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波斬浪》[劈波斬浪] - 第二章 再不這樣活(2)

岔開話題:「對了,大偉,我打算出去找活干。」

「出去?」龍大偉驚訝地問:「去哪兒?」

「還不知道。」古新宇望向遠方的天空,「反正不想窩在這窮地方了。」又看着龍大偉,「我想盡量去省城,沒準兒還能照應着三姐。」

龍大偉眼睛一亮,問:「三大爺(伯父)答應了嗎?」古勝德兄弟行三,龍大偉從小就以家鄉習俗這麼稱呼。

「沒有。」古新宇搖搖頭,「我媽更反對。以前我也說過,他們不同意,我就沒堅持,這回因為……反正鐵心了。不答應我就不吃飯,三天後再不答應我就不告而別。」

「能行嗎?」龍大偉皺起眉,「不吃飯不餓壞了?」

古新宇想了想,湊近他小聲說:「這兩天你想辦法留點兒飯,餓了就去你家。」

龍大偉笑笑:「嗯哪!我多留點兒,保你吃飽。」

古新宇點點頭,說:「千萬背着二叔、二嬸兒,我怕他們和我媽嘮嗑說禿嚕嘴。」龍大偉點頭答應了。

晚上,一個下午心不安穩的古勝德進了裡屋,叫着古新宇:「兒子,咋又想要出去了?」

古新宇趴着沒動,說:「我要出去掙錢。」

古勝德坐到炕沿上,試圖勸說:「在家種地不也能掙錢嗎?」

古新宇知道父親大多是擔心自己到外面吃苦受累,可他不再妥協,坐起來說:「爹,就咱家那點破地能掙着錢?你不也種地了嗎?可一年盼一年,攢下了錢?高三那年沒考上大學,連復讀費都交不起,不然……就咱們這鹽鹼地,種啥不白扯。」

古勝德微露愧色,說:「那不也沒凍着、餓着。我覺着安安穩穩,比啥都強。外面錢就那麼好掙?」

古新宇又趴下,說:「我可不想凍不着,餓不着就算了。村長家電視總演,現在農村出去打工、做買賣的都有。就咱們這兒,守那點破地,干半年呆半年,到頭來只能窮一輩子。我不能一輩子窩在這窮地方。」古勝德見勸不動,嘆了口氣,走了出去。

同時,劉英正坐在後院古新芬家炕上氣嘟嘟地嘮叨着古新宇的事。古新芬和丈夫韓鎖柱聽着,卻不發表意見。

劉英看了一眼正在給學生批改作業的古新芬,一敲炕沿高聲說:「和你說了半天是白說了,倒想個法子呀,他不是最聽你的嗎?」

古新芬放下筆,說:「我爹和我說過了,好像我說了也不一定有用。」其實她內心是支持弟弟的,又不想惹急躁的母親生氣,只好敷衍着。

「沒說咋知道白說?」劉英又把聲音提高一格,說:「咋的,有了自己家,家裡的事就不管了。不供你念書,能教上學?」說著邊「咿、咿」哭邊數落着,「我咋養了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狼崽子,不願在家待,鬧着出去躲災,看熱鬧的看熱鬧,養你們有什麼用。」

古新芬煩躁地看了一眼丈夫,很為母親的哭鬧尷尬。對這個母親,她是很傷腦筋的,特別是鬧起來不講道理的時候,若不是在本村教學恐怕早就搬遠了。

韓鎖柱對這個岳母的獨斷專行早已司空見慣,想給她找個台階,早點打發她走,便對古新芬說:「明天找時間跟小宇說說,盡量能不走就不走。」並偷偷沖古新芬遞了眼色。

古新芬會意,軟聲說:「媽,別哭了,明天我找小宇說。」

劉英見有一絲希望,止聲下了炕,卻又不放心,說:「要說早點,別不當個事兒。」

古新宇仍然沒上桌吃飯,也不說話,就趴在裡屋炕上不動。古勝德一次又一次轉到裡屋,不知說什麼好。劉英氣的盆碗摔得叮噹響。古新華每頓飯都撫摸着哥哥額頭上不大明顯的一塊疤痕,暖聲暖氣地哄,卻每次都很失望。古新芬和韓鎖柱也來過了,並沒怎麼勸說,只是為了應付母親走走過場,還偷偷塞給古新宇幾張油餅。

過了中午,古新宇低頭走出屋,炕上的劉英看了看旁邊坐着的古勝德,朝門口點指着:「咋這麼不聽話?他大姐的話也不聽了,就這麼任性。」

古勝德抽了幾口旱煙袋,嘆了口氣慢慢地說:「要不就隨他吧!」

劉英瞪了他一眼:「隨啥隨!就你,從小就慣着。」

「那你說咋辦?」古勝德提高了音量,「都兩天沒吃飯了,就不怕餓壞他?」

劉英嘴一撇,臉一擰:「還是不餓,餓了就吃了。」

古勝德瞪起眼睛,煙袋鍋磕着炕沿,大聲說:「這是當媽的該說的話?」

劉英的強硬每次都會隨着丈夫上來的脾氣軟下去,低下頭說:「我還不是怕地里的活兒忙不過來呀!再說他出去你不擔心?」

古勝德嘆了口氣,「哎!我不是不擔心,興許他說的也對,咱么這點地真不掙啥錢,昨個話里話外還為沒補習一年再考回大學心不甘呢!」

劉英抬眼問:「埋怨咱們啦?」

「倒沒說埋怨的話。」古勝德又嘆了口氣,「可是聽着不是味兒,這回在拴着他,怕有一天真要怨恨咱們那。再者,孩子大了,懷裡還攏得住?真要急了,離家出走,你看得住?答應他,還能知道他個去處,好歹有個准信兒。要不偷着走了怕是想找都找不着,我看這回是鐵了心,攔不住了。」

劉英臉一扭:「還不隨你,死倔死倔的。」卻知道再也攔不住,便甩了一下衣袖說:「誰知道放出去惹不惹禍。」

古勝德又裝上一袋煙點上抽了一口,「唉」了一聲:「是福是禍看他自己了。」

晚上,趴在炕上的古新宇聽到開門聲,從熟悉的腳步聲聽得出是父親。

古勝德坐上炕沿,輕聲叫:「兒子,起來,和爸說會兒話。」

古新宇翻身坐起來,古勝德悶着頭問:「真想出去?」

「出去。」古新宇回答的堅定有力。

「打算去哪兒?」古勝德回頭看著兒子問。

古新宇想了想,說:「要是你和我媽答應了,總有去的地方。」

古勝德沉默了一下,裝上一袋煙點着,說:「這也快冬天了,再等等吧。收拾完地,你去縣裡找下你汪叔,讓他在縣城給你找個活兒。」

古新宇心頭一喜,拉住父親胳膊,高興地問:「爹,你答應了?」

古勝德笑笑點頭:「你這兩天不吃不喝的,不答應咋整?」又舒了口氣,「興許在家真沒啥大出息,實在想出去就出去吧!小家賊,翅膀硬了,大家雀兒留得住?」

古新宇笑了,頭靠向父親肩頭:「爹,我不是想出去掙錢嗎?掙了錢,就不用了你累死累活的種那點兒破地了。」

古勝德笑笑,摸着他的頭:「外面的錢就那麼好掙?吃苦受累可別哭。」

古新宇伸了下舌頭,笑嘻嘻地說:「放心吧爹!我一定好好乾,保證掙到錢。」

古勝德摸了摸他的臉:「掙不掙錢不打緊,平平安安就行了。」

古新宇還不完全懂得父親「平平安安」的全部含義,含混地點頭。想到父親答應的是縣城,而不是希望去的省城,又不能馬上出去,問「爹,幹嗎非得讓他給我找?我自己想辦法找活兒干唄!」

古勝德不解地看了他,說:「你汪叔不是在縣城當官兒嗎?給你找個活兒不是啥難事兒。有他照應,不是能放心放你出去嗎。」

古新宇想了想也對,畢竟省城舉目無親,一時真不知該怎麼去。等幾個月就等幾個月吧,再說龍盼弟嫁了就是嫁了,已經是不可改變的事實,縣城就縣城吧,先出去再說。

古勝德見他遲疑,問:「咋的,又不想出去了?」

古新宇忙笑着說:「出去,出去。」又親昵地拉起父親的手,「爹,不許反悔。」古勝德呵呵地笑着,又摸了摸他的頭,走了出去。

第二天上午,古新宇到龍大偉家,告訴他家裡同意他出去的事,龍大偉跟着高興地歡呼。其實古新宇並不是單純地告訴龍大偉這個事的,今天是龍盼弟按習俗結婚三天回門的日子,他是來等龍盼弟的。龍二嬸早早殺了雞,昨天龍二叔去鎮上買的肉菜,等着女兒回來。大偉的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也來了。可是,到了中午,也沒見人影。龍二嬸一次又一次到大門外張望,卻一次又一次失望而回。一直到太陽偏西,全家人徹底失望了。龍二嬸含淚和大女兒、二女兒做了幾個菜,大家鬱悶地吃了頓無聲的飯。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安慰了兩位老人,一起走了。

一直到了亮起了燈,古新宇和龍大偉才徹底放棄了等待,心情沮喪地在院外靜坐了好長時間,才各自回家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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