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中緊抱的骨灰盒，每一個字像是從喉嚨里逼出來的，很重，又很輕。
「我的阿錦……沒了。」
宋青陽怔了下，順着她的目光看向她懷中的木盒，腦海中轟然一聲。
剎那間，世界默然無聲！

第十二章

喬暖……死了？
不是說只是感冒么？
宋青陽垂在身側的手狠狠顫動了一下，臉上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分明不久前還見到的人，如今只剩下這小小的黑匣子。
他艱難的擠開牙關：「怎麼會？」
「醫生說是喉癌。」秦奶奶眼神木然，「她咳得那麼嚴重，我為什麼沒有發現她生病了呢？」
淚水迅速的充盈在老人渾濁的眼眶裡。
她可憐的孩子，在離世的時候，甚至沒有一個人陪在她的身邊。
「她該有多痛啊……」
秦奶奶收緊了攏着木盒的胳膊，眼淚如雨砸在上面。
宋青陽心像鑽進了一根刺，攪得他鮮血淋漓的疼。
他吸了一口氣，掩下這痛楚啞聲安慰：「您節哀。」
說完，宋青陽深深看了眼木盒一眼，轉身抬腳離開。
掏出手機，他給宿雪回了個電話：「喬暖因為喉癌去世了。」
一時間，電話那頭像是沒有聽明白似的沒了聲響。
靜默了幾秒之後，沉沉的嘆息飄揚而至。
聽着這聲嘆息，宋青陽心裏五味雜陳，心痛與遺憾還有憐憫，說不出哪個佔得頭比。
「可憐。」宿雪像是想到什麼似的，低聲自言自語起來，「死前還被網暴，世態涼薄。」
「什麼網暴？」宋青陽眉頭一蹙。
冰冷的聲音驚醒了宿雪，她含糊的遮掩了過去，匆促的掛斷了電話。
宋青陽握着手機，眉頭越皺越深，點進了那個大眼睛軟件。
輸入喬暖的名字後，下面緊跟着的詞條便是#喬暖小三#。
看着裏面的聊天記錄，他瞳孔緊縮了一瞬，這不是他上傳的。
怒意漸漸席捲上了他的眼眸，宋青陽摁滅了屏幕，上車踩下油門飛速的駛進了車道里。
小型公寓里，一個女人窩在陽台敲着筆電。
對面的房門猛地被推開，她剛揚起笑容想要開口，一隻手機便被扔進了她的懷裡。
蘇倩低頭，綠色背景的聊天映入眼帘。
她笑容略凝，隨即不解的問道：「這是什麼？」
「這正是我想問你的。」宋青陽竭力剋制着憤怒，「我的解鎖密碼只有你知道。」
冰鋒在他漆黑的瞳孔里吞吐，刺得蘇倩血液凝固。
緊接着她眼裡蓄上了淚水，楚楚可憐：「我只是不想讓她纏着你，我沒想到會這樣……」
「夠了。」宋青陽打斷了她的辯解。
燥郁縈繞在他心頭，讓他說不出的惱怒與厭煩。
宋青陽身側的拳緊攥着，半晌他鬆開了手：「我們分手吧。」
「為什麼？」蘇倩不可置信的失聲叫道，「就因為喬暖？你不是厭她入骨么……」
宋青陽冰冷的眼神，就像風刃斬斷了女人的話語。
他沒有再說話，轉身大步離開了房間。
黑夜降臨，宋青陽靠在陽台的欄杆上，身邊散落着酒瓶。
耳邊迴響着蘇倩話語「你不是厭她入骨么！」。
是啊，明明那麼厭惡她，可為什麼卻像被掏走了心臟似的，胸口空了個窟窿。
風在其間穿過，凍得他四肢百骸刺骨的疼。
朝陽升起，破開籠罩整座城市的濃霧。
金黃的陽光從窗帘縫隙里蠻橫的打在床上人的臉上，隨即室內響起一道清冷的男聲：「該起床了。」
喬暖從被窩裡掙扎着伸出胳膊來，嘟囔了一聲：「易PanPan川幾點了？」
回應她的，只有那道機械重複的「該起床了。」
這時喬暖才反應過來，她已經和宋青陽分手了。
喬暖拉過被子，將自己埋進黑暗。
不過三秒，她又驀然坐起，喬暖捂着自己的喉嚨驚恐的看着對面牆壁。
不對啊，她不應該死了嗎？！

第十三章

床頭柜上，手機里宋青陽的聲音還在孜孜不倦的叫早。
喬暖拿過手機，摁掉了起床鈴。
目光接觸了手機上的時間時，她渾身一震，眼睛不可置信的緩緩瞪大。
2018年5月24日，早7：50。
她又抬頭環顧了一圈四周，這是那間狹小的出租屋。
床頭貼着由宋青陽配音的虛擬偶像的海報，旁邊書桌上是宋青陽的動漫小人立牌。
望着這熟悉的房間，喬暖不僅汗毛聳立。
她這是回到了四年前！剛進聲優行業的第二年，對宋青陽瘋狂痴迷，死纏爛打的第三年！
她是穿越了，還是重生了？
喬暖捧着手機，尚不能從這種不符合科學以及物理概念的詭異事件中回過神來。
手心忽然傳來劇烈的震動，來電人顯示宿雪。
「你在哪？」電話那頭她的聲音不耐，「你已經遲到了，十分鐘，趕不到就別來了。」
這時喬暖才看見時間不知不覺走到了八點過十分，而今天是周一，VOI有例會。
「我馬上到。」喬暖慌忙掛了電話，匆匆朝公司趕去。
先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工作不能丟。
喬暖上氣不接下氣的推開會議室的門：「對不起，我遲到了。」
宿雪瞥了她一眼：「下不為例，坐吧。」
她尷尬的合上門，余光中一隻手朝她招呼着，她望去，是同事小可。
而和她隔着一個空位的，是沉着臉的宋青陽。
再見到他，喬暖的心還是下意識的停滯了一瞬。
緩緩走到她身邊，小可低聲以一種也邀功的口吻：「我給你佔了位。」
我可真是謝謝你。喬暖扯開嘴角乾笑了一聲。
坐到位置上，喬暖始終沒有心思聽會議內容。
她的餘光可以看到宋青陽骨節分明的手，還有凌厲的下頜線，以及淡漠的眉眼。
歲月在他身上沒有留下多少痕迹，他的模樣和四年後相差無幾。
「阿錦。」忽然，身旁的小可用胳膊肘捅了喬暖一把。
她恍然回神：「嗯？怎麼了？」
接着她看見會議室里，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她身上。
「喬暖。」宿雪眉梢蹙着，指節敲在桌面上強調，「你在外面怎麼追星都不重要，但是在公司里，請你認清現在的位置和職責！」
人群中傳來一道揶揄的聲音：「可人家進VOI就是為了宋青陽啊。」
聞言，眾人看來的眼神情緒各異。
有戲謔，有鄙夷，有淡漠。喬暖一一掃過，心裏驀然一沉。
以前她眼裡只有宋青陽，對外界的嘲弄充耳不聞。
現在她才知道在他們眼裡，自己這麼的不堪。
椅子剮蹭地面的刺耳聲響起，宋青陽倏然站起了身，面色不虞的摔門離開了。
留下喬暖就像個笑話一樣，承受着他們的竊竊私語。
散了會，喬暖在無人的陽台找到了宋青陽。
宋青陽看着她，眸子里是毫不遮掩的厭棄：「喬暖，你不要臉，我還要。」
聽着他的話，喬暖的心毫無波瀾。
他們的愛，都是她死乞白賴討來的，等到宋青陽不想要的時候，隨手可棄。
可喬暖卻把這愛當成珍寶，直到臨死才能堪破這荒誕的感情。
喬暖望着他，語氣平緩：「別多想，我只是來告訴你。」
「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纏着你了。」

第十四章

話語粒粒清脆的撞在牆上，隱隱有回聲傳去遠方。
宋青陽看着她，良久才嗤笑了一聲：「最好是。」
說完，宋青陽轉身離去，一點留戀也沒有。
喬暖望着他的背影，心裏難得沒有任何起伏。
她想，這是她最後一次看着宋青陽離開了，這一次，她的人生要為自己而活。
喬暖想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了醫院。
屏幕上放着幾張喉部的CT照，在喉結的部位有個凸起，是花一般的形狀。
醫生託了托眼鏡：「只是個小腫塊，有時間來動個手術，很快就能痊癒的。」
聽他說完，喬暖這才敢將懸在空中的心臟放回了原處。
「還好發現及時。」醫生柔聲說，「現在像你這樣懂得愛惜身體的年輕人很少了。」
喬暖站起身笑笑：「我以前也不懂事，現在才懂得珍惜。」
醫生看着她，目光是歲月沉澱出的寧靜：「有時間就不晚。」
出了醫院，喬暖攔下一輛車，往郊區駛去。
午後的小巷呈現出的是一種安逸的靜謐，陽光灑在窗檯伸出的花枝上，投下一片陰影。
拼湊出頭上是花，地上也是花的美好畫面。
秦奶奶躺在院子里的搖椅里，戴着老花鏡織着什麼。
「奶奶！」看着老人的瞬間，喬暖眼眶被酸澀擊中，險些落下淚來。
人世間最遺憾，不過白髮送黑髮。
可她的奶奶不僅送走了兒子和媳婦，又送走了孫女，留她一人伶仃。
見她來，老人眼裡閃過了一絲驚訝，接着唇角就壓了下去。
「你來做什麼，那工作終於混不下去了？」
喬暖推開院門，忽略她嚴厲到苛刻的話語。
走進屋內，將手裡的東西放下，沖屋外扯着嗓子喊：「我想吃您做的紅燒魚了。」
沒過多久，數落的聲音自遠而近的傳來：「我欠你的了？張嘴就來討，乞丐都比你懂得……」
傷人肺腑的話被一個擁抱打斷，老人怔在門口，頓時有些束手無措。
喬暖埋在秦奶奶花白的發間，低聲說道：「是我欠你的。」
抱了一會，喬暖才放開手，她眼圈泛着紅，笑得明亮：「所以以後我會常來補償你。」
老人慌亂的瞥過眼：「最好少來，省的麻煩……」
一邊嘀咕着，一邊卻收拾着她提來的大包小包，往廚房去了。
從郊外回來，天已經抹上了黑色。
喬暖疲倦的倒進床上，摸出手機，發現工作群里正熱鬧。
爬完樓才明白是在討論新廣播劇。
宿雪：男主角定了是易川，女主角暫定是柒瑤。有興趣的可以來試試其他配角。
雖然說是暫定，可誰都知道以柒瑤的能力，女主的位置一定是她的。
喬暖本來興趣缺缺，可是再看一遍劇名的時候她突然頓住了。
她記得《桃之夭夭》這部劇出來之後，直接就被封神。
因為女主的設定就是一體雙魂，人格極度反差，有一集雙人格的對峙直到四年後都廣為流傳。
喬暖指尖點着屏幕，若有所思，她還沒有配過這樣的人設。
以及，她還需要湊一湊手術費。
想了想，她滑到和宿雪的私聊頁面。
喬暖：老大。
宿雪：你想配哪個角色，在群里接龍就好。我現在忙沒空回你。
喬暖字還沒有打完，宿雪的頭像就黑掉了。
她只好回到群聊里，接着上面的人打上：喬暖——女主花夭夭。
這條信息發出去後，熱鬧的群聊像是被禁言了一般，鴉雀無聲。
也沒有人再接着往上寫，這條張揚的氣泡就被滯留在那。
等到宿雪再次上線，看到喬暖的消息時，氣得登時一暈。
宿雪：@喬暖，不要胡鬧。
五分鐘後。
喬暖：不是胡鬧，我覺得我有這個實力。

第十五章

VOI聲工場，錄音棚。
宿雪指尖撐着額角，頗為無力說：「你只有一次機會。」
原本她想直接否定喬暖這個荒誕的提議，但是話已經放出去了就沒有拒絕的道理。
柒瑤坐在控制室的沙發里，嘴角上揚的弧度都是精心設計的：「沒關係，就讓阿錦試試。」
喬暖看着手裡的稿子，無所謂的笑笑：「對啊，指不定我就行呢？」
聞言，柒瑤表情一僵，不再說話。
室內擠擁着公司里眾人，喬暖知道他們都是來看自己笑話的。
這個時候的喬暖還是個小白，憑着對宋青陽的盲目愛戀進的圈子，完全不知道如何正確發聲，連感情都把握不好，平時連配個龍套都要過兩三遍。
要不是被宋青陽刻薄的話刺激，她也不會成長得那麼快。
喬暖泛空的瞳孔回憶起宋青陽鄙夷的眼神時，驟然一凝，回過神來。
但是現在的她不一樣了。
喬暖抬腳走出控制室，與剛來的宋青陽迎面撞上。
望着他漆黑的眸子，喬暖抿了抿唇，側身正想繞過他。
「這又是你的把戲？」低緩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喬暖腳步微頓，抬眸眼神沉靜：「傅老師平時也愛這麼多想嗎？」
聽着她帶刺的話語，宋青陽一時語噎，而後沉着臉越過她進了控制室。
喬暖則進了錄音室，將稿子放在了桌子上。
隔音玻璃那端，宿雪比了一個可以開始的手勢，喬暖閉上了眼睛。
再睜眼時，目光倏然變得邪魅又陰狠：「你和我本就是一體，你我永遠不可能分離。」
下一秒，她痛苦的抱着頭，陰毒碎開被無措佔據。紅暈迅速在眼角洇開。
「不，你是個怪物，一個可怖，噁心的怪物！」
「我死了你也會羽化的。」喬暖的聲音緩了下來，是誘哄的低語，「只要吃了他，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永遠站在頂端……」
像是被這股聲音蠱惑了一般，喬暖的視線恍惚了起來。
過了幾息，她深吸了一口氣，嗓音沙啞：「這一次，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