的是，今天院中一盞燈都沒有亮，看着漆黑一片，只有雪地映得潔白。
「你真的回來了。」裴寧安的聲音在廳中響起，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驚喜。
只是這冷不丁的一聲，讓夏米媛心裏狠狠顫了一下：「我說你這人怎麼大晚上的也不點一盞燈，嚇人嗎？」
裴寧安聞言，淡淡一笑，邊說著邊摸索着去找火摺子：「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我反正看不見，點不點的也無所謂。」
不知為何，聽到這話，夏米媛心裏竟有些心酸。
若不是他說，她都要忘了，這個人是瞎了。
看他點了火摺子又去點燈，手伸過去的時候被火燙了一下，又差點打翻油燈。
夏米媛皺了眉，扶住油燈，拿過他的火摺子自己點上了燈。
「你就不能點支蠟燭嗎？」她雖然是斥責，但語氣卻染了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擔憂。
要是油倒出來又沾了火氣，若是失火了被燒死都不知道。
裴寧安仍舊是淡淡笑着：「我來這裡也沒有多久，一是我不需要這些，二是我也沒找到在何處。」
看他這個樣子，夏米媛忽然覺得心裏什麼地方塌陷了一塊，似是有些不忍。
但是這麼多年了，她居然對一個正道弟子動了惻隱之心？
她忽然僵住了，心裏升起一絲不耐，她有些惱，但惱的卻是她自己。
「葯給你抓來了，放在桌上了，你看着辦。」
說完，夏米媛轉身走到院子里準備回房，可是腳才剛踩進雪裡，她就忽然停住了。
四周風聲格外凜冽，可除了風聲，卻又寂靜得有些詭異。
忽然，一支飛鏢凌空而來，夏米媛眼神一緊，剛要閃身，下一刻卻被一根竹竿打開。
裴寧安找到自己的長劍，循着夏米媛的氣息輕功飛了出去，穩穩落在她跟前。
幾個崑崙派弟子從屋檐上跳了下來，劍鋒直指夏米媛。
裴寧安拔劍，聽着聲音向那幾人揮劍。
他的劍極快，而且步步都是殺招，那幾個人很快便招架不住，有四個被他所殺，還有三個狼狽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