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陽也有些驚訝，但很快就壓下，起身道：「那就……」這樣定了。
他的話剛開口，就被喬暖打斷。
她收回落在宋青陽身上的目光，看向宿雪：「這部劇的錄製，我也退出。」
說完，就轉身往外走去。
室外的天湛藍，映襯着白雪。
喬暖抬頭望着朦朧的太陽，心裏說不出是鬆了口氣還是其他。
一切……都結束了。
帝都醫院。
喬暖像是等待判決的犯人，心中惴惴卻又平靜。
醫生看着她的片子，語帶惋惜：「不是說了讓你少用嗓子？你的喉癌已經擴散了。」
喬暖瞳孔縮了縮：「我……還能活多久？」
醫生只說：「去辦住院手續吧，我會儘快給你安排手術。」
他的沉默讓喬暖的心沉到了冰冷池底。
「我要一個答案。」
醫生沉吟片刻：「如果手術成功，可能延遲幾個月。」
幾個月……
喬暖思索着，起身道：「謝謝。」
說完，往門外走去。
剛走到門口，就聽醫生的話在身後響起：「如果有家人，就叫他們來陪陪你吧。」
家人？
喬暖腦海中充斥着老人的惡罵與詛咒，她……哪兒還有什麼家人？
她目光茫然且空洞的往外走，麻木的辦理完一切，換上病號服躺靠在病床上。
鬼使神差的，她又想起了醫生最後的話。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喬暖給奶奶打去了電話：「您來趟帝都醫院402吧。」
電話那頭，秦奶奶聲音有些尖銳：「上醫院幹嗎？我告訴你我可沒錢啊！」
喬暖握着手機的手猛地收緊。
果然，她不該奢望的。
「不用您花錢，您來就知道了。」喬暖回著，掛斷了電話。
病房歸於寂靜。
她望着頭頂雪白的天花板，只覺得這一切不真實到荒唐可笑。
不知過了多久，病房門被打開。
喬暖看過去，就見秦奶奶站在門口。
老人身上還掛着雪，她看着一身病號服的喬暖愣了下：「你怎麼了？」
喬暖眼神里一片死寂：「你對我的詛咒成真了，我得了喉癌。」

第九章謠言瘋起

死一般的寂靜。
秦奶奶手在發顫：「你胡說什麼……」
話說到一半，她就再說不下去。
喬暖就那麼靜靜看着她，一切真相都不言而喻。
秦奶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的房間。
隔着一道病房門，秦奶奶站在走廊里，腦海里滿滿都是喬暖說自己得了喉癌時的畫面。
一遍一遍，循環播放。
「啪！」
秦奶奶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臉上，緊接着又一巴掌，一聲一聲……
淚隨着巴掌響往下落，老人本就佝僂的身軀在這一刻像被抽幹了力氣。
周圍人看着這一幕都不敢上前。
許久，秦奶奶才裝作無事發生一樣，重新走進了病房。
祖孫兩個，四目相對，兩相無言。
坐了一會兒，秦奶奶就離開了。
窗前，喬暖望着慢慢朝着醫院門口走着的老人，慢慢垂下了眼眸。
……
冬天的帝都連帶着空氣都是冷的。
喬暖躺在床上，耳邊是鎮痛針劑的滴答聲。
不知何時，只聽一陣鈴聲乍響。
她拿起手機，就看到屏幕上閃爍着宿雪的名字。
喬暖愣了會兒，才接起：「喂，怎麼了？」
宿雪聽着她沙啞的聲音，以為她已經知道了，忙勸說：「網上的事你別放在心上，我馬上就聯繫宋青陽，商量出解決辦法，這兩天你不要發任何微博。」
喬暖從她急切的語氣里聽出應該是出了什麼事，應了聲「好」後，就掛斷了電話。
下一秒，卻點開了微博。
打開的一瞬間，手機一陣急促的嗡動提醒聲。
緊接着蹦入眼帘的是滿屏的辱罵：「你怎麼是這樣的人？粉上你真讓我噁心！」
「幸好退圈了，這種插足別人戀情的人也配活着？」
「第三者該死！虧我以前還嗑過你和宋青陽的CP，呸！」
……
這樣的私信比比皆是。
喬暖一條條看過去，意識到了什麼，直至最後一條：「爆：知名配音演員喬暖第三者插足，明知宋青陽有女友還深夜發送求愛短訊！」
這條微博下附着的是從前喬暖和宋青陽還身處曖昧期時她發送的那些消息。
而宋青陽的回復都是簡簡單單一兩個字，看上去，確實是喬暖剃頭挑子一頭熱！
可明明不是這樣的！
喬暖呼吸微微急促，手不自覺的收緊。
手背上的針頭因為用力錯位，血液逆流回了輸液管。
疼痛襲來，喬暖卻不覺，她只是看着那些張截圖。
這些東西來自於哪兒似乎不用深思。
但為什麼？
她明明都退出了，明明都成全他們了！
喬暖顫抖着手給宋青陽打去了電話。
手機屏幕上，那串號碼熟悉到倒背如流，提醒着喬暖她根本從未放下。
而聽筒里傳來的冰冷機械女聲也提醒着她，宋青陽早已抽身。
夜色冷寂，拉着人往絕望里墜。
微博上一片倒的罵聲更像無數只從黑暗中伸出來的手，拖着喬暖下地獄！
疼，後知後覺的湧上來，從心到身。
喬暖怔怔望着那串無人接聽的號碼，發出了條短訊：「你為什麼連最後一條生路都不給我？！」
最終，這條短訊也沒有回應。
這時，病房門被推開。
護士站在門口：「過兩天要準備安排手術了，你記得繳下費。」
喬暖怔怔望着窗外，沒有聲音。
護士見慣了各種各樣的病人，也沒多說什麼，關上門離開。
而在她離開不久後，喬暖換下了病號服，離開了醫院。
的士上。
喬暖頭靠着車窗，靜靜的看着飄落的雪花。
好像……快過新年了。
街道上隨處可見的紅色福字映在眼睛裏，有些刺眼。
更刺眼的是街上手挽手漫步的情侶。
曾幾何時，她和宋青陽也有這樣甜蜜的時刻。
可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之間變的比仇人更冷漠。
甚至現在她都要死了，宋青陽都不肯讓她安心的離開！
出神間，車停了下來。
喬暖下了車，看着眼前朱紅的木門，輕聲走了進去。
她這輩子就這麼一個家，一個親人，卻又對她不喜。
多可笑，又可憐。
喬暖自嘲想着，朝秦奶奶的房間走去。
外面天色剛剛亮起，屋裡還有些黑。
喬暖以為這個時間秦奶奶還在睡，沒想到剛走到她房間前，就看到門縫裡透出來的光。
緊接着，房間里傳來一聲蒼老的喃問：「兒子，媽是不是錯了？」
喬暖腳步一頓，透過半掩的房門看去。
只見屋內，奶奶正坐在床上，手中拿着的是喬暖父母的遺像！

喬暖父母出事前，秦家曾拍過一張全家福。
那時候人們滿心歡喜，卻沒想到這張全家福竟然是最後一張。
而秦奶奶手中喬暖父母的遺像，就是從那張全家福上截下來的。
房間內，秦奶奶的聲音沙啞：「媽不是不喜歡阿錦，我就這麼一個孫女，怎麼可能不愛？」
「只是你們都走了，就剩我這個老太婆，我就總想着，我又不能陪她一輩子，要是我走了，她該怎麼辦？」
「我想讓她自立，能有個好未來，這樣將來沒了我，她也能好好活着。可怎麼就……」
說到這兒，她忍不住哽了下，「我的阿錦還那麼小，她怎麼就得了癌症呢？」
淚滴落在相框玻璃上，暈花了上面人的面容。
秦奶奶緊緊抱着相框，淚成行滑落。
房間外。
喬暖聽着這些話，這一刻，她終於懂了奶奶這些年的口是心非。
也終於明白，原來奶奶是愛自己的！
眼眶淚意翻湧，喬暖不敢露出半點哭聲，生怕驚到老人。
她如來時一般，悄然離去。
冷風夾帶着雪吹在臉上，淚痕頃刻乾涸，轉瞬又被新淚覆蓋。
喬暖就這麼走着，一步一步消失在了風雪裡。
早上九點，帝都銀行。
喬暖坐在櫃檯前，掌心裏緊握着的是她本打算交給奶奶的銀行卡。
她努力了二十多年，所有的積蓄都在這張卡里。
往後，是她照顧不了奶奶了。
想到這兒，喬暖眨了眨乾澀的眼：「麻煩，將這張卡里的五十萬每月按時轉到這個賬戶上。」
工作人員接過銀行卡：「要分期多少年？」
喬暖頓了頓：「五年。」
五年時間，即使奶奶知道自己死去的消息，應該也能接受了。
……
辦理好業務，喬暖給奶奶打了個電話。
話筒里的嘟聲響了很久，才有人接起。
秦奶奶聲音沙啞：「誰啊？」
聞聲的一瞬間，喬暖想起了之前聽到的種種，鼻間酸澀。
她怕奶奶發覺出異樣，連忙壓下，當做什麼都不知道般冷着語氣說：「我是喬暖，我朋友找到了能治療我病的醫生，但是是在國外，我今天就要飛過去。」
「您放心，您這麼討厭我，為了不成為您的累贅我一定會活下去，讓您如願。」
說完，喬暖沒有等秦奶奶說話，就掛斷了電話。
這之後，她回到了曾經和宋青陽的家。
雖然是租的房子，卻充斥了他們兩人三年所有的回憶。
可惜這回憶在宋青陽離開時消失了一半，如今在自己離開後，也將徹底不見。
之後這棟房子會住進來別的租客，取代他們在這裡留下的痕迹……
想到這兒，喬暖心口有些憋悶。
她強壓下情緒，收拾好自己要用的日常衣物，剩下的全部扔進了垃圾桶。
就像扔掉這些年對宋青陽的感情般。
最後，喬暖聯繫房東退租，拎着行李重新租了個小房間，打算度過餘下的歲月。
轉眼，兩個月過去。
喬暖的病也越來越嚴重。
這天，喬暖正迷迷糊糊睡着，這幾天她總覺得疲累，睡過去了就不願醒。
喉嚨里的疼也轉到了全身，可她已經沒有力氣去管了。
電話突然響起，她在看到來電人的名字時，徹底愣住！

第十一章無聲落幕

看着屏幕上閃爍的「宿雪」兩字，喬暖接起了電話。
「喂。」
聞聲，宿雪愣了下：「你嗓子怎麼了？這麼啞？」
「沒什麼，有些……感冒。」喬暖謊說著。
宿雪也沒懷疑，兩人就這麼閑聊着，其實更多的是宿雪在說，喬暖在聽。
許久，電話那頭有人來叫宿雪，她才掛斷電話。
喬暖手握着已經發燙的手機，再也壓不住喉嚨的癢意，一口血咳了出來。
一聲一聲，像是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一般。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估計要到盡頭了。
她不想給別人的房子添麻煩，於是換了件乾淨衣服，出門打車去了醫院。
車程很快，一個小時，卻又很慢，慢到幾乎走到了她一生的盡頭。
從下車的那一刻開始，喬暖的眼前都是昏花的。
她強撐這清明，一步步朝醫院大門走去。
就在邁進去的那一刻，喬暖再無力氣，整個人重重的朝着地上栽倒而去——
陽春三月，雪化花開。
秦奶奶正在家裡擦拭着全家福相片，一旁電話突然響起。
她走過接起，就聽到聽筒里陌生的男聲：「請問您是喬暖的奶奶嗎？」
秦奶奶愣了下：「是，您是？」
「我是帝都醫院的醫生，打電話來是通知您，處理一下秦小姐的後事。」
剎那，秦奶奶陡然失了力，電話從掌心滑落掉在桌子上。
後……事！
秦奶奶眼前一陣陣發黑，喬暖不是去國外治療了嗎？明明昨天還收到她匯來的錢！
會不會是弄錯了？
抱着這樣的念頭，秦奶奶匆忙趕去了醫院。
「我孫女……在哪兒？」
醫生看着眼前頭髮花白的老人，慢慢往旁邊退了一步，露出身後矇著白布的推車。
推車上，喬暖蒼白着臉沉靜的躺在那兒，毫無聲息！
「轟隆！」
窗外一聲驚雷乍響，春雨驟然砸了下來。
淅淅瀝瀝，湮滅了一切痕迹。
當宋青陽按着宿雪給的地址找到秦奶奶家時，雨已經停了。
空氣中混着泥腥味，讓人無端煩躁。
本來在收到地址時，他就想找她的。
但卻被別的事絆住了手腳，現在才有時間。
不過應該也不晚，畢竟以前也是這樣，不管他什麼時候找，喬暖一直都會在。
邊想着，宋青陽抬手敲響了門。
然而等了許久，卻不見人來開門。
就在他以為自己是不是找錯了地方，要給宿雪打電話時。
只見遠處走來一個老人。
是喬暖的奶奶，當年和喬暖剛在一起時，他們曾見過一面。
只是才過三年，老人怎麼好像老了特別多。
宋青陽沒多想，走上前：「奶奶。」
秦奶奶腳步一頓，緩緩抬頭看他，眼中滿是茫然。
宋青陽以為是老人將自己忘了：「奶奶，我是宋青陽，來找喬暖的，她在嗎？」
聽到喬暖的名字，秦奶奶眼神慢慢清明。
「阿錦？」
秦奶奶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