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春墨》[然春墨] - 第5章

積雲巷棠府之中,安然睡得格外安穩,絲毫不知門外有人因她而起爭執,而她睡夢之中朝堂之上,卻如油鍋炸開,亂的一塌糊塗。
朝中第二波彈劾遠比阮鴻他們想像的要更加兇猛,這一次不僅是御史大夫曹德江,就連中書、尚書、門下三省之人也都陸續下場,其朝上言辭之厲,讓得阮鴻父子多年聲譽幾乎毀於一旦。
與之相應,寧墨毆打朝廷誥命,擅權太醫署,以黑甲衛威逼京中藥堂,橫行於市的事情也同樣被中書令陸崇遠一系等人揪住不放。
「是阮家有錯在前,擅闖積雲巷之地傷人在前……」
「那也不是他擅自毆打朝廷命婦的理由!陛下,寧墨仗着陛下恩寵,以黑甲衛威逼朝堂京中,今日他敢脅迫太醫署與京中藥堂不出診,來日就敢危及陛下和皇城,如此跋扈之行絕不可縱!」
「那阮家老婦無德歹毒,何以堪配命婦!」
「她乃阮氏女祖母,教訓府中子嗣何以有錯……」
「笑話,阮家以外室女充作庶女在前,縱子行兇在後,那阮家老婦更想毀其面容妄圖置阮小娘子於死地,這般歹毒何堪為尊長?」
朝堂之上兩方吵得不可開交,一個指責阮家無德,一個謾罵寧墨張狂。
那偌大的殿上如同街頭菜市,平日里瞧着高高在上的一眾朝臣吵得臉紅脖子粗,就差擼着袖子衝上去打上一架。
安帝昨夜服了金丹與陳妃幾人纏綿了半宿,盡情縱歡的結果便是早起乏力。
他本就沒什麼精神,心頭惦記着今日新開爐還未送過來的金丹,這會兒聽着下頭吵吵嚷嚷,更是頭疼至極。
「行了!」
帝王開口,下方瞬間安靜下來。
「吵吵嚷嚷的像是什麼樣子。」安帝看了眼抄手站在殿上,彷彿瞧着熱鬧的寧墨:「寧卿,你來說。」
陸崇遠頓時眸色一暗,剛才那些彈劾寧墨的人也都是暗罵了一聲,這個閹人也不知道到底用了什麼法子,竟是叫陛下這般信他。
寧墨迎着眾人目光施施然上前。
「微臣其實也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他轉眼瞧着最早彈劾他的那人:「何大人方才彈劾本督傷人,是吧?」
被點名的那人是御史台的人,他看了眼陸崇遠後便抱着手中朝笏上前一步,大義凜然地道:「是我說的又如何,昨日眾目睽睽,你打傷了阮國公府老夫人,將其扔於街頭任下人百般羞辱,寧督主難道想不承認?」
「本督倒沒想着不認,只不過想問一句,本督動手之地在何處?」
何御史臉色一變:「雖是積雲巷,可是……」
「對啊,積雲巷。」
寧墨沒等那位何御史將話說完,就淡聲道:「本督在自己的宅子,打了擅闖本督宅邸的人,何錯之有?還是何御史覺得你家府門大開,誰都能去你府里走上一遭,欺辱其辱你家女眷,毆打毆打你家女郎,若不然再帶着人打砸一通,何御史也能將人恭恭敬敬地送出來?」
何御史臉上漲紅:「你這是砌詞狡辯,那阮老夫人是去探望她家女娘……」
「你家探望是毀人面容,致人暈厥,還是將人打得吐血卧病不醒?」
寧墨一句話堵的那人言語一噎。
「莫說那宅子本督還沒過給阮小娘子,阮家人擅闖本就有錯,就算本督當真給了阮小娘子,本督身為內樞密使,眼見有人擅闖他人府邸行兇傷人,又聞聽府中有人求救,難不成要坐視不理?」
何御史臉上煞紅煞白,怒聲道:「這怎能一樣,阮老夫人只是教訓府中晚輩。」
「原來何御史家教訓子侄是往死里打?」
「你!」何御史被堵得怒道:「你分明是顧左右而言其他,就算不說阮老夫人跟阮小娘子到底是何緣故,那你威逼太醫署,脅迫京中藥堂不讓人出診總不是假的!」
「哪兒來的謬言。」
寧墨皺眉:「阮家之人昨日擅闖積雲巷,本督受了驚嚇,一整日都留在府中未曾外出,何來的威逼脅迫?」
何御史險些一個呸字甩寧墨臉上,明明是寧墨將人打傷扔了出來,還讓人斷手毀名,心狠歹毒。
如今他哪兒來的臉說他受了驚嚇,何御史恨不得能啐他一臉。
「寧督主何必狡辯,此事滿朝誰人不知……」
「哦?是嗎?」
寧墨抬眼朝着烏壓壓的朝臣看去:「太醫署未曾上告,京中藥堂無人鳴冤,黑甲衛昨日一直都在樞密院營中未曾出過,本督倒是好奇,朝中都有哪位大人與何御史一樣,知道本督威脅誰了?」
原本還熙熙攘攘的朝堂安靜至極,就連先前跟在何御史身後彈劾寧墨的那些人也是目光閃躲。
寧墨的確打傷了阮老夫人,也的確威逼過太醫署不許出診,就連京中那些葯堂的話也世人皆知,可說到底這些話不過就是隨意一個人去交待了一聲而已,憑藉的全是寧墨的「凶名在外」。
督主府既沒留下書信言箋,寧墨也沒有親自出面,就連他親信也沒過去,除非是太醫署有人願意上告,否則這事誰能證明是真是假?
退一萬步,就算太醫署真有頭鐵之人出來作證,可還是同樣的道理,傳話的只是個不起眼的家奴,寧墨從頭到尾都未曾露面太醫署說過一句話,就連黑甲衛也沒有去過任何葯堂,到時候大可隨便推個替死鬼出來,可是這邊上告寧墨的人卻是死定了。
哪怕心中大罵寧墨無恥狡詐,氣得臉上鐵青,但殿中卻無一人開口。
「諸位若有誰知情,大可開口,本督絕不為難。」
眾人緘默。
「沒有嗎?」
寧墨話音落下依舊沒有人開口,他抬眼瞟向何御史,眸中似冷霧含着輕嘲:「何大人,這就是你所謂的滿朝皆知?」
除你,滿朝皆無人知?
何御史難以置信地回頭看向身後的人:「黃大人,林大人…」
他才剛開口,就見被他點名的二人快速低頭後退了兩步,仿若避之不及,哪有半分先前同仇敵愾,而不遠處的中書令陸崇遠雖然也臉色難看,卻也未發一言。
何御史臉上血色瞬間消退。
寧墨嗤笑了聲:「本督知道往日為替陛下肅清朝堂,動了不少人的利益,也知道有人不滿本督掌管黑甲衛替陛下剿滅異心之人,可萬沒想到向來以剛正不屈為名的御史台中之人竟也捕風捉影。」
「何大人無半點實證便想污衊本督,更拿着這種可笑至極的理由攻訐本督,你是不滿本督先前替陛下行事,還是不滿陛下讓我擔任這樞密院之主,所以豁出去御史清名不要也想毀了本督?」
安帝神色已然冷了下來。
何御史冷汗「唰」地直流,雙膝一軟就跪在地上:「陛下明鑒,微臣絕無半點私心,微臣只是謹奉御史職責。」
「那太醫署之事可有實證?」
「臣…」何御史臉色蒼白,「臣也是只是聽聞……」
寧墨聞言低笑了聲:「什麼時候誣告朝中大員,只須憑聽聞二字。」
「我御史台本就有聞風上奏之權……」
「那這風是從何處來的,又是何人所述?滿朝上下只你一人聽聞,京中坊間再無人知曉,何大人這奏的到底是外間傳言,還是你自己編造而來?」
寧墨言辭刁鑽犀利,一時間竟是問的向來善辯的何御史啞口無言。
安帝眉心緊緊繃起,瞧着下方吞吞吐吐滿臉蒼然如紙的何御史就是不喜,又聽到寧墨冷淡道:
「本督問話,何大人看陸公做什麼,難不成這風還是陸公送給你的,亦或是朝中其他哪位看本督不順眼的大人?」
「我沒有!」
何御史雖然否認的極快,可是寧墨的話卻依舊讓安帝疑心上了陸崇遠等人。
安帝深深看了眼陸崇遠就寒聲道:「何宗然,你告寧墨之言,可有實證?」
何御史張嘴半晌:「臣……臣……」
「有,還是沒有。」
「微臣……沒有……」
安帝聞言頓時被氣笑,眼中滿是沉怒。
「朝中設御史台,是為了讓你們糾察百官,肅正綱紀的,不是為了讓你們自顧私怨勾結謀害忠臣,既無實證,誣告內樞密使,攀誣朝中一品大員,朕看你這個御史當的是嫌夠了。」
「來人,把這滿嘴妄言私心過甚之人拉下去,杖責三十,貶為殿中御使,若再有下次定不輕赦!」
何御史幾乎被一擼到底,那殿中御使說還是御史,可卻只是個從八品的官職,掌殿庭供奉之儀,糾閣門之外離班、語不肅者,換句話說,不過就是閣門內外最下品的肅紀官員,與他如今只差一步便是御史中丞的位置天壤之別。
何御史跪在地上嘶聲道:「陛下,微臣沒有攀誣寧墨,微臣所言都是真的。」
「他橫行於京中早非一日兩日,被他所害之人更是比比,他仗着陛下恩寵欺上瞞下,那阮家之事皆是他所為,他今日敢傷誥命朝婦,安知來日不敢傷及陛下,陛下莫要被這奸佞宦臣所欺。」
安帝被吵得腦仁疼,只想趕緊回宮去服食金丹。
禁衛上前時何御史頓時急了,他不能就這麼落罪,不能被貶,他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把掙開拖拽的禁衛,起身就朝着御階前撲了過去。
「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屬實,寧墨宦官弄權,大肆剷除異己,冤害朝臣,微臣只是不想見陛下被他欺瞞,微臣所言全都是真的,宦官掌權是亡國之兆,陛下三思啊……」
「閉嘴!」
安帝整個人瞬間暴怒,他竟敢詛咒他亡國:「來人,把他拉下去。」
「陛下,陛下微臣一心為主,微臣所言句句忠心……」
何御史眼見安帝絲毫不聽他言,情急之下朝着台上就想要撲過去。
安帝嚇的踉蹌後退跌在椅子上,就在這時寧墨突然橫身上前擋在了安帝身前,只說了一句「陛下當心」,就一腳踹在那何御史身上將人踢飛了出去,堪堪撞在陸崇遠身邊的柱子上。
「砰」地一聲巨響之後,那人落了下來,陸崇遠臉色泛白驚慌後退卻根本來不及閃避開來,就見那何御史一口血噴了出來,濺到了陸崇遠官袍之上。
「亂臣賊子,亂臣賊子,把他給朕拖下去,杖殺!!」
安帝此時驚得滿臉怒容,看着地上如同死魚的何宗然氣的大罵出聲。
陸崇遠踩着滿是血腥的官靴上前:「陛下不可,何御史只是一時情急才會失態,陛下不可杖殺…」
寧墨擋在安帝面前:「他罵陛下亡國之君是一時情急,他殿前驚嚇陛下險些傷及聖上龍體是一時失態,那陸中書是不是覺得,要等着他拿着刀抵在陛下脖子上時,那才叫亂臣賊子?」
安帝也是氣惱至極,剛才何宗然撲上來時他受驚險些跌下龍椅,這般失態讓他勃然大怒:「這賊人殿前胡言亂語,把他拉下去……」
陸崇遠大聲道:「陛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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